第44章

清水琳曾親自教導過兩名學生, 其中一位從她還是教授開始就一直跟随她學習,直到現在仍然是研究所中的一員,成果斐然, 聲名在外;另一位則鮮少有人知道,早在幾年前就已經銷聲匿跡。

清水櫻第一次見到太宰治的時候就覺得他很眼熟。

穿着沙色風衣的黑發青年站在夕陽下, 微微笑望着她, 他聲音輕飄飄的, 說出口的話卻讓她的心髒在瞬間停頓了一拍。

他說:“你, 不是清水琳吧?”

明明用的是疑問句, 語氣卻是陳述句。

清水櫻的腦海中在剎那間湧現出無數種解決問題的方法——否認、說謊、搪塞、威脅、商議、合作……但所有方案的可能性, 都在她望進他那雙鳶色的眼眸時, 被一一否決了。

夕陽的光照進他的瞳仁中,像波光粼粼的大海一樣深淺不一卻又層次分明。

平靜又篤定。

沒有辯解的必要了。

清水櫻想。

她和許多智商高超的人打過交道, 就連她自己也是萬裏挑一的聰明人,她太清楚聰明人的思維方式, 也明白眼前這位青年不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不管他是怎麽得知真相的, 他心裏對此已經有了一個非常明确的答案。

否認是沒有用的。

清水櫻沒有說話,她不言不語地望着他。

“介紹一下。”黑發青年微笑着說, “我叫太宰治, 曾經有幸跟随琳老師學習過一段時間。”

在聽見他名字的那一刻,清水櫻突然想起來自己為什麽會覺得他眼熟了。

她年幼時, 曾在清水琳身後看見過一位黑發鳶眸的俊秀少年,清冷美麗的女人在向旁人介紹自己的兩位學生時語氣淡淡道:“多年來我名下教過學生無數, 但唯一有資質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也不過太宰君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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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清水琳那位不知為何早已銷聲匿跡多年的學生。

太宰治曾經是清水琳相當看好的學生,清水櫻原本以為, 既然他發現了自己李代桃僵的真相,想必會直接把自己送進監獄,為老師報仇。但不知為何,作為唯一一個識破了這具身體內真實靈魂的人,太宰治不僅沒有向政//府高層檢舉她的身份,反而不着痕跡地替她掃除了她無意間留下來的“破綻”。

清水櫻跟随他學習了五年。

對外界而言,太宰治的身份是資深心理咨詢師,盡管在社會上這已經是一份非常受人尊敬的職業,但在“清水琳學生”的光環下,精神力科研領域無所建樹的他似乎和年少時天資非凡的自己相比顯得十分平庸,外界的人偶爾提起他,也只會搖頭嘆息他浪費了自己天賦,他不再是能改變世界的天才,而是芸芸衆生中随波逐流的一員。

只有清水櫻知道,他在精神力領域和心理學領域的研究已經到了何等恐怖的境界。

從十四歲到十九歲,她跟随在太宰治身邊學習了整整五年。

他實在過于神秘,整個人都被層層疊疊的謎團所包裹,在他身上,清水櫻有很多困惑的、不解的謎題得不到答案,可是相比直接詢問得到答案,清水櫻更願意相信自己的推斷。

随着時間的流逝,她從他身上學到的知識越來越多,自認為對他也略有幾分了解,可是太宰治對她來說,仍然像是一個層層疊疊的迷霧一樣,她看不到他最核心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清水櫻沒有太在意。

她更多思考的是要如何達成她的目的。

她的目标太大、太遠、太瘋狂,瘋狂到說出口也只會被人當作笑話。而她現在甚至沒有解決的思路,想找到實現的可能,無異于大海撈針。

在漫長的無解苦悶中,太宰治随口提起的只言片語,給了她些許靈感。

“……所有的靈魂轉換裝置都有一個控制中樞,叫做【傀儡契】。”他說,“它始終遵循着設計者最初為它設計的那套運算邏輯運行,無法人為地進行改變。清水琳能完成‘不死鳥計劃’,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傀儡契】這套控制中樞。”

【傀儡契】的制作方式,至今仍然是個秘密,只有清水琳一個人知道全部流程。政//府高層曾經對她許下重利,要求交換【傀儡契】這套控制中樞的制作方式,卻被清水琳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她的理由是:“傀儡契的制作材料非常特殊,即使是我,也無法複制和量産。”

“其實很少有人知道,【傀儡契】最初制作的初衷,并不是為了‘不死鳥計劃’。”

黑衣青年垂下眼睫,他嗓音極輕極淡。

或許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既然【傀儡契】是靈魂轉換裝置的控制中樞,那麽……

清水櫻垂下了眼眸。

清水櫻那個瘋狂的計劃誕生之日,她曾打算對太宰治和盤托出,但就在她開口的前一秒,他卻突然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他并不說話,只是微笑着望着她。

作為他的學生,清水櫻在那一瞬間明白了他沒有說出口的話。

監聽、監控都只是雕蟲小技,科學技術發展到現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存在絕對安全的地方。

靈魂會被置換,思想會被解讀,她的計劃再周密再精巧再不可思議,一旦被政//府高層獲取,一切都将功虧一篑。

真正的計劃,是不能宣之于口,不能記錄下來,甚至連思考都要小心謹慎到極點的。

清水櫻回到自己的住所,她原本沒有打算在任何地方記錄她的計劃,但突然間,她卻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她接下來的計劃就像是走鋼絲,要做的事危險到了極點,她非常确定以及肯定東窗事發的那天一定會有人對她本人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所有痕跡進行研究分析,她原本不想給他們留下任何機會,但是現在,她卻突然改變了主意。

只要她願意,她可以引導他們對她的分析,偏向任何她所希望的方向。

真正的目的,應該隐藏在重重迷霧之後。

清水櫻垂下眼簾,她删除了原本的課題,在光腦上一字一句寫下了新的研究課題——

《利用精神轉換裝置植入想法的可行性》。

五年時光轉瞬即逝,清水櫻“畢業”後,按照原本的計劃回到研究所繼續擔任所長。

她心中的計劃已經有了雛形,可是面前仍然是一片迷霧,至少在目前為止,她仍然只能等待時機。

一個月後,太宰治自殺身亡。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要自殺,即使是清水櫻也沒有看透他到底在想什麽,這個教了她很多也幫了她很多的青年最終沒有留下任何遺言,帶着無數的謎團,就像迎接太陽初升時屋檐上的雪一般,悄無聲息地融化在了這個世界。

“清水大人,新的克隆體已經送達了,上面希望您今天十二點以前就能完成靈魂置換。”

“今天之前?”清水櫻把手放進白大褂的口袋中,她的聲音有種玉石般冰涼清透的質感,帶着一絲詫異,“可是今天的日程已經安排滿了,【傀儡契】的工作效率有限,要怎麽再多插一個人進去?”

“那就把原定今日進行的手術推後。”送克隆體來研究所的工作人員話語堅決,“上面下達了死命令,這個克隆體的靈魂置換必須今天進行。”

“為什麽?”

對方猶豫了半晌,最終說道:“這具克隆體叫夏油傑,他的原主是位位高權重的大人,夏油傑原本應該和其他克隆體一樣放在‘福利院’中長大。但是那位大人認為‘福利院’的生活環境對克隆體本身不好,所以在克隆體年幼的時候就讓五條家的人收養了自己的克隆體。”

“五條家唯一的繼承人五條悟和這具克隆體年紀相仿,兩人一起長大,是關系很好的兄弟。五條家的人不想在自家少爺年幼的時候就告訴他‘不死鳥計劃’的真相,所以五條悟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是克隆體,等年齡一到就會被置換靈魂強制死亡。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前不久五條悟突然知道了真相,和五條家的人還有政//府高層鬧得不可開交,說什麽也不同意那個克隆人去參加‘不死鳥計劃’……”

“總之,五條家暫時控制住了他們家的小少爺,但估計最多也只能堅持到今天十二點之前。所以無論如何,上面的人要求今天十二點以前必須完成靈魂置換。”

五條悟……

清水櫻對這個名字并不陌生,五條悟,禦三家之一五條家的大少爺,五條家唯一的繼承人,評測中他的精神力遠超一級,是達到了“特級”的天才。

她的視線輕輕掠過“五條悟”的資料,當觸及到“特級”那兩個字的時候,便不着痕跡地頓了頓。

作為有名的天才,又是極其罕見的“特級”,五條悟很久之前就在清水櫻的觀察目标之中,清水櫻對他做過心理側寫,從某種程度上,她或許是最了解五條悟的人也說不定。

他是百年難遇的天才,他的家族是“不死鳥計劃”的既得利益者,如果不出意外,他将來也會是政//府高層中的一員,他原本應該天然地站在清水櫻的對立面,支持“不死鳥計劃”。

但是他偏偏極為厭惡腐朽的日本高層。

或許是時機還不成熟,又或許是有着別的什麽考量,到現在為止,五條悟還沒有做出過實際上威脅到高層利益的舉動,可是如果“不死鳥計劃”即将犧牲和他從小一起長大,關系最好的朋友呢?

在得知自己無法停止不死鳥計劃,無法反抗政//府高層,甚至無論如何無法拯救朋友的時候——他內心深處,想必是極其憤怒不甘的吧。

這種憤怒和不甘,足以讓他想要摧毀“不死鳥計劃”,甚至于——

迫不及待地想要摧毀整個腐朽的日本高層。

清水櫻的目光落在白紙黑字上,這兩個人——“夏油傑”和“五條悟”。

她擡起頭,沖工作人員笑了笑:“我明白了。放心吧,我會親自操作,盡快完成這場靈魂置換的。”

距離那天之後過去了不少時日,她親自操作的那場至關重要的靈魂轉換早已完成,研究所裏的一切似乎都已經歸于平靜,但這種平靜與其說是一灘死水,更像是最後的安寧。

山雨欲來風滿樓,空氣中彌漫着青草濕潤的氣息。

如果她的計劃沒出錯,應該就是這兩天的事了。

望着研究所外的草坪,清水櫻有些心不在焉地想。

幾日後,由日本高層直接下達命令指派的士//兵包圍了整座研究所,清水櫻暴露了,他們似乎已經搜集到了足夠的證據來證明她的真實身份是清水櫻而非清水琳,沒有再要調查的意思,直接下達了抓捕她的命令。

可是對于克隆人長久以來的輕視讓他們錯誤地低估了她的實力,早已有所準備的清水櫻如入無人之境,順利地逃到了日本海域的邊緣,就在她距離逃出生天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她被人抓住了。

身姿挺拔的白發青年取下眼罩,露出那雙天空般漂亮的蒼藍色眼眸,他年紀二十歲左右,有着一副非常俊美帥氣的容貌。

夜晚的大海不像白天那樣風平浪靜,陰沉的天際下海水深不見底,海浪洶湧如山峰驟聚,來時帶着狂風的怒號,卻又在轉瞬間碎成雪白的浪花。

船只随着起伏的波濤上下晃蕩,他們一人站着一人坐着,都不說話,只是看着彼此,風撩過額前的碎發,他的衣領在海風中瘋狂翻飛。

最後還是五條悟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笑眯眯地說:“清水小姐,看到我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為什麽要驚訝?”

“因為向政//府高層檢舉你的人是我。”

她笑了起來:“那我應該感到開心才對。”

“開心?”

“因為這說明夏油君把真相告訴了你,而你們決定配合我執行計劃。”

“诶——?”他拖長了語調,微揚的語氣讓他聽起來有些輕佻,“對我們這麽有信心?清水小姐就不怕我和傑過河拆橋?”

“過河拆橋對你們來說,又有什麽好處呢?”清水櫻說,“五條君和夏油君都是聰明人,想必也應該知道,我既然敢瞞天過海冒着這麽大風險救下夏油君,那麽必然是留有後手的。你們不願意配合我不要緊,但是這樣一來,我也只好暴露夏油君的靈魂并沒有死在靈魂轉換中這件事了。執行‘不死鳥計劃’後暴露身份的克隆人會是什麽下場,通過這次政//府高層的操作,你們應該也看得很明白了吧?你們當然可以賭,但是如果賭輸了,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

“這是威脅?”

“這是合作邀請。”

兩人聲音都輕飄飄的,但卻沒有絲毫相讓的意思。

過了半晌——又或者只過了一會兒,五條悟歪了歪頭笑了起來,他彎腰湊近清水櫻,像是第一次看清她的樣子似的仔細端詳着她:“真是很有意思~你真的是清水櫻而不是清水琳嗎?這麽冷靜理智,聰明得簡直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嘛……你一直都是這樣長大的?”

他突然的靠近讓清水櫻不太習慣,她有些不高興地微微側過臉,無視掉他話語裏無價值的部分,繼續道:“五條君的意思是同意合作了?”

“沒錯哦~”五條悟直起身,很幹脆地點頭,“畢竟就算你不威脅我,我原本也打算來找你。”

最初出現改革日本高層的念頭既不是因為清水櫻也不是因為夏油傑,早在這之前,更久之前,他就已經對這個腐朽的,無藥可救的局面感到了深深的惡心和厭棄。

這些人到底是貪婪到了何種地步?

濫用勢力、踐踏人權、剝奪無辜者的性命,一世的榮華富貴不夠,甚至還要妄想千秋萬代。

壞掉的橘子,就應該在垃圾桶裏腐爛。

政//府中并非沒有反對“不死鳥計劃”的人,但是這麽多年來,從”不死鳥計劃”中受益的人太多,支持的人近乎永生,反對的人卻終有盡時,因此支持的人數遠超反對的人數,他們牢牢地掌控着絕大部分權力,其他人即便想要反抗也是無濟于事。

以五條悟的實力,他并非不能殺掉那些支持“不死鳥計劃”的人,可是單純殺掉他們又有什麽意義?這些勢力早已長成了參天大樹,盤根錯節,殺掉一批人,早晚會有另一批人出現,人的貪欲無窮無盡,何況是對生的追求?只要能支持靈魂轉換的裝置還存在,只要【傀儡契】這個控制中樞還存在,“不死鳥計劃”就永遠不可能消失。

這是近乎無解的死題。

可是清水櫻說,這并非無解的死題。

“如果他們查閱過我這幾年來研究的課題和論文記錄,就會發現這些年來我的研究始終聚焦于心理學和精神力領域,研究最多的是‘利用精神轉換裝置植入想法的可行性’這一論題。但事實上,這五年來我真正花費心思研究的只有一個問題——如何在精神領域中反向控制【傀儡契】。”

【傀儡契】是控制一切轉換裝置的中樞,它有一套自己的運行邏輯,無法被人為控制,多年來從未出過差錯。這是清水琳曾經一手制造的神跡,因為有它的存在,“不死鳥計劃”才有了可以施行的基礎。

誰能控制它,誰就掌握了精神領域的出入口。

可是現在清水琳死了,再也沒有人知道它的制作原理。

清水櫻花費了五年時間,研究的就是這個東西。

“唔,聽起來是很不錯,但是你是不是忘了考慮一件很關鍵的事?”五條悟摩挲着下巴說,“精神領域中,我們的精神力波動是時刻處于外界的監控之中的,你要用全部精神力入侵【傀儡契】——先不說你能不能做到——你的精神力在檢測中必然是會逐漸衰減的。這種奇怪的現象不可能不引起觀察員的懷疑,而只要他們對此産生懷疑,很容易就能察覺到你的目的,直接宣告失敗,游戲結束。”

“所以我才會研究‘利用精神轉換裝置植入想法的可行性’啊。”

她彎了彎唇角。

五條悟挑眉。

真正的目的,應該像大海裏的冰山一樣,浮在海面上的永遠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永遠只是障眼法。

在計劃中,他們會聯合起來演一場戲。

在外界看來,清水櫻親自操作了那場靈魂轉換,害死了五條悟最好的朋友,而五條悟因此恨上了清水櫻,不僅檢舉了她還在她就快逃出生天之際将她抓捕回國,掐滅了她最後一絲活下來的希望。

不會有人去懷疑這樣深仇大恨的兩人之間會有合作的可能。

接下來五條悟會“受傷昏迷”,精神領域嚴重受損,五條家的人為了救自己的繼承人,只能找她幫忙。

為了活命,和他有着“深仇大恨”的清水櫻“迫于無奈”,不得不設計四層劇本來刺激他的精神領域,絞盡腦汁地思考如何利用他讓自己活下來。

她每一次劇本最終的結局都是死亡,精神領域中每死一次,精神力波動就減弱一分,他們只會認為她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又怎麽會知道她那消失了的精神力都悄無聲息地入侵到了【傀儡契】中呢?

她知道外界那些人都是聰明人,他們謹慎慣了,一定會懷疑她設計這四層劇本的真實目的,不惜用放大鏡去一幀一幀分析劇情中隐藏的含義,可他們越是去分析這四層劇本,就離她的真實目的越遠。

在他們看來,這四層劇本複雜又詭谲,每一層都設下了錨點,被她精心編織成對五條悟“植入想法”的絕妙設計。

可是對于清水櫻來說,要對別人植入一個想法,又哪裏用得上精神領域?

人總會對自己親自探索出來的真相深信不疑,他們怎麽會知道,他們費盡心思得到的結論,其實只不過是被她植入的想法呢?

她的每一層劇本,都以自己的死亡結束。

而她的每一次死亡,都是為了新生。

“既然是合作,總要讓我聽聽你的具體計劃吧?”

“具體計劃是……”

未盡的話語,被海浪呼嘯的聲音所掩埋。

五條悟順利地将清水櫻抓捕回國。

政//府高層為此松了一口氣,但他們仍然恐懼着這個會威脅到“不死鳥計劃”的存在,所以特意為她頒布了一條法律,迫不及待地把她押上了法庭,要宣判她的罪行。

審判的過程無法被公開,當然也不可能會有律師來為她辯護,清水櫻安安靜靜地站在法庭中央,聽着法官宣判她的罪行,一言不發。

直到最後一個字落下,她才開口說話:“我不承認這場判決。”

“你是要否認你殺害清水琳的事實嗎?”

法官威嚴的聲音像是從很高的地方傳來。

清水櫻微微笑了起來:“不,我的意思是清水琳想要殺了我,我反擊導致她死亡,頂多只能算是正當防衛——或者就算是我防衛過當好了——在坐的各位殺人犯,你們又有什麽資格來審判我呢?”

“殺人犯”這個詞一出,法庭上頓時一陣騷動,因為這場宣判的特殊性,無法被公之于衆,出席的法官、檢察官、陪審團全部都是參加過“不死鳥計劃”的人。

但——不過是殺了幾個克隆人罷了,高高在上的既得利益者們,又怎麽會認為自己殺了人呢?

清水櫻對身邊的嘩然和騷動置若罔聞,她繼續說:“如果你們認為自己無罪,為什麽不敢公開進行這場審判,為什麽不敢對外界公布我的罪名?”

“見不得光的人,到底是誰啊?”

話音落下,一時寂靜無聲。

“你只是個克隆人。”法官聲音冰冷,緩緩地說道,“清水櫻,你只是個利用基因技術制造出來的克隆人。”

“是的,我并不否認我的身份。”清水櫻平靜地說,“我知道在你們看來,我們這些克隆人只不過是和你們擁有相同基因的‘寵物’、‘容器’、‘替死鬼’。沒有選擇地被你們制造出來,再沒有選擇地被你們殺掉,既沒有獨立的人格,也沒有作為人的權力,似乎你們提供了基因和技術,就該天然地掌控和支配我們的生命,你們從來不把我們當做人來看待。”

“可是……”她閉上眼,過了許久才重新睜開,“可是我們的外表是人類,我們身體裏流動的血液也是紅色的,被劃上一刀也依然會覺得疼痛,我們的聽覺、嗅覺、味覺、視覺和你們并無不同,面對死亡我們也會恐懼,遇到開心的事會快樂,朋友離去也會感到悲傷,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和你們活在這個世界上并沒有什麽不同!我們也是人啊!憑什麽我們就可以不被當做人,可以被肆意踐踏人權被随意剝奪生命?”

“你們不是我們的主人,我們也不是你們的所有物。”

“我們不需要為你們奉獻一切,也不需要為你們犧牲。我們并不依附誰而活,也并不低人一等。”

“我是人,是和你們、和其他所有人一樣,有着獨立人格的人。”

“我知道短短幾句話無法說服你們,你們也不會認同我,但是沒關系,你們可以否認我,可以踐踏我,甚至可以殺了我,但你們永遠無法徹底地毀滅我。”

“因為每個人從誕生到這個世界起——就都是平等的。”

她的發言無法打動他們,卻咄咄逼人地向他們宣判了一個事實——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手染鮮血的罪犯。

已經有人因不安而躁動了,不能讓一切更加失控——法官立刻宣判了她的死刑,只是匆忙的姿态間,似乎帶着幾分狼狽。

清水櫻被警//員重新帶回了監獄,在離開法庭的途中,有失控的人對着她尖叫怒罵,指責她身為一個克隆人竟然妄想索要人權,她早晚要為她的貪婪付出代價。

【不。】

清水櫻想。

或許是她面容過分蒼白的緣故,一向柔弱的五官竟在此時顯出幾分冰刃般的冷。

【即将要為貪婪付出代價的人,是你們。】

幾日後,五條悟重傷昏迷,五條家派人來監獄“探望”清水櫻,并威逼利誘,希望她能治療五條家唯一的繼承人。

“走投無路”的清水櫻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她離開監//獄的那天陽光明媚,晴空萬裏。

似乎昭示着即将開始的計劃,一定會有一個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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