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叛逆的大鳳凰

能讓前宮主寧可舍棄一座資源充足占地廣泛的大山,都非要困住的,确實怎麽想都不是個好招惹的家夥。

只不過路明遙從還是小仙時接的向來都是絞殺妖魔鬼邪的任務居多,白松鶴那番話确實無法把他吓得退縮。其次,既然他成了這座仙宮的新主人,後山關了個重犯他怎麽也得會一會以了解情況,總不能到最後對于自家的重犯……一問三不知。

路明遙以靈術幻化出的小兔子在前方一蹦一跳地為他引路,不知不覺,一人一兔子已深入平陵山。能供人走的路道已逐漸再看不清,路明遙卻不覺擔憂,與兔子保持着幾乎相同的速度步行,看起來更像他只是閑得無聊在溜兔子。

直到他們越過幽暗的叢林,來到月光能夠完全映照的空曠之地。

那是接近山巅的地方,晚風将驀然出現在他視線裏的瑤池吹得淩波陣陣。環山的月夜花慵懶地展開身體,綻放着最美的姿态,甜幽的花香萦繞,在山巅的空氣裏散開。

奶白色的小毛團在水池邊停了下來,擡起爪子撓了撓頭,動作生動得像一只真正的兔子。

路明遙還沒來得及把它召回來,空中忽然落下一道白色的影子,以極快的速度将草地上的小奶兔給掠走。等對方再起身往上空飛去時,他才終于看清那道影子真實的模樣。

是一只白色的鳳凰。

它拖着長長的尾翎,展開的雙翼隐隐約約在月光下閃爍着金色的點點光輝,在升空後還回頭朝底下的路明遙看了一眼。

琥珀色的鳳眸裏,裝着冷漠的挑釁。

它銀灰色的鳳爪正緊緊抓住路明遙的那只小奶兔,兔子被它拿捏着也不掙紮,反而還一副對自己的處境感到有幾絲茫然的模樣。

路明遙眼神平靜地注視着他們。

随即,那只鋒利的鳳爪用力一收,像是故意想用鮮血染紅路明遙的眼睛。

然而預想的狀況并沒有發生,毛茸茸的兔子在它爪子的擠壓下,噗的一聲散成了無數的碎紙,随風緩緩飄落。

有的落入了池水裏,有的則被吹到了草地。

白色的大鳳凰盤旋着落下,最後在路明遙面前化成了一名氣質風雅的男子。

他撿起地上的紙屑,眼睑微微一擡,看似溫柔的眼睛裏淌着凜冽之色,卻沒有半點訝異。

本該是意料之外的事,又好像早在他預料之中。

忽然出現在路明遙面前的男人身上穿着和小毛團毛色極為相像的奶白色華服,袖口與邊角繡着的金絲于暗夜中泛着淡淡的流光溢彩,超凡脫俗。他其中一側的頭發還別着一枚金燦燦的鳳羽銜花發飾,末尾連接的流蘇鏈子半身沒入了後頭的束發之中,再順着半束起的長發垂落,閃爍着低調的奢華光輝。

路明遙心想,這位應該就是白長老說的,被收押在後山裏的重犯了。

從外表觀測,對方生得很是尊貴,就連五官也很是讓人賞心悅目,倒與他來時所想的重犯該有的模樣有些不同。

不過仙界裏,不管好人還是壞人都可以長得儀表堂堂帥氣美麗,倒也不能僅憑外貌就判定一個人的好壞。

路明遙被他這麽盯着,也不覺得害怕或畏縮,只針對剛才似是在對他作威脅又或是警告的行為做了個總結:“原來鳳凰還吃兔子。”

白鳳凰的視線在他身上輕輕掠過,路明遙卻覺得對方那一眼就像是已經把他從裏到外給仔仔細細探了一遍。

确實是個挺強勢的人,光是不說話站在那裏給人的壓迫感,不比他以前在上仙界應付的那些大妖大魔要弱。白長老說天雷都無法輕易将他弄死,如果是鳳凰的話,确實沒那麽容易。

鳳凰早前與龍族也算得上是平起平坐的神獸一族,只是鳳族近年的表現并不理想,後來被上仙界也就是天界給剔除了仙籍。

比如他們鳳族最擅長的涅槃之術。

鳳凰雖強,可實際上只有真正經歷了浴神火涅槃再重生之後,方能達到被上仙界所認可的境界。據說,現在的鳳族因為修行上的懈怠,全族已經喪失了這個能力,于是才遭到天界的責罰。

但即便是堕落的仙族,也沒有其他妖族那麽懼怕雷術。

白鳳凰打量過他後,嘴角微勾,揚起一抹淺淡且沒什麽感情的笑容問:“宮主這是新官上任,就先來給下馬威了嗎?”

他的聲線偏沉,帶着些許動人的磁性,像冬夜裏的冷泉。

“那倒沒有。”路明遙謙虛道,“就是聽說平陵山上收押了很了不起的罪犯,趁着無事上來瞻仰一二。”

想不到這只白鳳凰雖然被關在這座山裏進出不得,卻還能知道仙宮已經易主的消息。

“是嗎?”白鳳凰那雙僅有眼角皮肉帶着笑意的眼睛冷淡地注視着他,“既然宮主過來了,有些事提前說清楚确實比較好。”

不過是眨眼的瞬間,原本還在幾尺之外與他說話的男人就消失了。

聲音再出現時,已是從他身後傳來。

“比如,這平陵山上不是所有的活物,都能輕易招惹。”

伴随而至的,還有鋪天蓋地的重重殺氣。

他什麽都還沒有做,卻像是已經将所有的利刃架在了他的死穴,握住了他的命脈。

仿佛只要他敢有丁點動作,小命就會立刻交代于此。

路明遙默默在心裏想,這到底是誰給誰下馬威。

他也沒有回過頭去看身後的人,只平靜附和道:“你說的對,有些事的确該先說清楚。”

話方落下,借着風隐去聲息來到他身後甚至企圖襲擊他的白衣男子,剛釋放出的威壓忽然就被另一股靈力給逼退了。

不僅如此,身上甚至還像忽然間落下萬斤重的巨石,逼得他不得不斂起自身的所有殺氣,不受控制地跪了下來。

再擡頭時,方才背對着他的男人已經轉過身,垂眸倨傲地俯視着他。

“記住了,仙宮現在是我的地方。”路明遙輕聲開口,“只要你一日還被收押在平陵山,就不得對我造次。”

被宮主威嚴徹底壓制的白鳳凰微微一怔,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眉心忽然被面前的人用食指輕輕點了一下。旋即似有一股清澈的靈氣像漣漪般在他眉心散開,直達深處。

最終,在他元神上留下宛如被羽毛輕輕撓了一下的觸感。

震撼在他心裏卷起了幾層樓高的駭浪。

他又驚又怒地看向面前之人,只見他與他四目交觸,不緊不緩地說了句:“原來你叫風涅。”

路明遙心情愉悅的時候,眼睛會随着他淺淺上揚的嘴角微微彎起,裏面泛着的笑意總牽着絲縷般的自信。

像是無聲的張揚讓人記憶深刻,比起厭惡,更令人想要征服。

待風涅徹底從今晚發生的所有事回過神時,路明遙已經離開了。

這是他第一次,遭遇這種……羞辱。

即便是前任宮主能把他關在這個地方,也只是仰仗着仙宮的支撐。而且就算如此,對方也是使了小人計倆,費盡精力才暫時将他囚|禁于此。

自從對方有一回過來想挑釁卻差點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後,就很長一段時間不曾再有人進入過平陵山。

這新來的宮主究竟是什麽身份,竟有如此之大的——官威。

眉心處的那股清涼似乎還未完全消散,時刻提醒着他元神竟不經意間被一個仙道人士給觸碰了的事實。

簡直……放肆。

他越想越生氣,原地化作一只巨大的白鳳凰,乘着月色在山頂處翺翔長鳴,像是要将滿腔怒火給宣洩出來。揚起的風在瑤池上方凝聚,掀起了萬丈高的水簾後,又将它們重重砸落回空蕩的池子裏。

另一邊,白松鶴在山底下等了許久遲遲不見路明遙歸來,正擔心他是不是在裏面出了事時,才見到他踩着悠閑的步伐出現在小道上。

倒是那只他想抓的兔子沒見着。

“宮主,您,您沒事吧?”白松鶴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問,“您見到,那位重犯了?”

“見到了。”路明遙想了想,又補充,“挺可愛的。”

白松鶴:“……?”

可愛?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有人用這個詞和那個大家夥聯系在一起,聽得他頭皮發麻,甚至懷疑路明遙可能遇見了別的物種,而不是他想的那位。

畢竟這平陵山裏頭,還是很多靈獸的。

路明遙确實不覺得風涅有白松鶴說的那麽可怕,充其量就是一只叛逆的……白毛雞。

他被自己心中所想的絕妙形容詞給逗得笑了一聲,又惹來白松鶴奇怪的注視。

另一邊,幾圈下來,與路明遙此時心情有着天壤之別的風涅勉強算是消了火,最後在池水邊上最高的那棵梧桐金絲樹上落下,又化成了人形。

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只遠遠眺望着山下那座富麗堂皇的仙宮。

“我的名字叫路明遙,你可要好好記住了。”新任宮主臨走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似乎尚在耳側徘徊。

“路明遙。”他聽話地将這個名字放在嘴邊反複念叨,仿佛要将它深深刻進骨子裏。

半響後,他竟是低笑了一聲,沉聲呢喃:“你最好別讓我找到機會脫離平陵山這座牢籠。”

·

“這是剛拟好的宮宴邀請函,宮主過目後若覺得沒什麽問題,馬上就會讓人發下去了。”

平淡的白天,路明遙依然有無數的公務需要處理。

今天是他來到仙宮的第四天,許是都聽說不久後會安排宮宴,那些大小宗門的宗主們都很沉得住氣,沒有私底下來找他。

白松鶴進來參見的時候,路明遙依然挺直了背端坐在桌案邊認真辦事,看得他很是欣慰。

他剛露出慈藹的笑容,就見到一團毛茸茸從一堆文書裏鑽了出來,站在高高疊起的折子上雙目靈動地盯着他看。

他愣了愣,下意識問路明遙:“您的兔子,這是找到了?”

路明遙這才擡起頭,瞥了眼那只兔子後笑了笑:“這只不一樣。”

白松鶴看了半天,又對比之前見過的那只的毛色,愣是沒發現究竟有哪裏不同。

路明遙看了眼白松鶴手裏的‘邀請函’,是一塊白玉制成的牌子。

他稍微撥出幾許靈力飛速掃過裏面的內容後,語氣平緩回道:“發吧。”

只是見面走個過場,不必特別講究。

白松鶴辦事很有效率,領命後只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就把事情安排妥當,所有的邀請函都發了出去。

接下來就是着手準備宮宴之事,好在多數交給仙宮裏的人處理即可,他只需要負責最後的審核與決定。

隔天下午,白松鶴抽空來到書房,開始給他講解需要注意的事項。

“仙宮之主一直是下仙界許多大能與仙士觊觎的香饽饽,大家原本以為會從幾個有名有望的人物裏選出,豈料半路殺出您這麽一個程咬金……他們肯定會抱着探究的心理赴宴。”

“尤其是這幾個大宗的宗主,都是老狐貍了,城府可深着,宮主您千萬要留點心眼兒才行。”

路明遙低頭看了眼白松鶴給他記錄的名冊,把幾個重要宗門以及對應的宗主名字記了下來。

“此方地界如今所面對的最嚴重的問題便是天地靈氣的流失,他們到時候估計會拿這件事來為難您。”

聽到這句話,路明遙不免有些疑惑:“天地靈氣需要宮主定期祭奠山河,難道歷任宮主都沒有向山河施恩嗎?”

這大概也是身為宮主的重要職責之一,所謂向天地山河施恩就類似于祭祀,也只有手持仙宮仙令的宮主才能令這一方天地自然臣服,然後受禮、還恩。而宮主的施恩儀式也是憑借功績與福德施行,就像是個輪轉的圈,繼而達到能使天地靈氣不斷回旋,山河不滅的效果。

“這便是怪異之處,我随幾任宮主辦事許久,于天地的祭祀上他們從不懈怠,按理而言不該會有這等問題發生才是。”白松鶴也是滿面愁容。

路明遙合上手裏的冊子,默默在心裏感慨這果然是個爛攤子。

白松鶴又陸陸續續交代了他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最後鄭重道:“其實這一次宮宴,除了向那些老狐貍施威以及穩固您在下仙界的地位之外,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仙宮近幾任的宮主都特別不穩定,加之最近又有那靈氣動蕩的問題,他們讨論後認為應該安排宮主結親,有了伴侶陰陽調和的震懾下,下仙界的情況或許會有好轉。”

“所以……宮宴上還會有許多來自各大仙宗門的女仙士,宮主可以趁此機會挑選一位合緣的。”

聽到白松鶴這句話,路明遙瞬間不淡定了,擡眸冷聲問:“他們,是指誰?”

白松鶴支支吾吾,頭壓得有點低:“大概,也是上仙界那裏的意思吧。”

察覺到氣氛變得有些僵硬,白松鶴冒着冷汗讪笑:“怎麽說呢,從前一直都抱着認為宮主得過得修身養性的刻板印象,不能輕易被兒女情長左右,這仙宮确實好久沒有另一位主子的出現了。”

“宮主大人您想想,如今剛接手仙宮就有那麽多事需要處理,若能有個人伴您身側替您分憂也挺好。再說了,常年一個人待在這冷冷清清的仙宮裏,時間久了,也會覺得寂寞呢。”

路明遙放下手中的筆時,在桌子上敲出了不輕不重的一道響聲,聽得白松鶴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但桌子邊的人最後也只是平靜地問他:“白長老的意思是,這些年留在仙宮辦事,覺得非常孤獨與寂寞?”

白松鶴立刻回答:“怎麽會,我早已立下誓言,願将這一生奉獻給仙宮與每一任宮主,絕對不孤獨,不寂寞!”

路明遙:“辛苦嗎?”

白松鶴:“不辛苦!”

“委屈嗎?”

“不委屈!”

路明遙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也不需要其他人的陪伴。”

聽似平和的一句話,卻帶着不容置喙的決絕。

“這……”可真是為難了只能聽令辦事的白松鶴。

之後的整個下午,白松鶴都沒再在路明遙面前提及此事。

原以為找伴侶的事就這樣翻了篇,沒想到在太陽落山,他帶着小毛團一步步往自己寝宮方向回去時,白松鶴又急急忙忙走來将他攔下,手裏還拿着個小錦囊。

他把錦囊塞到他手裏,動作快得仿佛只要有那麽一小會兒的猶豫,東西就無法順利交到他手中。

“這是何物?”路明遙有種不祥的預感,打開囊袋稍微瞅了眼,發現是一條紅線。

白松鶴小心翼翼地後退一步,才如實回答:“抱歉宮主,給您找道侶是上仙界那裏下的命令,小的……也無法做主。”

“這是他們今日讓上仙送來的紅線,是要宮主您在宮宴上找到合緣的姑娘後交給她的。”

“只要這紅線到了她手裏,你們二人的天契就能立刻結成,成為道侶。所以此物您定要收好了,到時候得考慮清楚後才能交出。”

路明遙把錦囊捏在手裏,久久沒有說話。

感受到他無意識釋放出的低氣壓的白松鶴多少有些忌憚,更苦于自己無法左右他們這些上位者的事,默默行了個禮就退下了。

随着最後一道陽光消失,宮燈亮起,走道外的路明遙半身映入光裏,半身沒入了黑暗。

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暗沉,顯然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美好。

上仙界,此事多半還有他爹的手筆。

早在接任宮主一職前,他就三番兩次要将他和哪位仙子湊一對,希望他能早日尋得良配,好為将來擔起更大的責任做準備。

只是他一直都不願意,幾度推脫了他想要給他安排的會面。如今把他送到了這個地方來,倒是讓他有了能促成他所願之事的理由。

東西送到他面前又如何?

兩日後的宮宴,他誰也不會選。

剛這麽想完,仙宮後山的方向,忽然傳來了一聲巨響,驚得已經準備好休息的禽鳥們吓得撲扇着翅膀四處亂竄。

這動靜大得,像是要将整座平陵山給夷為平地。

路明遙把錦囊收起後,順路來到了後山,想看看那只叛逆的白鳳凰又在鬧騰什麽。

他看了眼一路乖巧跟着他過來的小奶兔,阻止了它跟着自己上山的打算:“在這裏等我,你的話可不能上去。”

小兔子歪頭看着他,似乎感到有幾分委屈,但還是乖乖跳到一旁的石頭上,一副就算等到天荒地老,只要沒見到他出來就不會離開的架勢。

路明遙這才用食指在它頭頂摸了摸,輕聲道:“我只剩下你那點念想,若不小心讓那只白毛雞給弄丢,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鎖章會每天逐步解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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