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摸頭殺
初秋的天氣，薄陽緩慢地露出金黃的一角。絲絲縷縷的晨光透過半開的玻璃大門，輕悄悄地往食堂深處進攻。
周圍格外嘈雜，音樂廣播不知道安裝在哪個角落，歌聲一聲大過一聲。耳邊還有食堂各個窗口後廚的交流聲，油菜花們托起托盤離開的聲音，交談聲。
可嘈雜的背影下。
電話裏面，陳燼的聲音卻格外的清晰。
林書夏是有聽出來的。
在最開始，她說出以為不會再見面、所以清空聯系方式的那些話時，陳燼在那頭氣笑了。
換成任何一個人，乍然聽到自己被人單方面删了聯系，心裏面估計都會有些不舒服。更別說，他還三番兩次幫助過她。
但她沒想到陳燼會說出這樣的話。
畢竟校園卡是她的，也是她自己不小心放進外套口袋裏，應該自己去拿的才對。
陳燼沒有義務，也沒有必要，替她跑這一趟。
沒聽到林書夏的回答，陳燼重複地問了句：“你現在在哪。”
思緒一下子被打斷，林書夏下意識順着他的問題回道：“我在食堂，但馬上要去南操場參加開訓典禮了。”
宜臨大學占地幾千畝，一半都是由于用來建設操場。南操場是整所學校最大的操場，能容納上萬人，校領導選擇在這裏舉辦全校性的開訓典禮。
等開訓典禮結束，四個校區再各自由教官帶分院回自己校區的操場展開軍訓。
林書夏想了想：“你真的要過來嗎？”
剛問出口，她又自己否定了這句話：“太麻煩你了，還是等我軍訓完再去找你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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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陳燼懶聲說，“總不能讓你跑一趟。”
挂斷電話後。
因為林書夏要打電話，舒雯和許初意就幫忙着把餐盤拿到餐具回收處，這會兒回來見林書夏收起手機，連忙齊聲問道：“怎麽樣？有告訴你什麽時候去拿嗎？”
林書夏搖了搖頭：“沒有。他說他待會給我送過來。”
舒雯看到林書夏搖頭的動作，心裏一涼，冷不丁聽到下面一句話，眼睛亮了一下：“你剛搖頭我還以為他不打算把卡還你呢！他居然還要送過來？！那他人不錯啊！”
要是林書夏去拿校園卡的話，舒雯她們也會跟着去。
但要是陳燼拿過來的話。
軍訓一結束，她們就能馬上回宿舍休息了。
關于陳燼人好這點，林書夏倒是很贊同：“我也覺得他人挺好的。”
第一次見面那天，就幫了她兩次。
今天還主動地，把校園卡給她送過來。
但她居然單方面把人家删了。
還，說了那樣的話。
林書夏自責捂住臉，懊惱地嘟哝了句：“我還把人家的聯系方式給删了。”
許初意正要說些什麽，操場傳來了聲音，通過喇叭有些模糊，但還是能聽到個大概。
“每個分院按照通知下去的隊形隊列排好，我們盡量早點結束開訓典禮，八點半準時開始軍訓……”
許初意只得放棄剛想說的話，把綠油油的軍訓帽套了上去後，拍了下林書夏的肩膀。
“別想太多了，想聯系的話以後多的是機會。軍訓快開始了，我們趕緊過去吧。”
林書夏收拾好情緒：“好。”
—
開訓典禮其實就是領導講話。
但領導似乎覺得口頭上的大展藍圖不如實際上軍訓訓練這些小雞仔來得有用，只用了七八分鐘就匆匆結束了講話。
底下鼓掌聲稀稀拉拉的，沒人積極。
這會兒雖然不算熱，但站在太陽底下曬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都希望校領導越講越久，早上的軍訓便能盡快結束。
只是即使這樣，軍訓還是在大家的抗拒中提前了十五分鐘開始。
帶林書夏她們班的教官，很年輕，也很嚴格。從站軍姿開始，幾乎就沒怎麽有休息的時間。
“早上都沒吃飯是不是？把身體給我繃直了繃緊了，第三排最右邊的那個女生，往哪兒看呢？沒教你說話動作之前要喊報告？”
“報告教官！動一下眼鏡！”
“……”
林書夏這邊正在嚴酷地經歷教官宛如雷達一樣的掃視，一旁坐在樹蔭底下休息的班級，吵鬧聲卻是一陣接一陣。
她離得近，很快就聽出了騷動的原因。
關于陳燼。
“那不是陳燼嗎？他怎麽過來操場了？”
“我有點兒好運啊！學姐說進校兩年了也沒見過帥哥一次，今兒就讓我遇到了哈哈哈！等軍訓結束了我立馬去買彩票。”
“得了吧！人家是過來找女朋友的，不是說他和傳播學院播音班的林書夏在談？”
“真的假的啊？之前不還幹淨禁欲陳火盡，這麽快就談戀愛了？”
“我那天去她們宿舍問過了，假的啊！說是聚會沒位置了才坐在一起的，我們學校論壇的人那是真能胡說。”
“……”
想到自己的校園卡還在他那兒。
林書夏沒忍住，偷偷擡眸，順着斜對面女孩子們的視線看了過去。
四目相對，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林書夏一怔。
南操場兩邊堆砌着臺階，半包圍地包攏住整個塑膠跑道。陳燼就坐在最上方的臺階上，垂着眼直直地看了過來。
林書夏眨了眨眼。
—
播音班的方陣正對着上方的臺階。
陳燼幾乎是一進操場，就看到了林書夏。綠油油的方陣隊裏，小姑娘依舊白得很出挑。
軍訓服很大，顯得她整個人都瘦瘦小小的。
一張小臉被壓在帽檐下，露出白皙的尖下巴。陽光從斜側方打過來，正好落在她左臉上，能清晰看到臉上細小的絨毛。
在教官“把身體給我繃直了繃緊了”的喊聲中，偷偷挺了挺肩，站得更直了些。
大概是聽到周圍的騷動，在教官走到後邊的時候，偷偷動了下小腦袋。
朝他看了過來。
在對上他的視線後，還眨了眨眼睛。
仿佛在告訴他：“陳燼，我看到你了哦。”
陳燼長腿往前伸了伸，沒忍住勾起唇角。
教官在後面走動：“我在後面都看得一清二楚，別以為我看不到你們的小動作。你們現在表現得好一點，我們待會就能休息得久一點。”
聽到這話。
林書夏急忙收回視線，盯着最前方的臺階一動不動。
随着時間的推移，太陽光越來越亮。哪怕溫度适宜，曬久了也覺得悶熱不舒服。
林書夏平時并不經常運動，好久了也沒這麽暴曬過，腦袋有些暈暈的。臉紅得像蘋果，嘴唇卻是幹燥發白的，看上去似乎下一秒随時要暈倒。
陳燼往前傾身，胳膊擱在膝蓋上。
盯着林書夏通紅的臉蛋看了一會兒，他皺了皺眉。直接起身，往食堂的方向離開。
林書夏瞥到他離開的背影。
身形清瘦挺拔，走動間，寬肩窄腰的線條被勾勒得特別明顯。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在陳燼又重新踏進操場的下一秒，年輕的教官終于發話休息了。
方陣裏的人歡呼一聲。有的人原地坐下，有的人連忙去拿水杯補充水分，有的湊在一起讨論陳燼和林書夏。
哪怕林書夏知道周圍的人都在盯着陳燼，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走上臺階。
一步一步地靠近陳燼。
似乎是為了顧及她，他這回沒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反而站在最底下一層臺階前的空地上。
手裏還拿着一瓶水。
林書夏拖着腳步走過去。
她悶得不行，一宣布休息就把帽子摘了下來。迎面的太陽光有些刺眼，她忍不住低下頭，伸手抵在額頭上遮擋光線。
視野裏突然出現一只手，指骨明晰，指尖幹淨又整潔，指蓋上有白色的小月牙。
捏着一瓶冰礦泉水，遞到了她面前。
林書夏怔了下，反應過來那瓶水是給她的，伸手接了過來，還有自己的那張校園卡。
而後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聲音稍微有些啞：“謝謝。”
陳燼眼眸微垂，正好瞥到她的動作，眼皮不受控制地一跳。
他目光一頓，移開眼：“謝什麽？”
林書夏仰着頭看他。
聽到他的話有些沒懂，但還是下意識地回道：“就是這瓶水呀，還有我的校園卡，麻煩你跑一趟了。”
如果是她沒有早課的話，應該會選擇舒舒服服地待在宿舍。
但陳燼沒有。
他本可以等着她自己過去拿校園卡的，但他卻給她送過來了。
陳燼垂眸看着她，挑了挑眉：“你道謝的方式就這麽簡單？”
他的聲音很低，尾音稍揚，似乎因為剛起不久，透着股倦意和鼻音，卻仍舊好聽。
林書夏握着水瓶，手指無意識地摳了摳。
她有些沒懂。
“謝謝”兩個字不是已經表達了謝意了嗎？還要怎麽謝，才算是“謝謝”呢？
林書夏捉摸不定，想到朋友間的那些謝法，試探地開口：“……我請你喝奶茶或者吃飯？”
但她總覺得。
陳燼好像并不是真的想向她讨要謝禮。
所以在說出這些提議的時候，也做好了被他否定的準備。
“吃飯吧。”陳燼說。
林書夏“啊”了一聲，有些意外。
陳燼擡了擡眼：“你不願意？”
“沒有的。”林書夏如實開口，“我在想什麽時候合适？”
吃飯要找他們兩個都有空的時間。但這段時間，她其實都不合适。
白天要軍訓。軍訓期間，晚上會有學生會和社團招新，偶爾還會要參加學校安排的講座。
可如果不趕緊請吃飯，一拖再拖的話，林書夏又擔心自己會一直記挂這件事情。
她是那種一有事情不趕緊完成，渾身就會不舒服的人。
陳燼笑了一下，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錯，又好說話了起來：“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林書夏想了一下：“今天是第一天軍訓，學校晚上應該沒有安排講座。如果你方便的話，今天晚上就可以。”
主席臺上一聲哨聲，總教官在上面用廣播喊着話。
——休息時間到了，又要開始軍訓了。
陳燼沒再弓着腰和她說話，直起了身。
陽光弱了下去。
從她的視角擡頭看去，只能看到他線條流暢的下巴，還有不斷滾動的喉結。
“今天不是身體不舒服？”
陳燼伸手，手掌貼着她的後腦勺，輕輕地揉了兩下，聲音很低，“改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