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出列
陳燼的手其實很好看。
手背微弓着，上面的青筋微微起伏。手骨凸起，指節骨感分明，整潔又幹淨。
只是此刻，他的手心裏靜靜地躺着一顆大白兔奶糖，莫名有些不搭。
林書夏瞥了一眼，睫毛顫動。
一股子心虛湧了上來。
陳燼剛才手心是自然朝下的，五指攤開。她手指握成一個半開的小拳頭，包攏住他的，才能順勢把奶糖塞進了他的手掌心裏。
在他垂眸看來的時候，覺得自己這樣好像不太對，所以下意識飛快地縮回手。
林書夏把手背在身後，指尖不自在地蹭了蹭衣服，“那我就先走了。“
她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小幅度地揮了揮手，特別禮貌的：“學長再見。”
教室裏偶爾想起幾聲對答的聲音。
林書夏看了陳燼一眼，轉身輕手輕腳地跑了教室，停在舒雯和許初意面前，“我們走吧。”
舒雯早看到了陳燼，以及林書夏向他靠近的那一步。不過多媒體教室太大，隔着距離又有點兒遠，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看不清楚他們的動作。
于是好奇地問：“你剛才怎麽突然跑過去了？”
林書夏怕舒雯又亂起哄，沒說得太詳細，“感覺直接離開有點不太禮貌，就跑去和他說一聲。”
舒雯：“那你面試感覺怎麽樣？”
“還好，”林書夏保守地說，“有一些都是我們傍晚看過的題目。”
Advertisement
“哎呀面試都過去了，不說這個了。”許初意說，“學校新開了一家蜜雪冰城，好像在做活動诶！有沒有奶茶選手？”
“我！”林書夏興奮地舉手，“我是桃桃搖搖奶昔選手！”
舒雯：“大晚上的喝奶茶，這不太——”
林書夏和許初意齊齊地看向舒雯。
“大晚上的，就适合喝奶茶，”舒雯放棄掙紮，“走吧走吧，快點去買奶茶。”
離開之前，林書夏回頭看了一眼教室。
陳燼仍站在多媒體教學桌旁，微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模樣有幾分懶散。
那顆大白兔奶糖，還被他握在手裏。
“夏夏，你看什麽呢？”
“……啊？沒什麽。”
林書夏收回視線，沒再多看，跟上舒雯她們的腳步。
多媒體教室。
陳燼垂着眼，盯着手心裏的大白兔奶糖。
大白兔糖紙半溫半涼的，仿佛還殘留着她手指的溫度。
想起小姑娘湊近自己的樣子。
一雙眼睛睜得圓圓的，以為沒人看了才小心翼翼地湊過來，特別小聲地和他說着悄悄話。
她不知道，這樣才更容易讓人誤會。
陳燼沒忍住，笑出聲來。
低低的，沙啞的，在這個說話都靜悄悄的教室裏，顯得特別的明顯。
問答環節像是心照不宣地都停了下來，所有人都朝陳燼投來驚悚的一眼。
不知道他怎麽突然莫名其妙笑了起來。
他也不在意，剝開糖紙，丢進嘴裏嚼了兩下。
一股牛奶味。
好甜。
—
學生會納新面試為期兩天。
林書夏在第三天中午就收到了短信，恭喜她進入了二輪面試。
“我和初意短信一起來的，夏夏你收到短信了嗎？”
“我剛剛收到的。”
“那你表現得真的還不錯，”舒雯說，“我聽說外聯部這次報了七百多人，第一輪就刷掉了将近七百人了。”
林書夏想到在面試教室外聽到的話，“好像說外聯部一向挺嚴格的。”
舒雯嘆了一口氣：“第二輪好像是筆試，學長學姐們會出卷子讓我們做，也不知道會是什麽題目？”
林書夏遲疑了一下：“應該還是和部門有關的題目吧。”
舒雯又嘆了口氣：“要操心學生社團的事，還要操心軍訓，好累哦！軍訓到底什麽時候結束啊！”
“快了快了。”林書夏安慰她，“今天過去，就是第四天了！”
舒雯吐槽：“才第四天！你這還不如不安慰我呢！！”
林書夏抓了抓頭發，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下巴磕在桌沿，側頭看向舒雯的方向，小聲試探的：“……那就倒數第十天？”
“……”舒雯吐出一口氣：“與其等你安慰我，我還是期待下午學生會的慰問吧！”
林書夏有些迷茫：“嗯？”
“校學生會的要過來看望新生，”舒雯說，“夏天還能帶一些西瓜汽水啥的，這都秋天了，也不知道能帶什麽來？”
事實證明，事情是真的不能期待的。
越期待，結果越失望。
當天下午，學生會就過來兩個人。
什麽都沒帶，空手過來“慰問”。
但即使是只來了兩個人，南操場一堆女生還是興奮地叫了出來。
“我操今天什麽神仙日子啊？居然看到謝柏言和陳燼同框出現？！”
“哪個是活招牌陳燼啊？我感覺長得都差不多帥啊！收拾收拾可以出道了！”
“穿黑色的那個！你真的是不懂得欣賞帥哥！兩個人明明就是不一樣的類型啊！！”
……
“诶不過陳燼不是學生會的啊？他怎麽也過來了？”
“還能為什麽？當然是為了女朋友過來的！”
“啊？播音班的那個新生？不都說了是假的嗎？！”
“假的也能變成真的啊！走過去了走過去了！你看我就說吧！！就是為了女朋友來的！！！”
播音班這會正在站軍姿，哪怕周圍聲音再嘈雜，也沒人敢動。
林書夏下巴低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那人的後腦勺。可周圍的聲音，像是有了生命力一樣，自動地竄進她耳朵。
……唔？
陳燼過來了？！
林書夏站在最旁邊，餘光掃到一個人影，往方陣前方走過去，和教官站在了一起。
不多時，兩人聊天的聲音逐漸清晰。
教官：“學校那邊有和我們說過，你們會過來查看軍訓效果。”
陳燼淡聲：“嗯。”
教官：“這幾天差不多把所有的項目都練過一遍了，立正稍息停止間轉法——”
教官不知道是哪裏人，略有些口音。每次說到“稍息”，總有股很特別的腔調在裏面。
方陣裏有人克制不住，“噗呲”一聲笑出來。
學生會這次過來，就是代表學校過來的。
大概是顧及陳燼在，教官警告地瞥了一眼，倒也沒發火，繼續道：“同學們表現得都很不錯，你可以随機挑一個出來演練一遍。”
陳燼似乎覺得這提議不錯，視線直接撂過來，掃過軍訓帽下汗水亂淌的每一張臉。
方陣所有人都嚴陣以待，下意識屏息。
旁邊有人小聲祈禱：“操！可別選我啊！”
林書夏眼神亂瞟，看東看西的，就是不敢看陳燼。
也希望他千萬別選自己。
雖說她這幾天練得也挺認真，也沒在方陣裏面渾水摸魚。
但是這種集體和個人，是非常不一樣的。
待在集體裏面，只有教官能注意到你的動作，出錯了也很很快調整；
可如果是個人，就得在衆目睽睽下做一番動作，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你看。
包括陳燼。
當着他的面做那些動作。
林書夏心想好尴尬呀。
空氣突然靜谧。
陳燼眯了眯眼，随便伸手一指。
周圍人隐隐約約松了一口氣。
頃刻間，又同時朝着她的方向看了過來，眼帶同情。
“……”
林書夏心下一咯噔。
下一秒，教官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個女生，你出列。”
林書夏屏住呼吸，不死心地，也跟着其他人往後面看。
身後是臺階，沒有人的。
教官笑了：“那個站在臺階前的女生，不要往後面看了，就是你了！出列！”
這下沒人控制得住，紛紛笑了起來。
林書夏腮幫子鼓了鼓。
但還是聽話地出列，走到方陣最前面。
陳燼偏頭，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書夏不想理他，自動站到了另一邊。
教官：“既然你學長在這麽多人之中，一眼就相中你了！你待會可要好好表現，不要辜負你學長對你的期望！”
教官這話一出，一大堆人又笑了起來。
神他媽一眼相中。
這難道是在相親嗎？！
林書夏輕輕“嗯”了聲，正對着同學站好。
教官：“稍息。”
林書夏右腳快速地伸出去，與地板呈四十五度。
“立正。”
右腿又快速地收回來，并攏站直。
陳燼就站在一旁，看着小姑娘在教官的指令性下，做出一系列的動作。
軍訓服很大，袖子很長，空蕩蕩的。敬禮的時候只露出個半截手指，纖細又白皙，在光下幾乎接近透明。
旁邊的同學都在起哄。
林書夏每做一個動作，就立馬鼓掌，還配合着吶喊。
“林書夏——”
“漂亮！”
“林書夏——”
“牛逼！”
操場全部人都看了過來，不知道播音班又在鬧什麽。
在一片嘈雜聲中，小姑娘表情嚴肅，一本正經地做動作。
耳垂卻偷偷紅了。
教官咳了咳：“好！表現得不錯，歸隊！”
又看向陳燼：“你看這同學，表現得怎麽樣？”
林書夏眼神亮晶晶的，也期待地看着他。
像是一個認真努力做完自己的事情，等待誇獎的小朋友。
陳燼勾唇：“還挺好。”
播音班一群人又跟着笑了起來。
有人還亂起哄：“你女朋友嘛，那不得誇她好啊！”
同一時間。
主席臺上的總教官一聲哨聲，把這道聲音給壓了下去。
到了軍訓解散的時間。
教官面朝大家敬了個禮：“那今天就到這裏結束了，大家原地解散。”
全班齊聲喊道：“謝謝教官。”
油菜花們四處散開。
林書夏本想直接離開，擡眼就看到陳燼站在原地，看向她的方向。和舒雯她們說了一聲後，慢吞吞地挪到他跟前去。
小姑娘摘下了帽子，額頭冒出了幾滴汗珠。
臉上還有些紅。
垂着腦袋，也不看他。
陳燼垂着眼皮看她：“生氣了？”
林書夏搖了搖頭：“沒有。”
生氣倒是不生氣，就是感覺有點兒莫名其妙。
怎麽就是她了呢？
林書夏仰頭，眼巴巴地看着陳燼：“那麽多人，你怎麽就選我了？”
頓了頓，還是如實地說出口：“我還祈禱你不要選我呢。”
結果你還是選了我。
想到剛才的場景。
林書夏忍不住低下頭，感覺渾身有些燒燒的。
當着他的面演練，總覺得好奇怪。
特別是他還在一旁笑。
小姑娘潔白的耳垂又紅了。
陳燼伸手，勾住了她因為低頭掉落到耳側的碎發。
微涼的指尖輕輕擦過她的耳垂，将卷在指尖的頭發撥到耳後。
林書夏擡起頭，看到陳燼勾了勾唇。
“誰讓我只看到了你。”他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