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南瓜味的
林書夏從教室裏出來腦袋就有些發脹, 像個提線木偶,一路被陳燼牽着機械地擡步走。
不知道走到了哪裏,隐約聞到了一股似有若無的藥香味。
她下意識吸了吸鼻子。
結果鼻子早就被堵住了, 什麽都聞不出來。
眼皮那塊跟着莫名疼了起來, 林書夏忍不住閉着眼睛, 額頭抵在陳燼起伏的肩胛骨上,臉色恹恹卻又安靜地聽陳燼的聲音。
嘴巴輕輕張開,呼出的全是灼熱的氣息。
“……”
好像真的感冒了。
林書夏眼皮聳拉着,秀氣的鼻子皺巴巴的。
感冒要麽會連續好幾天才好轉;要麽當晚就會發展成發燒……好幾次了都是這樣。
正出神間, 冷不丁被人往前一拉。
林書夏下意識睜開眼, 擡手想擋住刺眼的光線時,就聽到頭頂上響起一道聲音:“小朋友, 她這樣的小朋友。”
哪怕林書夏也沒聽到前言,也聽明白了陳燼口中的小朋友是自己。
耳根爬上了一層淡粉, 燒到了臉頰。
連忙喊他:“陳燼。”
明明是羞赧的語氣, 可因為感冒聲音有氣無力的,好像在軟聲撒着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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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 小朋友。”
老大爺看透了眼前秀恩愛的小年輕,很快做出了反應。撿起被陳燼一句話驚訝掉在玻璃桌上的蒲扇, 朝林書夏招了招手, “我看看你的症狀。”
一開始以為是知道病人症狀過來買藥的,所以才會直接開口問症狀。
但既然人在這裏的話, 自然是要親眼看看的, 才好對症下藥。
玻璃藥櫃前放着把藍色塑料椅, 應該是病人專屬位置,好方便看病。
林書夏頂着一張通紅小臉被陳燼攬肩走過去,坐下。
老大爺掏出眼鏡戴上:“只打噴嚏嗎?有沒有流鼻涕?吞咽困不困難?”
“有流鼻涕, ”林書夏空咽了下,痛得不自覺皺眉,“吞咽的時候,喉嚨有點痛。”
“鼻涕是清的還是濁的?”
林書夏的聲音有些啞了:“濁的。”
老大爺重新拉開醫藥櫃,彎腰伸手去拿藥盒,又去調配了下其他所需的藥。
“幸好人過來了,你這是風熱的感冒,剛才差點給你拿錯了。”他說,“這幾天盡量吃些清淡的食物,睡覺注意保暖,不要再着涼了。”
陳燼攬着林書夏的手指往上,摸到了她的耳側軟肉,滾燙的。
他指尖是涼的,林書夏驚得“唔”了一聲,卻又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如果不是在外面。
她甚至控制不住地,都想抵着陳燼的手指蹭一蹭了。
陳燼皺眉,低聲:“臉怎麽這麽燙?”
“正常的,”老大爺說,“晚上回去睡一覺就好了,你多注意照看些。”
老大爺以為他們兩個已經同居了。
畢竟大學生了,很多方面都不受拘束。宿舍規則是死的,還有人直接申請了校外居住,就是為了和對象住在一起。
林書夏怔住了,下意識想解釋:“我們沒有——”
陳燼已經從善如流地接道:“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
“……”
林書夏伸手,偷偷捏了一下陳燼放在自己肩頭上的手指,用力還挺大的。
陳燼聽着老大爺的囑咐,反手握住了林書夏的手指,輕輕地揉了兩下她圓潤的指尖。
勾了勾唇,十分配合的:“回去再鬧,回去你想怎麽都行。”
“這個風熱感冒一個不注意,很容易變成發燒——”老大爺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頓頓地看了過來。
隔着薄薄一層鏡片,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林書夏卻總覺得,這目光有點兒意味深長。
這家醫藥店。
她以後應該是不會來了。
—
最後林書夏提着一大袋藥盒,還有陳燼在外面買的一份蔬菜粥回了宿舍。
舒雯和許初意看到她還愣了一下。
“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了?”舒雯笑着問,“我還以為怎麽着,也得趕在門禁前才回來。”
“我感冒了,就去外面的藥店了,”林書夏嗓子幹啞,不太想說話,但還是提了提手上的袋子解釋,“喝完粥還要吃藥。”
她下巴磕在桌沿上,聲音有氣無力的:“而且每次我的感冒都伴随着發燒,我總感覺下一秒我就要發燒了。”
“該不會是我們下午空調開太低了,你着涼了吧?”許初意有些內疚地看着她,“早知道就不開空調了,熱着也比冷着強。”
初秋步入深秋這段時節,天氣毫無定性,在冷熱間反複跳躍。幾個女孩子床褥早就換成了厚棉被,許初意甚至連毛毯都拿出來了,天氣一個回溫,自然被熱得不行。
午睡的時候,經過大家的一致同意,就開了會空調。
“沒事的,”林書夏趴在桌上,腦袋埋進臂彎裏,“我從小到大換季都會感冒發燒的,不是今天也會是明天。”
“那你趕緊吃藥上去休息吧,”舒雯急忙說,“反正明天沒課,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睡一覺起來再去洗澡。”
蔬菜粥是鹹口的。
林書夏沒什麽胃口,加上也嘗不到什麽味,吃了幾口壓壓肚子,就着保溫杯上的水吃了藥後,上床睡覺。
“夏夏,幫你把你這邊的電燈關了啊?”
“嗯,謝謝。”
宿舍只剩一盞白熾燈,一下子暗下來。
林書夏頭痛欲裂,眼球也疼,卷着一團被子抱在懷裏,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只不過睡得不安穩,總感覺胸口悶悶的,有些不舒服。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視野一片黑漆漆的。宿舍很安靜,能聽到旁邊輕輕的呼吸聲。
應該是都睡了。
林書夏咬着嘴唇,輕手輕腳地拉開簾子下床。
“嘔——”
“咳咳——”
“誰在衛生間啊?”舒雯被聲音吵醒,還有些不清醒,“我們宿舍誰背着大家隐婚生子了?我要當幹媽了嗎?”
許初意“唰”地一聲拉開床簾,“你神經病啊!是夏夏吐了!”
“啊?怎麽吐了?”
舒雯立馬驚醒,跟着下床。
衛生間光線幽幽,但還是能看清裏面的情形。
林書夏垂頭捂着胸口,後腦勺抵着牆細細地喘着氣,唇角有晶瑩的水漬。臉色蒼白,低着眼,看上去病恹恹的。
“不是說是感冒了嗎?怎麽突然還變嚴重了?”舒雯緊張極了,“這得去醫院吧?”
“這個季節的感冒就是這樣,估計是我們下午吃了油炸的東西現在反胃了吧?”許初意想了想,“我先去給輔導員打個電話,說一聲我們要出校。”
“诶你等會,”舒雯叫住她,“這都淩晨一點半了,我們出去了也打不到車啊。”
許初意怔了:“那怎麽辦?總不能讓夏夏撐到明天吧?”
舒雯想了想:“找陳燼。”
她轉身走出衛生間,踩在椅子上找到林書夏放在床上的手機。上次抽獎活動,她正好問過林書夏的手機密碼,非常好記的日期,也幾乎沒什麽阻礙地就打開了手機。
林書夏腦袋暈沉,手腳發軟地靠在許初意的肩上。
只依稀聽到了“陳燼”兩個字。
張了張嘴,剛要阻止。
那頭舒雯的語音電話已經打了出去。
……
女生宿舍樓下。
陳燼攬着林書夏的肩往外走,看了一眼小姑娘聳拉着的眉眼,皺眉:“很難受?”
“還好,”林書夏張着嘴呼吸,邊說,“就是有點頭暈,想睡覺。”
陳燼掃了一眼她發軟的雙腿,彎腰俯身,雙手穿過她的膝彎,直接将人打橫抱起。
“陳燼。”
林書夏猝不及防的,驚呼了一聲。
陳燼應了聲:“嗯?”依誮
透過陳燼的肩膀,林書夏看到站在大門口朝這邊看的舒雯和許初意,不好意思地埋下頭,抵着他的肩,“你快放我下來。”
陳燼擡手往上,手指貼着她的後脖頸,往自己的胸膛上壓,漫不經心的:“不是想睡覺,你靠着我睡。”
林書夏聲音吶吶地重複:“……我不想睡了,你快放我下來。”
陳燼沒聽,只抱着她往前走,“等到了車裏就放你下來。”
“可是,”林書夏眼睫眨動,從他肩膀上仰着頭,小聲地說,“舒雯她們還在看呢。”
陳燼低笑了下:“小姑娘長得這麽漂亮,還怕人看?”
“……不是,”林書夏擡着眼皮,忍住羞澀垂死掙紮了下,“太親密了,不太好。”
陳燼腳步一頓,垂着眼稍挑了下眉:“這就親密了?”
林書夏看着他,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她抓着陳燼的衣服直起身,伸手想捂住他的嘴,但陳燼說話的速度明顯更快。他甚至還往後仰了仰,避開了她的
“以後你就知道什麽才叫親密。”
他的聲音很啞,看着她的表情似笑非笑的。
“……”
這話的暗示意味太強了,傻瓜才會再繼續問下去。林書夏放棄掙紮了,自暴自棄地窩在陳燼的懷裏,抓着他的衣服閉了閉眼睛。
他外套敞開着,露出了裏面純黑色的T恤,沒有多餘的圖案,靠上去一片冰涼。
對于現在的她來說,是很舒服的溫度。
陳燼抱着她走得很穩,氣都不帶喘一聲的,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移動機器。
林書夏聽着他的心跳聲,卻忍不住想到了他剛才說的話。
……接吻的話。
應該就是很親密的事情了吧。
女生宿舍樓下每晚都有鴛鴦交頸,後門那更是紮堆聚集。
很偶爾的,林書夏在陽臺洗衣服的時候,看到過後花園石椅上,女孩坐在男孩腿上摟着他的脖頸接吻。
一想到自己和陳燼,可能有一天也會這樣。
“……”
怎麽會想到這些?
林書夏偏了偏臉,羞得想就地挖個坑把腦袋埋起來。
她埋啊埋。
只能埋進陳燼的胸膛。
陳燼注意到了,扯緊了她身上的外套:“冷?”
林書夏擡了擡眼,視線一頓,不自覺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陳燼臉部線條立體感很明顯,下巴到下颌線銜接流暢自然。薄唇,幾乎看不見唇紋,是放到網上,會讓人直呼“欲到看了就想接吻”的唇型。
居然想到了這些東西。
林書夏視線跟被燙到了一樣,飛快轉移,聲若蚊蠅:“沒有。”
陳燼便也沒再問。
他的車就停在男生宿舍不遠,再走幾步就到了。
原本應該直接把車開過來的。
然而接到林書夏舍友打來的電話,說她發燒又嘔吐的。心裏面着急,只記得拿上車鑰匙,其他什麽的都不記得了。
陳燼把林書夏抱到副駕駛上,又俯身湊近,伸手給她系了安全帶。
女孩的狀态喪喪的,眼皮聳拉下來,臉色蒼白,偏偏眼角是紅的。臉蛋摸上去一片滾燙,可憐兮兮的。
陳燼手掌罩在林書夏頭頂上,輕輕地揉了一把,“睡吧,我帶你去醫院。”
—
淩晨的醫院依舊熱鬧。
好在林書夏只是飲食油膩和感冒引起的發燒嘔吐,值班的醫生看了一眼她的狀況,讓護士安排了輸液。
林書夏躺在病床上,看着坐在陪護椅上的陳燼,眨了眨眼睛,“我可能要在這待一晚上,你不回去嗎?”
陳燼靠着椅背,垂眼看她:“陪你。”
舒雯那通語音電話響了十幾秒才接的。
他大概也是睡覺後被吵醒了,強壓下濃濃的一股倦意,漆黑的眼睛浮現出幾條血絲。
林書夏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
陳燼從陪護椅上起身,給她掖了掖被子,“怎麽了。”
林書夏覺得自己似乎有一堆話想說,但又不知道該從哪裏說,不知道該怎麽說。
最後也只是在陳燼的目光下,輕輕地搖了搖頭,“可能是晚上睡多了,有些睡不着。”
本就安靜的病房裏一下子更安靜了。
“你不睡嗎?”林書夏忍了幾秒,才問道。
陳燼掌根抵了下眼睛舒緩疲勞,聲音低啞:“你睡着了我就睡。”
林書夏“哦”了一聲,又有些擔憂地問:“那我要是一直睡不着怎麽辦啊?”
但沒等陳燼回答,林書夏立馬閉上了眼睛:“我很快就睡着了,你也趕緊去休息吧。”
晚上在宿舍她其實睡得并不安穩,胸口堵着什麽似的一直想吐,輾轉反側。
可畢竟也躺在床上休息了幾個小時了,林書夏覺得自己今晚應該是睡不着的。但因為想讓陳燼早點去休息,很努力地閉上眼睛催眠自己趕快睡覺。
吊瓶上的液體一點一滴地在減少,也在慢慢地起着作用。
林書夏身體舒服了不少,精神放松。伴随着病房內消毒水的味道,用力緊閉着的眼皮呈現出放松自然的狀态,呼吸漸漸均勻平緩。
陳燼垂眸看着她。
病房內只亮着一盞小燈,光線昏暗。
小姑娘卷翹的睫毛覆蓋下來,在眼睑處打下一片小陰影。嘴唇自然地張合,露出一條細縫,隐隐約約能看到軟紅的舌尖。
陳燼盯了一會兒。
渾身像是被一條細線拉扯着繃緊。
小姑娘睡着了,覺察不到危險的注視。不知道做了什麽美夢,唇角的弧度往上揚了揚,手臂動了兩下,抱着個被角就要翻身。
陳燼注意到了她插在手背上的穿刺針,身體坐直,往前傾了傾,握住了她的手。
小姑娘頓時不動了。
手指還有意識地扒拉上來,指尖抵着他的指關節,安慰似地拍了兩下。
“……”
陳燼愣了一下,反手捏了捏柔軟的手指。
“還知道哄我啊。”
回答他的,是小姑娘因為生病熱乎乎的手指。
用力地握住他的指尖。
小姑娘的手指柔軟,暖呼呼的。明明看着也沒什麽肉,纖瘦骨感,但摸着卻很舒服。
陳燼忍不住摸了兩下,而後翻動了下手腕,修長的手指打開了她的,強勢地插入指縫,和她十指緊扣抵在病床邊。
陳燼靠着椅背,垂着眼皮。手機亮度調到最暗,時不時擡眼看了看林書夏。
防止她又動來動去導致跳針。
她性子看着挺靜的,睡姿卻不太安穩。習慣性抱着東西,還會翻來覆去的,一個姿勢睡了一會兒,就會去找另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眼見吊瓶裏的液體就快要輸完了,陳燼想起身出去叫護士過來換吊瓶。
林書夏卻不松手了。
眼睛緊閉睡得很熟,手指卻死死地穿過指縫蓋在陳燼的手背上,不肯讓他走。
陳燼又是一愣:“看不出來你還挺粘人的。”
“……”
“我去叫護士過來,就回來陪你。”
“……”
林書夏一動不動的,說不松就是不松。
好在值班的護士剛好過來查房,正好記起醫院今晚來了個發燒的病人正在輸液,算了算時間應該也要換吊瓶了,推門就走了進來。
正好對上擡眼看過來的陳燼,愣了愣。
半夜兩點多,整座醫院都在沉睡,沒想到會看到一個還沒睡覺的病人家屬。
一個人輸液一般是不敢睡着的,怕針孔回血。但在這個時間點,輸液的人睡着了,陪同的家屬卻在硬撐着的情況,她也是第一次見。
護士上前,動作熟練地給林書夏換了個新的吊瓶。
看了看陳燼,輕聲開口:“硬熬一夜對身體不好,你要不還是去睡一會吧?我等會記着時間再過來拔針。”
陳燼拒絕了:“她會亂動,我得看着她。”
護士沒再多說什麽。
輕輕帶上了門,離開了病房。
等到了護士站,卻忍不住和同事興奮地分享自己的所見所聞。
大家平時晚間值班,查房完沒什麽情況,聚在護士站就會說說話談談醫院八卦,提提精神氣。
“我剛剛去給4502病房的換了個吊瓶,你們猜猜,我看到什麽了?”
“你進去沒敲門嗎?那你該不會看到什麽不該看的畫面吧?快說快說。”
“沒有!4502!發燒過來輸液的那對情侶!你剛才還誇過人家男朋友長得很帥!”
“哦哦哦你一說帥哥我就想起來了!怎麽了,他做什麽了?”
“他一!整!晚!都!沒!睡!覺!我和他說你可以先睡,我算好時間就過來拔針,他還拒絕了!就因為那小姑娘睡覺會亂動,怕她跳針回血!而且我進去的時候,兩個人手指還是十指緊扣的!”
護士站的幾個年輕護士深深吸了一口氣。
臉上都帶上了震驚。
“病人大白天來輸液,我們都要幫忙記着時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而且還是晚間淩晨自己照顧的。”
“我剛才在張醫生那看到那個小姑娘,看完病還腼腆地對張醫生說謝謝,特別乖特別有禮貌。我當時就想,這樣的怎麽hold住她男朋友這種冷漠款的?結果人男朋友還挺死心塌地的。”
“真的是不對比不知道!我那個相親對象只會叫我多喝熱水,還一臉我都關心你了你還在不滿足什麽?!直男到不行,我待會就去和他說拜拜。”
……
林書夏還不知道——經由護士站的擴展渲染,關于她和陳燼的議論已經從四樓傳到了整座醫院。
她一整晚都在做夢。
夢裏的內容全部關于陳燼。
第一次遇到陳燼是在酒吧。
從酒吧回到宿舍,舒雯一邊念論壇裏的話一邊點評道:“幹淨禁欲陳火盡,名字裏帶火,那方面卻是火裏融不化的一塊冰?哈哈哈哈哈我研究星座和性格這麽多年了,我還不知道麽?!這種人那是因為沒有遇到喜歡的人,遇到的話沒有人比他更騷了!”
畫面一閃,是熱鬧嘈雜的室外籃球場,視野全部虛無。陳燼俯身,直勾勾地看着她,聲音一點一滴地清晰起來。
“她不是我的人,你才是。”
還有月朗星稀的夜晚,整座校園都靜悄悄的,野貓蝸居在樹叢下,慢悠悠地打着盹。
男生懶散帶笑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了過來,每一個字都帶着電流。
“好讓你早點答應我。”
睡夢中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很輕,完全影響不到她。
直到。
“咕嚕咕嚕——”
突然響起的腹鳴聲打斷了林書夏的夢境。
晚上只喝了幾口蔬菜粥,連帶着晚飯全部都吐了出來。在這種聲音的影響下,她後知後覺地也感到餓。
空氣中有一股香甜的南瓜味。
實在是太餓了,餓到連平時不愛喝的南瓜粥都想喝幾口。
林書夏下意識張了張嘴,想象着南瓜粥被人喂了進來。只是這樣想想,她好像也品嘗到了南瓜粥的味道。
溫度不燙,好像被人特地放涼了些,香甜絲滑,口感很細膩。
林書夏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又滿足地睡過去。
—
林書夏睜開眼,一下子看到了白花花的天花板,同時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天剛蒙蒙亮,像被一塊灰白色的地毯罩住,等着被浮上來的日色穿透刺破。
林書夏躺在床上,頭已經不那麽暈了。
但大概是躺太久的原因,渾身還有些酸軟乏力。
手背上的針早已被拔掉,只留下一個細小青色的針孔,幾乎就要看不見了。
她轉了下腦袋,就看到了放在矮桌上一次性的粥盒。圓形的,底部比頭部還要寬,很深,透明的,能看到裏面濃稠的南瓜粥,已經有些涼了。
原來她睡覺時聞到的,真的是南瓜粥的味道。
可能是陳燼太餓了,出去買了一碗南瓜粥,這股味道才會進入她的夢境。
林書夏暗暗地想。
病房門被人輕輕推開。
值班的護士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和林書夏大眼對小眼,愣了愣回神:“醒了?怎麽樣?人舒服點了沒有?”
“嗯。”感冒發燒,又睡了一晚,林書夏的聲音沙啞得很。她頓了頓想咳嗽,又怕吵醒一旁閉着眼休息的陳燼,點了點頭,輕聲說,“好多了。”
“難為你男朋友看了你一個晚上,”護士拿着體溫計量了下林書夏的體溫,确認她是真的退燒了,和她小聲地閑聊起來,“我早上三點半過來拔針的時候,你男朋友一整晚都沒睡,就一直坐在旁邊看你,也不玩手機。”
林書夏呆住了。
她看了看陳燼,又看向護士,聲音不自覺放得更輕,“他一直都,沒睡嗎?”
“沒睡,”護士說,“我給你換瓶就聽你肚子一直在叫,但又吃不了油膩的東西。四點多我見他出去了一次,好像帶了什麽東西回來了。”
她說着,一下子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南瓜粥,了然地笑了笑:“南瓜粥挺清淡的,還能促進感冒發燒早日痊愈的。你男朋友連這點都注意到了,他對你可真好。”
“……”
所以她睡夢中喝到的南瓜粥,根本不是她在夢境裏臆想來的,而是真的喝到了。
陳燼喂她喝的。
他買南瓜粥,也不是為了他自己。
她剛剛還,那樣想他了。
林書夏垂下腦袋,一時間羞愧極了。
“那——”
林書夏嘴唇動了動,還想再問什麽,陳燼眉毛擰了起來,臉色有一絲不耐煩,似乎要被她們對話的聲音吵醒了。
林書夏渾身一僵。
她抿了抿唇,屏住呼吸,緊張地看着陳燼,祈禱他千萬不要被吵醒了。
護士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病房,輕輕帶上了房門。
可能是祈禱起了作用,也可能是陳燼太累了。只有被吵到的征兆,倒沒有睜眼的跡象。
林書夏松了一口氣。
側身躺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陳燼。
醫院的陪護椅挺小一張,估計只有不足一米五的兒童坐在上面才會舒服。
陳燼個子很高,長腿往前伸着,無處安放到有點兒委屈了。他整個人靠進椅背裏,腦袋垂着,修長的手指交叉放在腿上,細密的睫毛低低地覆蓋下來,卻遮不住眼下淡淡的青黑。
明明昨晚看到他,他眼下的青色還沒有那麽明顯。
林書夏心疼到無以複加,甚至有點兒責怪自己。
責怪自己為什麽要感冒發燒;為什麽要在淩晨一點半給陳燼打電話;又為什麽要睡得那麽熟。
病房一時有些安靜,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林書夏又定定地看了陳燼一會兒,不經意的想到自己睡夢中夢見的畫面,想到他說過的話。
——“好讓你早點答應我。”
林書夏目光一頓。
慢吞吞地掀開被子,下床,走到陳燼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應該……
不會那麽早醒過來的吧?
窗戶開了一條縫隙在通風換氣,微風裹挾着初晨的涼意,吹得白色的窗簾鼓起又落下。
林書夏彎着腰,擡手壓住自己随着動作滑落的頭發,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陳燼。
嘴唇輕輕貼上了他的。
只一下,很快放開。
蜻蜓點水般的。
心跳卻陡然加快。
林書夏耳根發熱,睫毛眨動。剛揚起頭想要退後,就對上了陳燼倏然睜開的眼睛。
他不知道在哪個時刻醒來的,不知道看了多久。
“……”
“……”
距離太近了。
鼻尖抵着鼻尖,感受到陳燼驟然一停的呼吸。
—
陳燼覺得自己大概是沒睡醒。
早上一直照看林書夏到三點半,期間她肚子一直在響,估計是餓了。他讓護士幫忙看着點,自己去外面買了份南瓜粥。
這個時間點,沒幾家在營業的早餐鋪。
繞了半座城市,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了一家早起營業的粥鋪。
但林書夏估計并不喜歡南瓜粥的味道。
哄着她又喝了幾口,說什麽都不願意再張嘴了。
陳燼把粥盒收拾好,裝進袋子裏。又給林書夏掖了掖被子,坐在陪護椅上開始補覺。
這椅子太小了,睡得不是那麽地舒服。但是陪着她的,好歹能忍。
再次有意識的時候。
就聞到了一陣熟悉的水果甜香,慢慢地朝他靠近,接着嘴唇就被人碰了一下。
睜開眼。
看到小姑娘瞪大眼睛,慌張又呆愣愣地看着他。臉頰燒得緋紅,讓他都快懷疑發燒是不是還沒好。
“你你你……”林書夏慌張得說話磕磕絆絆起來,“你你……你……醒了?”
這樣的反應。
陳燼眯了眯眼,頓時就反應了過來。
自己剛才并不是在做夢。
他沒什麽表情地直起身。
看出林書夏想要拔腿就跑的想法,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開門見山地問:“你剛才親我了?”
“……”
林書夏睫毛亂顫,眼神游移不敢看陳燼。
怎麽也沒想到,陳燼沒被她和護士姐姐的談話聲吵醒,反而被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給弄醒了。
她偷親他。
還被他當場撞破了。
好丢人!
陳燼也不需要林書夏的回答。
快速地掌握主動權。
“我對你好不好?”他問。
林書夏想也沒想的:“好。”
陳燼對她很好。
從一開始在酒吧,給予她的善意;還有今晚熬夜的照顧。
陳燼接近誘哄似地循循善誘:“那你是不是該給我個獎勵?”
林書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有些不知道這個獎勵,到底具體指的是什麽。
“我不是随便給人親的,”陳燼換了個說法,嗓音有些啞,“我只和我女朋友接吻。”
“……”
林書夏聽明白了。
陳燼這是讓她給一個确切的名分。
陳燼的攻勢其實一直都挺強的。哪怕沒有今晚這一出,林書夏也清楚地知道,當初說好的追求,根本撐不過多久。
她也好喜歡陳燼的。
可是這要怎麽說啊。
“我當你的女朋友嗎?”還是“那我們就在一起吧?”
哪一句話都好奇怪啊。
羞恥到說不出口。
可陳燼還在看她。
林書夏糾結了下。
眼睛一閉,彎腰又貼了上去。
不說話,卻用行動來證明——
陳燼,你不用再追我啦。
我想和你在一起了。
發絲随着動作垂落,輕輕地掃在了陳燼的臉上,像羽毛拂過心間,癢癢的。
他眼神一暗,握住林書夏胳膊的手往下,攥住了她的手腕。
在林書夏想要撤退的下一秒,張嘴銜住她的唇珠,沿着唇縫溫柔地細細描繪。
另一只手貼上了她的背。
明明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外套,林書夏卻依舊感受到了陳燼手掌的觸摸。
抵着脊椎骨的尾骨,來回摩挲。
林書夏無措地動了下,眼角燒紅:“陳燼,你……”
一直在外逗留的舌尖找準時機,帶着灼熱的溫度,撬開了閉合的牙關,攻城略地似地闖了進來。
一改方才的溫柔,強勢地掃蕩,舔過每一寸。林書夏躲閃不及,被追着吮了好幾下後,和他的纏繞在一起。
舌根發麻,呼吸都呼吸不了。
全是陳燼身上的味道,鋪天蓋地地籠罩過來。鼻息交錯,炙熱到燙人。
“嗚——”
林書夏受不住這樣的攻勢,無意識地嗚咽兩聲。
陳燼動作一頓。
踩在鋼尖上的理智一秒崩盤,含咬的動作不自覺用力。
林書夏伸手,抵着陳燼的胸膛,無力地推了推。
推不開,反而越抱越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陳燼往後撤了撤,伸手攬住林書夏,防止她腿軟跌倒。
林書夏捂着胸口,輕輕地喘着氣兒。
小姑娘輕甜的柔軟的呼吸,急促地在耳邊響起,撩撥着神經。
陳燼眼皮一跳,閉了閉眼睛。
過了幾秒才睜眼,指腹碾過柔軟飽滿的唇瓣,輕輕地蹭了蹭唇角隐約的水光。
他舔了舔唇,像是在回味:“我想好久了。”
嘴唇濕漉漉的,林書夏無意識地抿了抿,迷茫地問:“什麽?”
“……”
什麽想好久了。
林書夏面紅耳赤。
出神地想,陳燼他總不能是在想接吻這件事吧?
于是這個想法剛一出現,就被林書夏給否決了。
陳燼擡手,捏起貼在他臉上的那縷碎發,在指尖繞了幾圈後,松開勾到林書夏的耳後。
潔白的耳垂一片通紅,充血般的。
他沒忍住,捏了一下。
林書夏覺得癢,縮了縮脖子。但又實在是好奇,輕聲問:“你想什麽想好久了?”
陳燼額頭抵着她的,黑漆漆的眼睛含着笑意,嗓音沙啞極了:“你唇瓣的味道。”
“……”
從第一節 電影課就在想了。
想她的唇瓣,到底是草莓味的,還是橙子味的,或者是其他別的香甜的味道。
現在他知道了。
陳燼唇湊到她唇角,輕輕地舔了舔,聲音很低地笑了一下。
“南瓜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