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沒有穿衣服的【大修】

聽到這句話, 銀邊眼鏡也沒在意。

在得知他真的是過來接小孩的,心裏面放松之餘,也對他更加佩服了。

現在大部分的年輕人, 只貪圖一時的享樂, 事後完全不負責, 對孕育出來的小生命也毫不在意。但他看着年紀輕輕的,既要讀書又要負責接送小孩,還挺有男人的擔當。

看到自家的小公主背着小書包“噠噠噠”地跑過來,銀邊眼鏡連忙彎下老腰一把把她抱起來, “媽媽在家說了多少次了, 跑這麽快摔了怎麽辦?嘴巴裏偷吃什麽了?”

“糖糖,”小黃面包說, “夏夏老師給的。”

銀邊眼鏡目光一頓:“新老師?”

小黃面包胳膊抱着自己老爸的脖頸,奶聲奶氣地“嗯”了聲, 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旁邊的陳燼。定定看了兩眼, 伸出手指直直地指着他,“男朋友。”

銀邊眼鏡驚到了。

雖然知道女兒繼承了自家老婆的花癡病, 但大庭廣衆指着帥哥喊“男朋友”,明目張膽地占人便宜。

他們做家長的, 好像也沒這樣教過吧?

于是飛快地伸出手, 把小黃面包的手指拉回來,還不忘和她講道理, “這是你興趣班同學的家長, 不是你的男朋友, 不能胡亂叫人。”

小黃面包有些沒反應過來,小手撐着老爸的肩膀支起身體,往陳燼的方向湊近了點, 烏黑的睫毛眨了眨。

似乎是在辨別他的長相。

然後冷不丁地一個轉身,朝着門口揮手大聲喊道:“夏夏老師!男朋友!”

人類幼崽的嗓門極大,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在吶喊,臉都跟着漲紅了。偏偏聲音稚氣未脫,奶聲奶氣地喊着“男朋友”。

聽到的人看過來,一臉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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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最小的小不點抱着她的大腿一臉依依不舍,林書夏好不容易才把他的小手牽到家長手裏,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在喊她。

跟着空氣中傳來的聲音擡頭。

她的學生被家長抱在懷裏,朝着她的方向扭了扭身體,看到她看過來了,還用力地揮了揮小手。

旁邊還站了個穿着黑色沖鋒衣的男生,高高瘦瘦的,站姿懶散。

是陳燼。

林書夏告別家長,走了過去。

剛走近,小黃面包邀功似地急忙說道:“夏夏老師,你男朋友在這裏!真的和你說的一樣帥耶!”

聽到這句話,陳燼稍挑了下眉。

林書夏都感覺自己,都快被他看過來的目光給刺穿了。

背地裏誇陳燼長得帥是一回事。

可被人當着他的面提到這件事情,林書夏頓時一陣難為情,覺得幾分羞恥。

她錯開視線,擡眼就看到學生家長瞪大眼睛盯着她看,又看向陳燼,不可置信般地喃喃:“這就是你家的小公主?”

林書夏不明所以,下意識看向陳燼:“什麽小公主?”

“我知道,”小黃面包舉着手搶着回答,“爸爸媽媽經常說我是他們的小公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還天天都要接送我上下學。夏夏老師羞羞羞,這麽大了還要人來接。”

林書夏:“……”

陳燼看着林書夏,勾起唇角。

“……”銀邊眼鏡一臉忍笑,幹巴巴地打哈哈,“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小黃面包眼睛眨巴眨巴的,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話了,嘟了嘟嘴看向陳燼:“夏夏老師說她男朋友很帥的,她下課的時候還偷偷看視頻,而且還是沒——”

“果果!”知道她想說“還是沒有穿衣服的”,林書夏急忙出聲制止。

小黃面包的老爸見狀感到不對,急忙抱着小黃面包跑路。

礙于小姑娘臉皮薄,又是當着自己學生的面,陳燼剛才也沒在其他人面前直接牽林書夏的手。

此刻小星星教育外只零星幾個家長和小孩,陳燼沒什麽顧忌地牽起林書夏的手,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低聲問:“偷看什麽視頻了?”

“沒有。”林書夏看了一眼周圍,發現沒人看着他們後,手指也悄悄用力貼着陳燼的掌心,垂眼不太敢看他,“那個視頻,就只是初意發給我的一個視頻。”

林書夏不太想如實告訴陳燼。

那個視頻,其實就是再純潔不過的游泳比賽視頻,被果果一說,好像她偷偷摸摸在看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而且,還與陳燼在意的過去有關。

她本來可以借着這個視頻,問問陳燼的。

比如他為什麽會在一場賽程過半十拿九穩奪冠的比賽中,在臨近觸壁前突發狀況而後失利;

比如他為什麽會突然選擇拿起課本,回歸普通考生的身份,從此鮮少接觸游泳。

可有些事情是不适合問出口的。

像逆鱗,一觸碰就生疼。

林書夏頓了頓,繼續道:“就是一部電視劇的剪輯視頻。”

陳燼好整以暇的:“那她怎麽知道我是你男朋友。”

林書夏垂着眼,鎮定地辯解:“初意就是因為覺得那個電視劇男主和你長得很像,才發給我的。小孩子眼底大人都長得差不多,她可能就是認錯了。”

陳燼忽然低頭湊近,盯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耳垂,似笑非笑的:“聽說你還誇我帥?嗯?”

林書夏知道自己否認了這麽多,要是再否認的話。別說陳燼了,她自己都不信。

“啊。”她別開臉,臉色不太自然,“就是學生看到了那個視頻,誇那部電視劇男主長得好看,我就提到了一句而已的。”

這句話倒也不是胡謅。

小朋友們的确是提到了視頻男主角,也就是陳燼長得好看,她順着說了一句“我男朋友就是很帥。”

這會兒和陳燼辯解,就是偷偷換了個概念,沒有說視頻男主角就是陳燼。

陳燼笑着問:“都提什麽了?”

林書夏:“……”

知道陳燼明明已經知道了,卻使壞似的非要親口聽她說出那句話,林書夏又是羞赧又是無奈,但還是說了出來:“我男朋友長得很帥。”

意料之中的,頭頂傳來一聲笑,低低沉沉的,似乎連胸腔都在震動。

林書夏沒忍住,手指用力地掐了掐他的手心洩憤。

陳燼是開車過來的。

宜臨市面積極廣,有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小星星教育坐落在西邊。

林書夏家在南邊,宜臨大學在城市中心,她本身也不是愛瞎逛的性格。雖然是在宜臨市長大的,也沒來過西城區幾次。

哪怕是和各個城區相同的梧桐大道,兩排高高的行道樹,鱗次栉比的建築大樓……林書夏依舊是挺有興趣地欣賞過街道上地每一處風景。

可能是因為,和陳燼呆在一起。

所以什麽都想看,什麽都覺得好看。

陳燼和林書夏繞了一圈,最後選了一家泰國菜。裝潢精致,滿天垂直吊燈,有種誤入星空的錯覺。

林書夏本來是想吃火鍋的,但也是因為和陳燼在一起,想到上次就有些心理包袱了,不太想吃這些重口的東西。

萬一待會又要親親怎麽辦。

意識到自己都在想些什麽,林書夏放下頭發,撥了兩下遮住了發熱的耳朵。

陳燼注意到了她突然的動作,看了過來:“怎麽了。”

想到自己剛才想了那些東西,林書夏都不太敢看他了:“沒什麽。”

西城這邊的商場不比市區,只用幾株綠植和泰式屏風隔開空間,餐桌也不是旋轉玻璃桌,是簡單的淡棕色木桌。

陳燼怕林書夏夠不着,又像上次和肖揚他們一起吃飯那樣,菜品被服務員端上來放在中央,都被他推了過來。

林書夏伸手把他推過來的又推了回去:“你不用都推過來,我夠得着。”

飯後,林書夏去了一趟衛生間。

她吃飯習慣性紮了個低馬尾,飯後摘下的發繩放在桌上,忘記拿走了。黑色的發圈,上面還有個黃橙色的胡蘿蔔。

陳燼發現她是真的很喜歡兔子。

上次的棉拖是一只兔子一只胡蘿蔔款式,背包也挂着一只白色的兔子,就連發繩,也都有胡蘿蔔元素。

他沒坐多久,拿起桌上的發繩和賬單,走去前臺結賬。

衛生間在餐廳最裏面。

這會兒正是飯點,餐廳裏用餐的人多。男廁門口一個人都沒有,女廁外已經排起了幾人的小隊伍。

林書夏自覺地排在最後面。

等了一會兒。

手機震動了兩下。

舒雯:【這漫漫長夜,晚上還回來嗎?】

舒雯:【今晚周六,明天周日不用上課,晚上沒人查寝,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了!】

林書夏:“……”

只要她和陳燼出去,特別是晚上出去約會,舒雯和許初意就經常說這樣的話,諸如什麽讓她放心去外面玩,家裏的事情不用她擔心和操心之類的話。

但林書夏知道她們兩個就是口頭上開開玩笑。

一旦她真的有和陳燼在外面過夜的想法,最擔心的就是她們兩個了。

畢竟上次過夜是不得已而為之,要是她主動,那就真的是過夜了。

林書夏:【剛吃完飯,待會就回去。】

舒雯:【這都快七點了,你們這吃得夠晚的。】

剛好她前面的那個女生出來了。

林書夏匆匆回複了句,把手機放進口袋裏,走進了隔間。

片刻後,她走了出來。洗了洗手,拿着手機往剛才的座位上走。

十分鐘之前她和陳燼還坐着的位置上,正坐着一對陌生的情侶,女孩察覺到了她的注視,從菜單上擡起頭疑惑地看着她。

林書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經意地一擡眼,看到了陳燼背對着她站在門口,垂着腦袋看手機,後頸的棘突清晰而明顯,在光下泛着冷感。

“陳——”

她剛要叫他。

餐廳外幾個男生呼朋引伴走過來。

被包圍在中間的男生似乎是看到了門外站着的陳燼,認出來他,腳步一頓,臉上挂上了一抹笑。

他回過頭,和其他幾個說了些什麽,其他人就往餐廳裏面走。

只剩下那個男生和陳燼面對面站着。

林書夏看到了江易。

對方也看到了她。

“好巧,你和陳燼來這裏吃飯?”江易問。

林書夏點點頭:“嗯,我們剛要離開。”

“那還挺巧,我們就是游泳隊訓練完出來聚個會。”江易指了指外面和陳燼說話的人,“那是我們游泳隊的隊長,以前和陳燼一個高中一個隊的。”

林書夏之前心裏隐隐有猜測。

江易這一說,倒是證實了她的想法。

“江易,”他游泳隊的隊員坐在位置上,遠遠地喊他,“不要和美女說話了,快過來點菜,看看你要吃什麽,肚子快餓死了。”

江易應了聲:“你們先點,我馬上過去。”

林書夏也看出來了。

江易知道她一個人在等陳燼,但因為許初意的原因,不太好放她一個人在這兒等。

“你過去吧,我看陳燼他們也快好了。”

“行。”江易說着,又想到什麽似的,把一直提在手裏的東西遞給林書夏。

“裏面幾串糖葫蘆,看這情況估計回學校也挺晚了,就麻煩你幫我帶給她。”江易撓了撓後腦勺,難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她之前一直說想吃這個,我剛才剛好看到就買了幾串。”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許初意。

林書夏接過來,算是答應了。江易又道了一聲謝,才擡步離開。

林書夏突然就想起宿舍前幾晚的夜聊。

許初意第一次在宿舍提起,她最近在和體育學院的一個同年級男生搞暧昧。

舒雯:“體育學院的?不都說他們最會玩的嘛,還一點兒都不走心。這搞暧昧搞着搞着,不會那啥了吧。”

林書夏還沒反應過來“那啥”是“哪啥”,就聽許初意說道:“你那是刻板印象,好比別人都覺得藝術生不會讀書,但你看看夏夏。”

她哼了哼,繼續道:“我也沒那麽傻的好吧,搞暧昧肯定要好好搞,八字沒一撇我都不會同意談戀愛,更別說上床了。”

可說是這樣說。

這些天,林書夏是有看到許初意逐漸沉迷下去的,原本也有些擔心。

如今江易看着倒是走心的。

看到街巷的糖葫蘆,會想到許初意,會想到她曾經說過的話。糖葫蘆只用簡單幹淨的白色透明袋裝着,他還特地去買了個漂亮的提袋,來讨許初意的歡心。

林書夏提着那個提袋,減少了些許對許初意的擔憂。

複又擡眼看向外面的陳燼。

陳燼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結束了聊天,回身看着她。

林書夏一愣,連忙走過去。

也才發現可能不是結束聊天,是和陳燼說話的那個人,走到一旁去接了個電話。

陳燼目光往下,看到了林書夏提在手上的袋子:“這什麽?”

林書夏乖乖地應:“江易讓我幫忙拿給我舍友的,他們最近走得挺近的。”

陳燼不知道她口中的“江易”是誰,也不關心其他人的風花雪月,牽起林書夏的手:“走了。”

林書夏看了一眼背對着他們打電話的人:“不用和他說一下嗎?”

“不用,”陳燼說,“都說完了。”

林書夏“哦”了一聲,沒多問。

雖然她沒聽到他們具體都說了些什麽,但通過江易說的話,結合之前許初意說的,也能大概猜到了些什麽。

寒暄過後,無非就是游泳的事。

林書夏正出神間,突然聽到陳燼的聲音:“你都知道了。”

陳述的語氣。

無怪陳燼會這樣問。

她既然和江易認識,剛才又站在一起說了些話,多少會提到他。

“嗯,”林書夏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些事情,但還是如實開口,“下午我和舍友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遇到了江易,他知道我和你在……談戀愛後,就告訴了我舍友一些事情,然後……我就知道了。”

林書夏一頓,提起了傍晚的視頻。

“包括下午你來接我,我學生說的話。”她指尖捏着提袋,老實地小聲承認,“其實我看的不是電視劇視頻,是你游泳比賽的視頻。”

陳燼一頓,一下就想到了小孩子的那句“而且還是沒——”

現在想想,那句話應該是“沒有穿衣服的。”

他唇角勾了下,卻沒有說話。

林書夏換了一只手提糖葫蘆,左手伸出拇指和食指,去勾陳燼的尾指。

一點一點的,暖呼呼又柔軟的,順着指節往上,抓住他整根手指。

林書夏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但她非常理解陳燼此刻的心情。

因為每次別人問起她父母離婚的事情,她也是這樣的。表面上看不出什麽,但情緒全都壓在心裏面。

“陳燼。”

“嗯?”

“你要是不開心的話,我們就不去想那些事情了。”林書夏停下腳步,側身對着陳燼,踮腳捧起他的臉,“就當作我們剛從小星星出來,吃完飯也沒遇到過其他人。”

這是林書夏自創的遺忘療法。

把不開心的、特別想忘記的事情暫且封存在記憶深處,然後反複告訴自己,其實什麽都沒經歷過。等到需要這段記憶時,再把它挖出來。

反正好壞也是一天,為什麽不讓自己過得開心點呢。

聽到林書夏“掩耳盜鈴”的話,陳燼很輕地笑了。他停下了腳步,看着她問:“你就沒有什麽想問的。”

林書夏遲疑了下,然後搖搖頭:“我不問。”

她是好奇陳燼過去的事情。

但推己及人,她不想別人因為好奇過來問她家庭和父母的事情。她也不應該因為好奇,過問陳燼他不想提的事情。

陳燼聽出來了她的想法。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聲音低低的:“我沒有什麽是你不能問的。”

陳燼第一次接觸游泳,是在十一歲那年。

正逢學校放暑假,班主任給所有家長委派了一個實踐任務,要求記錄暑期某一天的家庭親子時光。

陳燼的父親陳禮時任某上市公司總經理,母親蘇媛也是有名的女強人。兩人是經由長輩介紹認識的,性格一個比一個強勢,誰都不懂得服軟,常常互嗆對方。

但對于這唯一的兒子,态度卻是一樣的,幾乎是要什麽給什麽。

于是在咨詢了陳燼的意見後,一家三口打飛的去了南方某海濱城市,度假之餘還能完成任務。

景區負責人和陳禮正好有生意上的來往。

陳燼配合着錄制了下視頻,又拍了幾張照片後,沒興趣聽他們聊生意上的事情,跑到一邊無聊地研究起海邊風車與風向的關系。

風車一排筆直地伫立,順着潮濕的海風嘩啦啦地旋轉,像一個巨大的風力發電機。

陳燼沿着風車越走越遠,越走越偏辟。冷不丁地看到了空無一人的海面上,一只豎直朝上順着海水湧動逐漸下沉的手掌。

那個人在求救。

陳燼下意識看向周圍。

這塊地方偏僻還沒開發,大家幾乎都聚集在另一邊海灘上,再跑回去叫人根本來不及。幾乎想也沒想的,猛地躍入水中。

在此之前,陳燼完全沒接受過系統的游泳訓練。

但他繼承了父母的高智商,學東西很快,看過視頻講解的游泳姿勢,撲騰幾下卻也掌握了要領。

只不過被救的那人原本打算自殺的,卻在被海水淹沒之前後悔了。

在感受到有人朝她游來後,強烈的求生意識讓她緊緊地抓住了陳燼,胳膊鎖着他的脖頸,掙紮間連帶着就要把他拉下水。

這一幕,把過來找他的蘇媛吓得夠嗆。

事後對陳燼救上來的那個年輕女孩,蘇媛也沒什麽好臉色。

回去後好幾天都心有餘悸的,連續好幾天都做了自己的兒子被海水淹沒的夢境。

一直到陳燼去學了游泳,才慢慢地放心下來。

但也是這樣一位母親,最後舉着水果刀劃傷了兒子的右手臂,指着他近乎一字一句。

“你當初就該直接溺死在那片海裏。”

林書夏呼吸一滞,不懂一個人态度前後巨大的轉變:“為……為什麽?”

“我一直都自己去游泳館訓練,但那天正好下雨了,他負責開車送我。過來接我的時候,我老師多留了我一會,他坐在旁邊等我,就碰到了我那天救起來的那個女生。”

在聽到前半句後,林書夏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陳燼口中的“他”,指的是父親還是母親。

可後面。

哪怕再怎麽告訴自己不要那樣想,還是往最壞的方面想了。男男女女,無非就是那些事情。

“那個女生叫唐芋,她說她是他們村裏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只不過家裏給她籌集的學費被騙走追不回來了,所以那天才會跳海自殺。”

“他前兩年剛好創立了一個助學基金會,就把基金負責人的名片給了唐芋,讓她自己去聯系。”

“後面每次他送我去游泳館,都能遇到唐芋。”陳燼看向遠處共色的夜景,眼神很淡,“可能是感激,一畢業後唐芋就去了他公司工作。”

“那後來……?”

轉折就發生在後來。

公司年會上,唐芋扶着酒醉的陳禮去休息,陰差陽錯有了一夜。

但陳禮畢竟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高材生,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對這些事情門兒清,加上縱橫商界多年,什麽小九九沒見過。

估計是查到了什麽,最後只給了唐芋一筆錢,并永久地辭退了她。

原本事情就該這樣過去。

某天陳燼從省隊訓練完回家後,意外撞見了找上門來的唐芋。對方看到他就跟老鼠看到貓似的,完全是下意識護住了自己的肚子。

林書夏一愣:“唐芋她……”

“她懷孕了。”陳燼閉了閉眼睛,“我告訴了我媽。”

陳燼那時候不懂得感情。

卻也知道,這應該是獨占的,單一的,忠誠的,不該是像陳禮這樣的。

蘇媛知道後沉默了許久,沒多說什麽,只讓陳禮把唐芋叫來了家裏。并當着丈夫的面,直接給了她兩巴掌。

“你就這麽賤得慌,喜歡有家庭的男人?”

蘇媛居高臨下的,眼神輕蔑,看唐芋如同看路邊的垃圾:“垃圾配垃圾,想要就拿去。”

陳禮原本還垂着頭,一聽這話立馬擡起頭來去,漲紅着臉看向陳母:“這是你說的!”

蘇媛看也不看他,只說了一個字:“滾。”

可除了陳燼,周圍所有人都不理解蘇媛想要離婚的想法。

陳燼的外公是個大學教授,骨子裏有着極強的大男子主義,知道後指着蘇媛怒道:“你要敢離婚就永遠不要來見我,我沒你這樣的女兒,一張老臉都被你丢盡了。”

就連外婆也在勸蘇媛:“這就只是次意外,陳禮也不是故意的。要我說都怪那個女的,阿燼好心把她救起來,結果她就是這樣對待我們家的?啐,白眼狼。”

蘇媛在國外攻讀研究生時,曾研究過一門婚戀學。

她永遠信賴的書籍告訴她,哪怕是意外,出軌和家暴一樣都永遠不可能只有一次。于是在徹想一夜後,更加毅然決然地向陳禮提出了離婚。

哪怕她不知道自己,喜歡不喜歡陳禮。

可也絕不容許污點的存在。

林書夏看着陳燼,突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知道後面應該還有。

不然他媽媽不會變成後來的那樣。

“我媽聽到外公的話,又聽到周圍同事的議論,很長一段時間也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她越來越懷疑自己,也越來越痛苦,就去朋友推薦的心理診所,打算找個心理醫生看看。”

林書夏突然想到論壇提起的那件事。

大家都說陳燼沖進心理診所,把心理醫生揍進了醫院,最後啥事沒有風風光光地就讀宜臨大學。

“那個心理醫生他。”

林書夏頓住了,突然有些問不出口。

陳燼看了她一眼,繼續說:“她去看了心理醫生,情況不好也不壞。只是某天在心理診所遇到了一個病人。”

“那個人是唐芋的表哥。他本來還想靠唐芋嫁給陳禮拿一筆錢,但陳禮和我媽離婚後根本沒和唐芋聯系了。”

“他沒想到會在心理診所遇到我媽,想明白後就一個勁地奚落她,裝模作樣地惋惜我媽活得多失敗。哪怕家境殷實碩博學歷也比不上一個剛畢業的年輕小姑娘,還說我。”

陳燼一頓,聲音很淡:“說我當初救了唐芋,是我媽活該,說丈夫和兒子都不向着她。”

“後來幾乎每一次我媽去心理診所,都能遇到他。他刻意挑我媽治療的時間去堵她,每次都會重複地對她說那些話。”

言語如利劍,輕而易舉就能無聲殺人。

蘇媛連續兩年被打壓,看似強大的內心早已千瘡百孔了。在聽到那樣的話後,更加不堪一擊,于是開始給自己找纾解的理由。

不是她的問題,是別人的問題,是陳燼的問題。

“當初就不該讓你去學游泳。”

在想明白自己沒有錯後,她對自己的兒子這樣說:“或者你就該直接溺死在那片海裏。”

林書夏渾身都僵住了。

哪怕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還是無法相信會從一個母親嘴裏,聽到這樣一句話。

蘇媛在轉移痛苦。

她怪陳燼當初救起了唐芋,怪陳燼去學了游泳導致之後的事情。所以她把自己的痛苦和壓力轉移給了陳燼,想讓陳燼和她一樣痛苦。

也很快想起了,之前許初意說的話。

——“他就有一次吧,本來都快要第一個觸壁了,結果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停下來了。眼見着對手一個個超過了他,也沒有其他動靜,最後是直接站起來離開的。”

——“就那次過後吧,江易說他再也沒看到過陳燼游泳,曾經的泳壇新星少年悍将,從此就這樣隕落了。”

林書夏一直在猜測,陳燼當時在想些什麽。

現在她知道了。

他一定是在比賽途中,想到了自己母親對自己說的話,那樣帶着濃烈厭惡色彩的話,一時間才會連最簡單的揮臂都做不到。

林書夏一顆心抽抽地疼。

陳燼那時候也才幾歲,憑什麽遭遇這樣的事情。

她之前沒讨厭過別人。

現在卻非常讨厭,那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唐芋。讨厭那個,助推整件事情發展的唐芋表哥。

林書夏手指動了動。

想安慰他,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怕自己用力過度,讓陳燼覺得她是在同情他。

這麽多年過去了。

一直沒人能猜得到,陳燼為什麽突然放棄了游泳。

他應該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

也并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可憐。

可她又覺得慶幸。

慶幸如今的陳燼,還是當初那個陳燼。

是看到溺水的人會奮不顧身的陳燼;是容不下任何欺瞞幹淨又坦蕩的陳燼;是看到女孩子被糾纏還會出手解救的陳燼。

“陳燼,我……”

“嗯?”看到她小臉皺成苦瓜,情緒都寫在了臉上,又揉了兩下她的頭發,“說這些是想讓你心疼我,不是讓你不開心的,那樣我就得不償失了。”

林書夏鼻子抽抽:“沒有不開心。”

陳燼“嗯”了一聲,屈指敲了敲她光潔的腦門,“不想了。”

他想到了她剛才說的話,笑了笑:“我們剛從小星星出來,我也什麽都沒說。”

林書夏不得已壓下了自己想說的話。

也才發現說話間,她和陳燼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商場外。

這片商場的停車場是室外的。

從扶梯下去還要走一段路,夜風有些大,見縫插針地順着衣擺往裏面鑽。

林書夏一手被陳燼牽在手裏,另一手自覺地伸過來挽住他的胳膊,緊緊地貼着他。偶爾擡頭,偷瞄了幾眼陳燼。

還是想做點什麽安慰他,讓他開心。

林書夏想了想,試探性地說:“風好像有點大,吹得有點冷。”

陳燼停下腳步。

林書夏今天外搭了一件外套,剛好有帽子。

陳燼身體側着,伸手幫她戴上外套帽子。還不忘順手勾起她掉落下來的碎發,撥到了耳後。

林書夏睜大眼睛,迷茫地看他:“……你在做什麽?”

陳燼伸手,把帽子兩邊垂墜下來的松緊帶交纏綁緊,也看着她,“不是冷嗎。”

林書夏“噢”了一聲,點點頭:“是冷。”

她睫毛眨動兩下,忍住不自在和羞怯,往前一步猛地紮進他懷裏,悶着聲音小聲說:“但這樣還是挺冷的,可能要抱一下才會好。”

陳燼怔了下,有點沒想到林書夏會在外面做出主動擁抱的舉動。

一瞬間也沒有反應過來,頓在那。

“你——”

陳燼剛出聲,就被林書夏打斷了,語速極快,委屈巴巴地撒嬌:“我好冷,我就想抱抱。”

她雙手張開,手指交握環在他腰後,整個人緊緊地貼着他。

抱了一會兒,見陳燼動也不動的,聲音有些悶悶的:“你怎麽不抱我呀?”

為什麽不抱她?

陳燼是覺得,她太主動了嗎?

下一秒,微涼的手指抵上了她的下巴,輕輕地摩挲了兩下她的唇角。

打斷了她所有的思緒。

林書夏仰頭,呆呆地瞪大眼睛,看着陳燼俯身,低頭湊近她。

唇貼上了她的唇角,難以形容的親昵。

這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吻。

林書夏感覺到唇瓣被人輕輕地含住了,溫熱又柔軟的舌尖沿着唇縫輕而緩地舔砥,不緊不慢地往裏面進攻,勾住了她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林書夏輕喘着氣,感受到陳燼的鼻尖抵着她的,氣息交錯間,是他越發低沉的聲音,“還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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