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勾起下巴

周日中午。

女生宿舍背陰, 五樓即使是大白天,也都得開着兩盞燈。窗外的鳥啾此消彼長,樓下機器除草嗡動發出陣陣噪音。

“學校有這麽多草嗎?整天除草吵死了。”

舒雯嘟哝地抱怨了句, 從床上爬下來, 看到林書夏坐在椅子上塗唇膏, 忍不住就問:“夏夏你嘴唇有這麽的幹嗎?昨天晚上回來我就看你塗好幾次了,早上也是。”

身後突然冒出了這樣一道聲音。

林書夏吓得手一抖,手裏的唇膏沿着唇角狠狠一滑,在下颌處留下一道透明的痕跡。

她抽出一張紙巾擦了下, 又蓋上了唇膏:“……有嗎?”

“有啊, 我看到的至少不下七八次了。”舒雯走過來,腦袋擱在林書夏的肩膀上, 和她一起看向桌上擺放着的化妝鏡,“你看看我, 我的才是幹燥得都起皮了勒, 都沒你這麽上心。再說了——”

“嗯?”

見她突然停住,林書夏有些不解地問。

舒雯眼睛轉了轉, 嘿嘿笑了兩聲:“你都有男朋友了,有什麽事情是接個吻解決不了的嗎?不能的話就接兩個。反正陳燼就是你天然的潤唇膏!”

“什麽呀。”

林書夏被她說得臉熱, 伸手推了推舒雯。

冷不丁的。

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陳燼那晚湊到她耳邊說的話——“別咬, 寶貝兒”。

明明他只說了一句話,可她總覺得他沒說完, 應該還有下一句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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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再咬我就親你了?”

“咦, ”舒雯伸手摸了摸林書夏的臉蛋, “你這小美女又偷偷想些什麽了,臉都紅了!”

“沒有,”林書夏才不會說自己腦補了些什麽, 清咳了兩下,也把那些旖旎的想法甩出去,找了個理由,“我在想下午要上的課。”

舒雯又“咦”了一聲。

“你昨天下午不是已經去了一次了嗎?怎麽今天還要去啊?”

“昨天是有個同事臨時沒空,我去代班了。”林書夏說,“今天下午才是我自己的,所以得過去一趟。”

“哦,”舒雯問,“你上課的地方,是不是在新星廣場那附近?”

林書夏點點頭:“怎麽了嗎?”

“那邊新開了一家烘焙店,好像說芒果菠蘿包還挺好吃的,”舒雯眨了眨眼睛,“你回來的時候,順便幫我帶幾個呗。”

“我帶回來估計都冷了,”林書夏看了一眼舒雯,皺了皺眉,“你又不打算吃晚飯嗎?”

“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說,不吃晚飯對身體不好了,”舒雯擺擺手,“但我今天真的不餓,也沒什麽胃口,吃個菠蘿包就行了。”

見勸說不了舒雯,林書夏只能應了下來。

總不能讓舒雯連菠蘿包也不吃了。

林書夏在底下坐到快兩點,才帶上門離開。

陳燼已經在樓下等她了。

周媛最近意識清醒了不少,隐隐有逃離混沌過往的趨勢。陳燼約了個認識多年的精神權威專家,打算一起過去看看周媛。

剛好和林書夏順路,正好送她過去。

周日的下午,路上一片空蕩平坦。

林書夏咬着吸管,陳燼不知道哪裏買來的草莓牛奶,粉粉嫩嫩的,一上車就給她了。

空氣中都是甜津津的草莓味。

“你怎麽突然買這個了?”林書夏偏頭看他,含糊不清的,“我都不知道我有和你說過要喝這個。”

“正好看到,”陳燼打了個轉向燈,空出手揉了下她的頭發,聲音挺平靜的,“就想着要給你買。”

去接林書夏之前,他繞去學校超市買了包煙。

排隊結賬就看到幾個女孩子,人手一小瓶草莓牛奶。

陳燼突然就想到了林書夏。

莫名其妙也想給她買一瓶草莓牛奶,想看她喝牛奶時滿足地彎起眼睛的樣子。

林書夏愣了一下。

只覺得手裏拿着的草莓牛奶,好像變得更甜了些。

一路到了小星星教育。

陳燼其實不太理解。

在其他女孩子要麽忙着學業,要麽忙着處理人際交往,又或者沉浸于新奇的大學生活縱情享樂時,林書夏還能利用夾縫的時間順便開心地兼個職。

她好像十分喜歡這份工作。

連昨天出去幫人無償代課,回來的心情一路都是愉悅的,和他碎碎念了許多話。

“陳燼,第一次被人叫老師的感覺好新奇。明明我是口才小老師诶,是教說話的。居然還有小朋友拿着數學問題來問我,我都怕小朋友會問一些我不會的問題。”

林書夏一頓,心有餘悸般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幸好我的小學數學還可以哦,不然感覺好丢臉了。”

陳燼想到了她當初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兩條蘿蔔腿在半空中晃來晃去的,咬着筆根,苦惱地做數學題目的樣子。

桌面上堆了好幾張草稿紙,皺巴巴的,明顯是被人揉成一團後又展開。

小朋友去教小朋友。

陳燼牽着她的手,捏了捏手中纖細的手指,被她的話逗得笑出來。

寂靜的校道上,男生磁性低沉的笑聲太過明顯了。像琴鍵彈出的音符,低低啞啞地在空氣中低蕩來,存在感極強。

林書夏仰頭看他,疑惑的:“你笑什麽呀?”

回想了下兩人的對話,她頓時反應過來他在笑些什麽,咬了咬唇:“你笑什麽嘛,我小學數學真的學得可以的,基本都是滿分呢!”

想到小學數學還挺簡單的,大家也基本都是滿分。

林書夏睫毛眨動,又補充了句:“我高考數學考了一百三十多呢,你別不信。”

“信,”陳燼笑着說,“我信。”

林書夏不太相信,眨了眨眼問他:“真的嗎?你沒騙我嗎?”

陳燼“嗯”了一聲,伸手揉了下她的腦袋:“我家小姑娘很厲害。”

林書夏臉又紅了。

輕輕別過臉,極力地抿唇克制自己唇角上揚的沖動,小聲地說:“其實……其實也沒有很厲害的。”

“……”

意識到自己在順着陳燼的話誇自己,林書夏尴尬地連忙找話:“而且小朋友都好可愛的,說話也很可愛,和他們相處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哪怕不開心,和他們待在一起,心情也會不自覺會跟着變好了。”

所以哪怕再怎麽不爽,和她相處的時間被一壓再壓,陳燼還是忍了下來。

她喜歡就好。

林書夏下車走到另一邊的車門,朝駕駛座上的陳燼擺擺手,“我進去啦。”

陳燼叫住了她:“今天幾點下課。”

“不知道诶。”小朋友有時候會抱着她的小腿不讓她走,要花一段時間去哄一哄。

林書夏想了想說:“等下課了我再給你打電話吧,你開車注意安全!”

陳燼不說話了。

往後一靠,挑眉看着她。

林書夏被他看得一陣莫名:“怎麽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麽。”陳燼說。

林書夏“唔?”了一聲:“我沒忘什麽啊。”

手機就拿在手上,也沒其他東西了。

啊。

該不會是……

看着陳燼的眼睛,林書夏總感覺是自己想錯了。

陳燼不會……真的讓她親他一下吧?

也不知道是因為和陳燼都親了這麽多次了,還是因為舒雯和許初意兩個人,屢次在宿舍裏的大尺度聊天。

林書夏覺得自己,似乎都放開了不少。

大庭廣衆之下只親一下臉頰的話。

好像也沒什麽的哦。

林書夏磨蹭地往前走了兩步。

陳燼勾唇坐直了身體,看着小姑娘彎着腰,纖細的手指搭在車窗沿上,一顆小腦袋慢慢探了進來。

“就親一下臉頰哦。”林書夏和他确認。

陳燼靜待着她的動作,在她慢慢傾身湊過來,看準時機伸手攬住她的腰,把人更快地拉到身邊來。

另一手抵住她的下巴,低頭湊上去。

林書夏猝不及防,驚呼聲還沒喊出口,就被一張微涼卻柔軟的薄唇封緘住了。

大白天的。

隔着車窗接吻。

林書夏身體緊繃,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了。

路過的人會不會看到?

看到她半個身體探進了車裏,看到她在和陳燼接吻?

陳燼的手指往後,搭在了林書夏的脊背上,順着她的脊椎骨摩挲,安撫似地輕拍了兩下。

似乎是知道她緊張,勾着她舌尖吮吸含咬的動作都跟着放輕,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林書夏覺得自己好像分裂成了兩半。

一半羞恥于,在白天的大庭廣衆下,和陳燼接吻。

另一半的注意力,全是一點一點舔過去,在嘴巴裏作怪的舌頭。

等被放開後,林書夏都不和陳燼打招呼了,手背抹了抹濕漉漉的唇角,落荒而逃般地從車邊離開。

脊背都是灼熱的,緊張到流汗了。

林書夏一邊往小星星門口走,一邊拿出手機點開和陳燼的聊天框,一條條地發過去。

男朋友和普通的學長是兩個身份,如今對待陳燼,她也不像之前那樣收着了。

【你怎麽這麽……變态!】

【說好的親臉頰的!】

【我現在嘴唇肯定都是紅的了,你讓我待會怎麽上課啊TAT】

【我……我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七天之內,都不要再接吻了。】

身後有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以為是陳燼,林書夏刻意板着一張臉轉身:“陳燼,你不要再——”

“夏夏。”

這道聲音略顯渾濁,也不是陳燼的聲音。林書夏卻還是第一時間聽出來了,不自覺地捏緊了手裏的手機,慢吞吞地擡頭。

看到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

熟悉是因為這張臉她從出生時就看着了,看了将近十幾年。

陌生也是因為這張臉。

兩三年沒見了,不再是以往的幹淨整潔,胡須一绺绺地黏在下巴上,非常地邋遢。估計拿着不鏽鋼盆往天橋下一坐,路過的人都會随手丢來幾個鋼镚兒。

林書夏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想到了許初意那天說的話——“我下去的時候就看到有人在打聽你的事情,但也沒聽到,對方具體在打聽什麽事。”

女生宿舍他進不去。

宜臨大學也只有限時段的開放時間,學校那麽大,他根本遇不上她,只能另找時間地點。

而她在小星星兼職,恰巧給他提供了非常便利的機會。

于是林學富就找了過來。

這個為了賭博不惜動手打妻女,甚至喪心病狂到帶走家裏所有存款遠走高飛,讓家裏入不敷出差點都付不上學費的,她已經兩三年沒見到過的,生理上的。

親生父親。

林學富眼睛盯着林書夏,努力做出一副慈父的樣子:“夏夏,剛才那個……是你在大學裏談的男朋友?”

聽到這話,林書夏突然有些想笑。

卻又笑不出來。

他既然問出了這句話,應該剛才也看到了她和陳燼在……

被長輩撞見親密的事情,本該是羞恥又尴尬的,可她只覺得心平氣和。

這是一個,讓她覺得比陌生人還要陌生的人。

見林書夏不說話,林學富讪讪地笑了兩下,臉上堆滿了褶子:“夏夏,爸爸聽說你高中這幾年拿了不少獎學金,不僅考進了宜臨大學,現在還找了一份這麽好的教育工作,爸爸也挺為你驕傲的。”

林書夏知道自己應該走的。

但她就莫名想看看,林學富在抛下她和媽媽幾年後突然找上她,為的是什麽?

“我知道你之前怪爸爸,但你想想啊。”林學富腆着臉,“你高中學過的那篇文言文《生于憂患死于安樂》,裏面說的道理不也很清楚的,有能力的人就要多受苦。要不是有爸爸加在你身上的磨練,你現在會這麽出色嗎?”

林學富大概也覺得自己說出這些話,是有些不要臉了,頓了頓開門見山:“你現在手頭上應該還有不少錢吧?你看能不能給爸爸點兒。爸爸最近手頭上,有點周轉不靈——”

林書夏想到之前有過的情況。

他在爺爺奶奶面前也是這樣的說的,最後拿着爺爺奶奶的養老金去賭博。

林學富也想到了這一層,連忙解釋道:“這次真不是拿去賭博,我前年就戒了,我就是攢點本金去創業。你也不想讓人知道,你爸爸是個一事無成的賭徒吧?”

“我不在意,”林書夏看着他說,“我也沒有錢。”

“你們大學生剛開學不久,應該都有不少生活費吧,你找你舍友借點兒——”

林書夏輕聲打斷:“有也不會給你。”

和林書夏相處過的人都知道,她是一個脾氣特別好特別溫吞的女孩子,很少和人生氣嗆聲,犯錯了也總是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林學富了解她的性格,才會直接略過書彤找她的,但怎麽也想不到,會從林書夏口中聽到這句話。

拒絕得這麽的明顯。

林學富一愣,這些日子以來腆着一張臉上門被人拒絕被人羞辱的怒火一擁而上,食指指着林書夏。

“林書夏你他媽什麽意思?人家都說養兒防老養兒防老,老子以後是指望不上你了,當初就不該生你,養你還不如養一塊叉燒。”

“你和你那個媽一樣,都把老子當外人,拿一點點錢就跟殺了她全家一樣……”

林學富嗓門大,也并不羞恥于家醜外揚。見路邊有人斷斷續續地看過來,一字一句地拔高聲音。

“林書夏,老子就是這麽教你的?我送你上大學是為了讓你和男人談戀愛,年紀輕輕地給別人白睡嗎——”

林書夏想原來自己還是會難過的。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舒雯的爸爸在車上和舒雯談起感情問題時,對舒雯說的話。

“舒小雯,你不能因為以前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就心生膽怯縮在自己的龜殼裏不敢去和別人交流。爸爸的女兒就該大膽地往前,喜歡什麽東西就買,喜歡的男孩就追。無論怎麽樣,爸爸媽媽都在你身後。”

可她的爸爸,怎麽就是這樣的呢。

一次又一次的打破下限。

林書夏垂眼,慢慢開口,聲音很輕:“我沒有錢,希望你以後別再來找我了,也別再去找我媽媽。”

“如果還有下一次的話,”她一頓,一字一句的,“我會報警。”

林學富沒再罵下去。

他看到了林書夏握在手裏的手機,伸手就要去搶,“和老子說沒錢?我記得你以前上學用的是老人機吧?現在就用上最新款智能機了?有錢買手機沒錢給老子?”

說來可笑。

這手機是她暑假配音拿到第一筆工資後,拉着媽媽去商場,想要給她買一份禮物。媽媽只點了兩只甜筒,母女兩一人一只,最後還送給她這麽一份畢業禮物。

沒想到會成為林學富攻擊她的理由。

旁邊突然伸出了一只手,直接拎住男人的衣領,騰空拎起,丢垃圾似地随手甩出去。

砰地一聲。

林學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尾椎生疼。

陳燼冷着臉掃了眼他,皺眉看向林書夏:“沒事吧。”

陳燼剛才是坐在車內的。

林學富根本沒看到他的臉和身材,這會兒以為是哪個突然冒出來的路人,有些畏懼他的武力值,狠狠地看了林書夏一眼,連滾帶爬地離開

了。

“沒事。”林書夏訝異地看着陳燼,問道,“你怎麽回來了?”

“你忘記拿包了。”陳燼說。

林書夏“哦”了一聲,接過陳燼手裏的包。

她之前上課都沒帶包的,剛才坐在車上覺得包袋有些硌人,就丢在了車後座。下車的時候也根本直接忘記了,自己還有個包落在車上。

“剛才怎麽回事兒。”陳燼問。

想到之後應該也見不到了,林書夏搖了搖頭:“沒什麽。”

看出林書夏不想多說,陳燼也沒再多問。

他垂頭靠過來,指尖勾了勾林書夏的下巴。

林書夏拍他的手:“幹嘛呀?”

周圍好多人還看着呢。

林書夏覺得羞。

“不是說嘴唇都紅了。”

陳燼指腹輕碾過飽滿紅潤的唇瓣,眸色暗了暗,聲音沙啞的:“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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