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生有人愛死有人念
“靈姐,”溫笑七喊道,洛子靈倒在他懷裏,眼睛無神着看着前方,周圍的绛城百姓紛紛趕過來,哭着喊着洛子靈的名字,有兩人擡起洛子靈的身體,一個郎中模樣的握住洛子靈的手,試探她的脈細。溫笑七呆呆的看着洛子靈腹部那片和嫁妝一樣刺眼的紅。
“為什麽?”洛子靈臉頰上漸漸劃過兩道淚痕,彙聚到下巴處,落在地上,喃喃說道。“紀禦川”和謝維交手數百回合,刀劍交輝間波及無辜,洛子靈被忙亂逃走的人們帶走,溫笑七被扔在原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人群中有人背着洛子靈離開,慌亂中,洛子靈的手輕輕落下,如落地的花瓣,再不能在那枝頭綻開。一縷霧氣從洛子靈身上漸漸升起,飄的越來越高,最後散了,不見了。
溫笑七站起來,向外跑去,閉着眼睛,“洛東尋在哪?我要讓他打開結界,紀禦川那天根本就沒有回來,他還留在绛城的夜晚。”
邈姬既然可以在紀禦川和溫笑七的眼皮底下把裝有黑土的布袋塞到溫笑七手上,根本不需要變成那只赤色蟠螭紋的動物躲在紀府暗處,更不會留下那些腳印,可是她偏偏留下了,很明顯這就是一個陷阱,紀禦川曾經問起小七能否看到邈姬的本體,顯然已經猜到了這一點。
紀禦川追出去想一探究竟卻被邈姬設計,邈姬假裝成紀禦川跟小七回來,而真正的紀禦川,則被永遠地留在了绛城的夜晚,走向他最終的成魔之路。
“洛東尋正在趕回來的路上,小七你要幹嘛,如果打開結界,那麽一定會引起绛城的結界不穩白天黑夜之間的界限将會越來越模糊,最終會歸于崩潰。”蘿莉頭說。
“可是這一切不就是假的嗎?”嘯弄說道。
溫笑七停下,回頭看身後的绛城,白晝的绛城美的如同一個人間仙境,難怪紀禦川會說不知道這些人是真的還是假的,不知道他們是死的還是活的,這太像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夢境,“恐驚天上人”陣中的各類動物以為自己是人,自如地和外面的人們來往,绛城的人們也以為自己是人,也按照凡人的方式生活着,可是何為真何為假?
那不過千年前飄蕩的亡靈,幻化成人,陪魔君大人歷練凡間的幻境而已。
“說不定我也是假的,只是我以為我自己是真的而已。這個時代,活下來的都是真的,死去的才是假的。”
天邊無數低壓壓的三齒蝙蝠飛來,在白晝裏肆虐,山下街上的人們尖叫着嘶吼着,被三齒蝙蝠包圍,無處可逃。不多久,天際漸漸被遠處源源不斷冒出的三齒蝙蝠遮住,開始是稀稀疏疏的一片斑點,最後連成塊,大塊大塊的遮住天際,吞沒這白晝的最後一絲亮光。
山腳邊一戶人家的孩子坐在院中地上,驚異的看着天上飛來飛去的鳥兒一樣的東西。
小時候——
媽媽,為什麽天會變黑啊?
因為天上的太陽被蝙蝠遮住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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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他的媽媽用身體包圍住他,擋住不斷襲來的蝙蝠。
孩子睜着眼睛,好奇的看着近在眼前的正咬着母親後頸的蝙蝠,忽然一聲稚嫩的尖叫,那只蝙蝠成了他此生最後見到的動物。
绛城偌大的空間,幾乎都被這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蝙蝠占滿,不透一絲空氣。
“放火燒,大家不要亂!”溫笑七舉起火把,點燃近處的草房子,熊熊的火焰像青蛙伸出的長長的舌頭一般,燒到哪,就舔掉一片三齒蝙蝠,無數三齒蝙蝠的屍體紛紛落地,在地上蜷縮着,掙紮着,發出最後的哀鳴。
忽然天邊照來一片溫暖的光暈,黑壓壓的三齒蝙蝠被那光暈照射的無處可逃,紛紛散落在地。洛東尋黑發長舞,立于半空,燃起焰火咒,照亮了半個天空,如天上緩緩落地的神祗。
绛城千家萬戶,漸漸燃起無數火光,燈火通明,恍若不夜城。
天際黑壓壓的蝙蝠在焰火咒的火光和城下居民燃起的煙火中,漸漸稀疏,直至天際被撕開一處亮光,天際脆弱的結界倒映着绛城之夜裏正在發生着的厮殺,在這塊千年前邪赤魔喪生的土地上,邪赤魔這一世的遺族首領:非道,殺入绛城之夜,為邪赤魔複仇。
人們在火光之下,遙視空中各色長相奇異的魔怪厮殺的場景,好一場海市蜃樓。
“洛公子,快打開绛城的結界。我家公子被困在結界裏面了。”溫笑七沖着天上大喊。
三齒蝙蝠讓出的半塊天空上,倒映着非道和紀禦川激戰正酣的場景。非道目光充滿血色,手持長戟,披黑色風衣,腳踏層雲,紀禦川節節敗退。
“邪赤魔遺族,非道。”洛東尋低聲說道,随即放松對頭頂的焰火咒的控制,任其自由燃燒,雙手在身前畫了一個咒語,黑白之間,漸漸打開一個旋渦式的入口。
“不行,”空中謝維像石頭一樣砸下來,落在溫笑七身邊,“不能放紀禦川進來,他殺了你姐姐,打開绛城的結界跑了。”
“什麽?不可能?!”洛東尋大驚。
“紀禦川一直記恨當年之事,這些年不管是假裝不知道等待有一天複仇還是真的釋懷,他始終是魔君,怎麽會甘心被人一直欺騙下去,況且他早見過弈獸,關于他自己的身世他早就知道,他也完全明白那把黑土的意思,他一直在騙我們,等到殺了洛子靈,绛城結界最弱的時候,沖出绛城封印,反殺回弑神臺,一統魔界。”
洛東尋正要回他,卻見溫笑七跳入那個通往绛城之夜的漩渦中,洛東尋阻攔不及,被拖進去。謝維一見,也只能跟着跳進去。
……
绛城之夜,積攢了數千年的痛哭、怨憤、仇怨,深深的感染着外來的每個生命,這裏沒光明,沒有白晝,沒有希望,只有無盡的等待,殘忍的厮殺,以及日複一日吞噬着同伴的身體存活。绛城天堂似的白天後面,是地獄般的夜晚。
“小七你瘋了,哭什麽?”謝維拉住前面一直跑一直哭的溫笑七。
“我不知道,就是好難過。”溫笑七根本控制不住心底的悲傷情緒,眼淚控制不住的流出來。
洛東尋開啓一個結界保護住三人,解釋道,“謝先生,難到你沒有感覺到這裏的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重的悲傷嗎?我上次來這,也感到一陣不知所起的悲傷。”溫笑七不會法術,也沒有真氣護體,情緒受到的影響極大,自己已經哭出來了還不知道的。
“我感覺不到。”謝維半仙之身,凡塵較少,人間悲歡于他,不過雲煙,除了洛東尋,又有幾人能夠牽動他的內心。
三人趕到積屍山,紀禦川在地上吐血不止。
“公子——”溫笑七跑過去,快要靠近紀禦川時,非道淩空一掌,把溫笑七拍倒在地。洛東尋看了眼小七,握緊拳頭。
謝維拉住洛東尋,“讓他們內部殺出勝負在說,如果他們聯手,我們必不是他們的對手。”
溫笑七看洛東尋和謝維遲遲沒有動作,紀禦川又躺在地上不動彈,沖謝維喊道,“師傅,你答應過我,以後要我有什麽事情求你,你一定會幫我,現在我求你,救我家公子一命!”
“他不是原來的那個紀禦川了,小七。”謝維無奈,小七你到底喜歡的是洛子靈還是紀禦川?“你知道他的身份對不對,你也一直在騙我們?”
“他不是這樣的,靈姐不是他殺的,是邈姬做的。”
“你也是親眼所見他殺了靈姐,就算是假的,你怎麽說他早就見過弈獸的事情?他怎麽會放棄朝他跪拜的積屍山上的萬魔,又怎麽可能拒絕邈姬助他恢複前世的身份,他是統領魔界千萬年的魔君馭天,不是在凡間生活了幾十年的紀禦川,殺戮本是魔的本性。”
非道不想聽他們廢話,斜戟指向衆人,謝維不得不跨步向前,“非道,邪赤魔的時代已經過去,不要在制造殺戮,否則天地不容,你們将滅跡于天地之間。”
非道揚起披風嗤笑,“邪赤魔的時代早晚會過去,在這之前,讓我先殺了魔君馭天再說。”
言罷,非道沒有再廢話,口中念念有詞,啓動召喚出噬魂靈,飛速的穿梭在绛城之夜,悲鳴聲響徹夜空,每個靈魂掙紮着逃脫肉體,馬上又被噬魂靈撲捉住吞噬殆盡,一千年的等待化作一縷煙消雲散的霧氣,尖銳的嘶吼着逝去。
生而為魔,誰也不曾給過他們存在的理由,千年的等待之後,也沒能等來當年魔君的那句承諾,“願我臣民,生有人愛,死有人念,游蕩世間,再無束縛和指責。”
溫笑七流着眼淚看向紀禦川,紀禦川正痛苦的閉着眼睛。
紀禦川,你總是能給人希望,又讓他們痛苦的在絕望中死去,對洛子靈,對洛東尋,對魔界教衆,都是這樣。
紀禦川站起來,掌心燃起一束火焰,擲向天際,灑向積屍山,以積屍山古戰場上萬魔的屍骨和靈魂為燃料,燃起無根之火,照亮了這片古老的廢墟。
紀禦川被困積屍山,衆魔每日以生命獻祭,前赴後繼,喚醒紀禦川前世記憶。而今這些魔卻要受噬魂之苦,紀禦川終究不忍魔界教衆受苦,親手給他們一個痛快,燒成灰燼,日後修煉成型,再獲生機。尖銳的哀鳴嘶吼聲漸漸弱下去,衆魔站在火焰中,嘶吼着古老的異族言語,朝着紀禦川所在的方向,緩緩的跪下……
非道起身殺向紀禦川,紀禦川不敵,一直處于下風。紀禦川被封印在绛城之中,法力被限制在一定的範圍內,他可以永不疲憊的戰鬥下去,卻永遠激發不出最強的潛能。
大風揚起,吹散了衆魔化為灰燼的身體。
紀禦川再一次被打倒在地。
“公子!”
“禦川——”
謝維看見洛東尋還是忍不住去扶紀禦川,很是無語,只得擋住非道猛烈的襲擊。
非道将手中長戟放下,喚出邪赤魔,擡起積屍山壓向過來,誓要與之同歸于盡。瞬間天地風雲驟變,日月無光,謝維抵死扛着,額頭汗水如雨下。
“東尋,”紀禦川睜開眼睛,慢慢說了句,“對不起。”
紀禦川握住洛東尋的手,瞬間出力,抽出洛東尋體內法力,洛東尋睜大了眼睛,看着體內的內力漸漸被紀禦川抽空。
溫笑七知道,遲早要走到這一步的,紀禦川最終是要抽洛東尋的法力,燃起體內的萬年魔性成魔的。不同的是,紀禦川沒有對謝維出手,而是将積屍山壓向非道。
山石迸裂,绛城從此再無白晝與黑夜之分,源于虛無,止于空寂。
第二卷 諸魔撕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