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挖坑 腦子裏都是另一個容易臉紅的人
昏黃的光帶着暖意,星月燈火,交相輝映。
姜玖琢慢吞吞地接過兔子燈。
弱弱的喘息聲猶在耳邊,讓人一時分不清是因他身子不好還是他方才跑過。
兔子燈在手中輕輕搖晃,姜玖琢拿得高了點,狀似不經意地瞟了一眼。
後來的一路上,又瞟了一眼,再瞟了一眼。
***
兵部尚書府比将軍府要稍遠。
到将軍府門口時,姜玖琢提着兔子燈生出些拿人手軟的味道,有意把陸析钰送去顧府再折返。
倒是陸析钰攔下她,只說自己和顧易另有私事要論,三兩句就把人趕進了将軍府。
姜玖琢回到将軍府的時候,姜聞遠恰好也剛回來,身上衣服都還沒換。
“琢丫頭,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姜聞遠好奇得很,自家這孫女他了解,平日沒事情不喜歡出去亂逛。
姜玖琢猶豫了一下,看四下無人,她小聲道:“和紀煙出去了……”
頓了一下,她話又停住,把劍和兔子燈往後藏了藏。
她不知道後面那些該怎麽說,兔子燈這麽亮也藏不住。
姜聞遠卻是沒看到似的,不甚在意地擺手:“诶好了,你們姑娘家家的總有點秘密,我老頭不感興趣。”
姜玖琢這下也不藏了,摸摸鼻子,讪讪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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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祖父,”她跟上姜聞遠,問道,“軍中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大事,就是幾個毛頭小兵之間鬧了矛盾,打起來了。”姜聞遠嗤了一聲。
姜玖琢歪頭想了想,不太相信地說道:“小兵的矛盾哪輪得到請祖父您去坐陣,還去了一整天。”
姜聞遠摘下頭盔,笑了起來:“你又知道了?”
姜玖琢猜道:“如果真是小兵,那一定和文大哥有關。”
“還真被你說中了,”姜聞遠嘆道,“也不怪文太醫天天挂心他兒子。文宇當年為了永州的薛姑娘抗命攻城,若不是文太醫以死相求,哪裏留得下文宇的命。”
姜玖琢握緊了劍:“文大哥從都尉降成小兵後,就常常被人針對。”
姜聞遠也最恨這種事,說得吹胡子瞪眼:“這次又有人造謠他在行軍途中擅自離隊,就是那幫之前合起夥來孤立他的小兵伢子。文家小子向來沉得住性子,但這回罵到他心尖上那人,這才和人打了起來。”
這種事放在平時,軍中副将都能處理,該怎麽罰怎麽罰,哪需把剛從宮裏出來的老将軍連夜叫過去。
但文太醫從前為了替姜玖琢治病勞心勞力,姜聞遠這輩子就這麽一個護着長大的孫女,文老的兒子被貶到他營裏,他總免不了多留心。
姜玖琢沉默不言,也跟着嘆了口氣。
“說來可惜,文家這小子真是要什麽有什麽,有勇有謀還有魄力,長得吧……”姜聞遠想了想,拉了個人做比較,“也不像那世子那麽柔弱單薄。”
姜玖琢呼出去的那口氣有點收不回來。
老将軍還在繼續說:“那日我在宮門口也是第一次見着他,那身板——”
他環視一圈,指着姜玖琢手裏的兔子燈:“別說提劍了,就是以後陪你出去買個東西走兩步都得喘。”
“……”可真是一語道破。
姜聞遠:“不過我今日也才知曉,曹崔鬧退婚那天世子也在,幫你一起趕走了人?祖父要求不多,以後找的人要對你好就行。”
姜聞遠說的時候,姜玖琢一雙黝黑的眸子慢慢寫上不可思議。
傳聞傳成了這樣?陸析钰是來幫她的?
想着想着她又覺得不對,祖父這是把陸析钰當成未來夫婿的人選了?
那點兒猶豫煙消雲散,她急忙開口解釋:“不是,他那天……”就是從花水樓風流完下來看熱鬧的。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許傾遠遠地看見他們,上來對姜聞遠行了個禮:“父親大人,您回來了。”
姜玖琢唇瓣抿成線,立馬眼觀鼻鼻觀心,再度心無旁骛地裝起了她的小啞巴。
許傾看看姜玖琢,又看看姜聞遠,還是沒忍住:“每次見着父親大人和小琢說話,總是盼着小琢的病趕緊好,這成天打着手語也不是回事兒啊。您說說前兩日那事情鬧的,好不容易和曹家結了親,又因為小琢這啞病……”
退婚的事鬧得大,昨日許傾是還沒個渠道聽,今日傍晚出門時碰到了紀家夫人,才知曉了這件事。
于是想買的東西也沒買,便急急地趕回家要找自家女兒問問是怎麽回事。
沒想到自家女兒卻出門了,一直等到晚上都沒回來。
許傾窩了一肚子火,就在正堂坐下了。
她氣勢洶洶地在那等着,卻不料瞧見姜玖琢和姜聞遠一道進來了,只好壓着火氣,這麽彎彎繞繞地點出了正題。
姜玖琢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出,聽着許傾一字不提曹崔的錯,只把被退婚的原因都歸咎到她身上,她竟然也不覺得奇怪。
從小就這樣,都習慣了。
倒是姜聞遠臉一板,斂眉不語。
征戰沙場的将軍,統領偌大一個兵營,渾身上下自然而然地帶着讓人害怕的勁兒。
許傾平日再怎麽和姜淵吵,但對着姜聞遠,總還是敬畏的。
被這麽擺了張臉,她一時也不敢再往下說了。
“你再想想退婚到底是誰的問題?”一向直來直去的老将軍難得話中有話,走之前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看要治琢丫頭的啞病,你這親娘啊,和你女兒說話時多用用心才是第一步。”
不管這話許傾是聽明白了還是沒聽明白,起碼這極具威懾性的幾句之後,她憋了一晚上的話,硬生生地又給憋了回去。
最後只在看到姜玖琢手裏的兔子燈時随口念了一句,怎麽喜歡起這種東西了。
夜深人靜時,姜玖琢擦去兔耳朵上沾旳灰,默默把它挂到了自己床頭。
她躺在床上看着那溫馨過後的燈,突然覺得什麽東西配什麽樣的人,這燈就和陸析钰這個人一模一樣,到哪兒都無比引人注意。
***
那邊陸析钰晃晃悠悠走到顧府的時候,顧易也正好從另一個方向走來。
陸析钰望向那個帶着紀家小姐走了之後就再沒回來的人,總覺得他臉還是那張臉,衣裳還是那身衣裳,就是看着莫名憔悴了許多。
顧易也看見了他,走上前:“怎麽樣,一切都順利嗎?”
陸析钰閑散地答道:“能有什麽不順利的,你呢,和紀家小姐還順利嗎?”
一說這事顧易就來氣。
“真是被你害慘了!”他咬牙切齒,“這紀家小姐真的是個小姑奶奶,我從小到大沒碰到過這麽個脾氣又大又能哭的,都不知道該來硬的還是來軟的。”
陸析钰全然不掩笑意:“喲,我們顧公子也有搞不定的時候。”
顧易發現和這人就沒什麽好多說的:“得,我還當你這麽晚來是良心發現,看來是我多慮了,你要沒事就趕緊走吧啊……”
他還沒說完,陸析钰就朝他扔了個東西。
顧易七手八腳地接住,掀開帕子:“這什麽……啊!”
方才還捧在手心裏的東西像是變成了一個燙手山芋,顧易差點沒把它丢出去。
陸析钰不忍聽:“你叫這麽大聲幹什麽?”
顧易飛快地又把那根斷指包上,臉色更加憔悴了:“不是大哥、世子爺,您下回給我這個之前能不能說一聲,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陸析钰用扇子指着道:“這上面有血跡,不夠你準備嗎?”
顧易翻了個大白眼,烏漆嘛黑的,看得見才有鬼。
陸析钰不再和他開玩笑:“找人驗一下,看看這毒和死的幾個人中的是不是同一種毒。”
顧易也不含糊,點頭應下。
進府前,他又想到什麽,兩根手指捏着帕子邊回過身:“我說你,這東西你差人來送不就好了,大晚上特意親自來滲人的?”
“也做了別的事。”陸析钰淡淡道。
“啊?什麽別的事?”顧易問。
陸析钰嘴角慢慢勾起一絲慵懶的笑:“閑着也是閑着,順便送人回個家。”
聽聞此言,本來吊兒郎當要走的人突然斂眉又走了回來,難得認真地問道:“陸定之,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陸析钰明知故問:“什麽怎麽想的?”
“你別和我裝蒜,”顧易看着他,“你這些天盯着那小啞巴就只是因為這個案子?”
“非要說的話,還因為——”陸析钰挑眉,走之前丢下三個字,“好玩啊。”
陸析钰沒有回府,而是沿路走了回去。
花水樓裏絲竹亂耳,姑娘們站在外面,抛出對誰都一樣含情的笑,卻在見到遠處銀袍錦衣人時,那笑裏多了幾分嬌羞。
陸析钰勾起唇角,回以一個更熟練的笑,虛弱卻勾人,令看者心癢難耐,令飛蛾甘願撲火。
姑娘們紛紛紅了臉,陸析钰看着她們,腦子裏卻都是另一個容易臉紅的小個子——說不出話,一生氣就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