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次見你這麽……
這是一間破敗陳舊的磚土房,像是高速公路兩旁郊野裏的那種農村平房。
房間沒有燈,只有一扇很小的窄窗,外面依舊是傾盆大雨,導致原本就昏暗的空間愈發暗沉。
郁盛睜開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秋嶼幾乎鎖死的眉頭,他看着有些狼狽,渾身都濕透了,就連眼睫毛上都是雨水,從來都是一絲不茍的襯衣也歪着。
郁盛知道不應該,可她還是有點想笑:“第一次見你這麽狼狽……”
“沒事嗎?有沒有受傷?”他邊說邊幫她扯下手腕上幾乎快要松脫的繩索。
“沒……”郁盛扭了扭手腕,扶着他的手臂借力站起,“就是頭還有些暈,感覺有點惡心……”
确定她并沒有任何外傷後,他稍稍松了口氣。
“還有個女的,但是跑了……”
“沒事,我們先離開這裏。”他扶住她的腰,幾乎是托着她朝外走。
“怎麽了,你覺得他們會帶人回來?”
“不是。”
兩人剛剛走到裏屋門口處,郁盛就聽到有種奇怪的聲音從他們所在位置的上方傳來。秋嶼臉色大變,直接抱起她就朝外沖。
這套平房雖然簡陋破敗,但面積卻很大,裏屋外面是黑漆漆的走廊,要穿過走廊才是前面的堂屋。
秋嶼什麽都來不及說,抱着她幾乎兩三步就沖過走廊。
堂屋比裏面亮,同樣很大,門口處還倒着兩個人,就是之前在休息區綁走她的人,此刻毫無知覺的躺在地上,臉上青青紫紫,顯然秋嶼半點都沒留手。
郁盛只看了一眼,先前那種奇怪的聲音再次在他們頭頂的屋檐上響起,就像是暴雨裏突然混入了冰雹,聲音變得沉悶而墜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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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開着的大門,她看到從未見過的恐怖景象。
這座房子就位于山坡旁,土黃色的泥石流像瀑布一樣從一側的山體上傾瀉而下,只一瞬,平房的大門就被沖離門框,然後被土黃色的泥沙掩埋堵住。
整座房子都顫抖起來,屋頂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響,很快被崩碎,水泥塊和瓦楞下雨一樣朝下墜,原本抱着她的男人一個急剎,沖到了靠牆一張寬大結實的八仙桌下。
他用手墊着她的後腦,避免她直接躺在冰冷潮濕的水泥地上,将她整個護在身下。
再之後,視線變得昏暗,周圍的空間被破裂的磚木碎塊充斥填滿,周圍都是潮濕的泥土氣息,她從來不知道雨水和泥土的味道混在一起會變得這麽令人窒息,他們就像是在一瞬間被壓入了地底。
郁盛心髒跳得飛快,即便從沒有經歷過她也明白此刻發生了什麽。
頭頂的八仙桌在吱嘎作響,不知道是哪根桌腿承受不住倒塌的房屋斷了,桌面傾斜着壓下來,她拽着秋嶼的衣襟緊張的閉上眼。
他環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緊了,可是她卻沒有感到擠壓的疼痛。
她重新睜開眼,他依然維持着剛才的動作懸在她上方,臉上依然如往常般沒什麽表情,可是那平淡的眼神卻令她心安。
她摸索着從他口袋裏取出手機,按亮屏幕,借着這光掃了下周圍。壓下的厚實桌面,一側被兩塊磚石墊住了,另一側則被他的肩膀撐了起來。
他用自己和桌面,撐出了一個穩定的三角形空間,而她就在這個空間裏面,被他用身體好好護在了懷裏。
郁盛想撥打求救電話,卻發現屏幕顯示無信號。
“不要怕,我在來的路上已經報警,對方定位了我的手機。這一帶只有這一棟房屋,泥石流不會造成大規模坍塌和傷亡,所以需要被營救的就只有我們。只要……”他說到這裏,突然重重擰了下眉,從喉嚨口溢出一聲明顯壓抑過的悶哼。
“你怎麽了?”郁盛扶住他的肩,“是不是受傷了?”
“沒事……只是稍微有點重。”他墊着她後腦的那只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別怕,他們很快就來了,只要他們抵達發現情況,就能立刻開展救援。”
然而,對郁盛來說,這個“很快”非常非常漫長。
手機的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秋嶼的唇色也一點點變得煞白,她知道他肯定受傷了,只是不肯告訴她。甚至因為怕她擔心害怕,所以連疼痛也隐忍下去。
她從不知道時間會變得這樣漫長,從泥石流壓塌房屋到救援人員掀開倒塌的房屋将他們救出去,這短短的兩個小時她仿佛經歷了兩個世紀。
她的心就像被架在火上反複烤着,她能從他壓抑而沉重的呼吸聲裏聽出他隐忍的疼痛,有潮濕的水霧漫上她的眼睛,她不敢再按亮手機屏幕,怕他看到自己,也怕自己看到他失去血色的臉。
可是黑暗中,卻有溫熱而粗粝的指尖擦過她的眼角,将湧出的水霧小心翼翼擦去。
“別怕。”她聽見他的聲音低低響起,“我在。”
沒有華麗的辭藻修飾,也沒有信誓旦旦的保證,就只是最簡單的幾個字,卻瞬間在她心上卷起了漫天海浪,海水撲滅了啃噬她心髒的火焰,溫暖的潮汐朝她湧來,将她緊緊包圍。
“阿嶼……”
****
窗外,雨已經停了。
郁盛的額頭從手側滑落,瞬間醒了過來。
暮霭四起,秋的寒意從開着的窗縫外滲進來,潮濕的水汽随着呼吸進入她的身體,讓她頃刻間清醒過來。
這是醫院的單人病房,秋嶼到底還是對她說了慌。
被他護在身.下.的她安然無恙,可他護着她躲到桌下之前就已經被磚石砸到了後腦,再之後,一根折斷.裸.露的鋼筋紮入了他的小腿,加上磚石傾軋失血過多,能一直以肩背撐住桌面整整兩個小時,就連救援隊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也幸虧這棟舊屋建房時使用了鋼筋,雖然屋頂被泥石流壓塌,但因為建築還算堅固,一側牆體沒有全碎,斜斜的支着留給下面一絲喘息的機會,他們才沒有窒息而亡。
只是那兩個小時耗盡了他所有體力,秋嶼從上救護車後就陷入了昏迷。
郁盛從沙發上站起,走去窗邊将開啓的縫隙關上,隔絕了外面因下雨而漸寒的空氣。她轉身看向病床上的人,他還在昏睡,雙眼緊閉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讓她很不習慣。
郁盛攏緊衣襟,将頰邊的發絲夾到耳後。
她身上這套衣服是在醫院超市臨時買的,款式老舊,顏色沉悶,但即便是穿着這樣土氣而難看的衣服,她站在窗邊回身撩發的模樣依然令走進病房的人感覺驚豔。
顧覺覺得今天的郁盛似乎和往常有一點不同,眉宇間的乖軟之意被清冷的靜色所取代,那雙墨黑的瞳落在病床上的男人臉上,專注認真,哪怕病房的門發出聲響,視線也分毫未移。
這種專注,令顧覺心頭不悅,只是這絲不悅很淺,淺到連他自己都沒有去探究。
他反手關上門,力度比之前略大,這次關門的動靜終于讓郁盛側過視線。
顧覺對上她墨黑水潤的瞳眸:“我剛剛才接到通知,你沒事吧?”
“我沒受傷,受傷的人是他。”
他并沒有多留意病房裏側病床上的人,上前托起她下巴,确定她連一絲擦傷都沒有:“你沒事就好,走吧,帶你去吃飯,然後送你回去。”
郁盛沒有應,反問:“你不問我,今天發生了什麽嗎?”
他再次朝她投去視線,終于确定她眉宇間的清冷之色并非錯覺,他微微擰眉。
郁盛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已經猶自說了下去:“首先,對方是有備而來,一共三個人,一個年輕女孩降低我的警惕心,另外兩個男人負責攔住我的去路。”
她當時應該再仔細一點的,那個女的在洗手間問她借女性用品的第一時間她就該反應過來。洗手間對面就有小超市,真有需要哪裏還用得着和人借?
“其次,我醒過來時聽見他們在隔壁對話。他們不求財,而是受人指使要給我一點教訓。最後,我有随身攜帶防狼噴霧的習慣,但這件事沒人知道。不知怎麽的,對方居然會知道,不僅提前提防,還給我準備了效果極強的迷藥。值得一提的是,防狼噴霧近期我只對一個人使用過——”
她看着他,語氣輕緩,“那人,是暮櫻的助理。”
他一語不發的看着她,面色凝肅。他當然知道她在說什麽,顧家顧覺的未婚妻被人綁走這樣的大事,他在得到消息的第一刻就已經派人查過。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根據已知訊息,他能猜到是誰做的。
因為考慮到這件事對顧氏、明燦等公司的形象影響,所以目前所有事件相關的訊息顧氏已第一時間處理并要求保密。顧氏要處理,郁貴東那邊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
郁盛這邊雖然已經報警,但三個當事人,一個已逃逸的女性沒有拍到正臉,兩個男性受重傷被捕并且已認罪,表示是自發性的綁架勒索,沒有其他人指使。
整件事,也只能到此為止。
顧覺知道她這次受了委屈,也猜到她這次不會像之前那樣完全忍耐下,他只是沒想到她會這樣直白且清晰的把一切擺上臺面。
雖然乖巧順從的女孩很好,但偶爾有點小脾氣,似乎更可愛。
他輕輕勾了下唇:“我知道了,這件事交給我。”
“交給你?”她微微側頭,眸底似有天真的不解,可語氣裏卻帶着質疑。
“對,交給我處理,我會給你一個交待。”
“你确定?”
“确定。”顧覺皺皺眉,不喜歡被人質疑,無論對方是誰。因為她這次的遭遇,他自覺對她已經足夠有耐心。
“好,我等你兩天。”她給出了她的時限,之後婉拒了對方帶她去吃飯以及送她回去的提議,“我等會還想再做個全身檢查,我會自己叫車回去。”
在顧覺看來,這是因為她此刻氣還沒消。他雖然對她有耐心,但始終覺得女人不能太寵,既然她拒絕,他也不會繼續非要湊上去哄。
離開的時候,顧覺皺眉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随後打了個電話,讓人送幾身新的衣服過來。
“我身上的衣服是新買的。”
他挂了電話,上前将她的長發夾去耳後:“乖,這衣服配不上你,我先走了,有事打給我。”
配不上?
郁盛在病房的窗邊看着樓下離開的背影,眼底露出嘲諷的冷色。
她給顧覺兩天時間,不是因為他一句“交給我”就真的相信他會如她心意那樣處理這件事。她很清楚,無論這次他怎麽處理,她都不會滿意。
吵鬧?
發怒?
威脅?
絕交?
不,那些都只是無能怒吼。
沒有證據,就是沒有證據。就算她怒吼的聲音再響,也波及不到暮櫻。
郁盛打開手機,在微.博輸入暮櫻的名字,随手點開一個視屏。
畫面裏,對方一襲性感拖地碎鑽禮服,星光無限的在紅地毯上接受采訪。
這是今天直播的畫面,一個時尚活動的盛宴,對方對着鏡頭自信而燦爛的笑着,彈幕一片“櫻櫻好美”、“櫻櫻女神”的歡騰海洋。
她從來不是一個大方的人,她永遠記得那兩個小時漫長的煎熬,記得那個用身體緊緊護住她,為了不讓她擔心害怕,連疼痛的低吟都全部忍下去的人。
此刻,他正無知無覺的躺在病床上。
這兩天時間不是給顧覺的,而是她給自己的。
很多方法,她并不是不會,而是不屑。但不屑,不代表她一點提前預警和提防的想法都沒有。
她從床邊的櫃子上取過秋嶼的手機,輸入他的生日,成功解鎖,然後在他的微信欄裏面找到有記憶的頭像,對方的名字只有一個字母:A。
她發送信息:之前查到過的,有關M姓女星的所有資料信息,再發送一份給我。
A:你弄丢了?這可真是稀奇!好的,我知道了,半小時後給你。
郁盛沒多解釋,又打字:另外,你有可靠的水軍資源嗎?
A:?你……需要水軍?你、你怎麽了?
郁盛這回不得不解釋:我不是他,他現在有點事,不方便參與這件事。等會我推我的微.信給你,你加我。
A:?
對方雖然打了問號,但片刻後,還是很快加了郁盛的微.信。
A:嗨~
郁盛:你好。
A:你要什麽價位的水軍?
郁盛:其實我不止要水軍,我需要一個經驗豐富的團隊,熟悉網絡操作,有計劃,做事幹淨利落,且從未失手過的。錢不是問題。
A:好,我來安排。
(給不看作話的寶寶:泥石流部分為劇情需要,有查過資料,但禿頭作者沒經歷過,懂行的寶寶不要較真,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