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戒嚴
她的午飯!薊梳的午飯!全沒了!
薊雲橋原本還覺得謝晏的眼光挺好, 看這女子的樣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 舉手投足間也像是受過正規教養的, 沒想到一句話就讓她原形畢露。
“你怎麽敢和把我和賤婢相提并論!”還沒等薊雲橋說一句話, 那女子尖叫着喊出來, 嗓音飙高, 歇斯底裏, 驚飛了樹上的燕雀。
薊雲橋捂了捂耳朵,有點受不了女高音。前後不到一分鐘,情緒波動之大令人嘆為觀止, 有毛病吧?
“哦?那你是哪位,抱歉,本宮只記得幾個一等貴女, 對你還真沒什麽印象?薊梳, 你認識嗎?”薊雲橋看出來了,她先入為主錯怪謝晏, 這不是哪個宮的婢女, 是哪家小姐借着這兩天中秋宴混進來了。她舒展下手指頭, 她這個屍位素餐的皇後今天就開個工, 替謝晏管管後院, 什麽阿貓阿狗都敢鑽進來。
“奴婢也不認識。”
“我是尤語, 你個反賊之女也敢在我面前嚣張?”鱿魚姑娘瞪圓眼睛,一副天下誰不識我的狂妄。
“鱿魚?是禦膳房裏養着一大缸的那種嗎?”薊雲橋故意曲解,捂着嘴巴憋笑。
“你……你這個惡毒女人!我父親乃是當朝禮部尚書, 豈是你能随便侮辱, 明天我就叫爹爹奏你一本,你這種人還霸占着後位簡直是陛下的恥辱!”
兩句話套出她的身份,薊雲橋目的達到,臉色一肅,坐直身體。
“朝臣之女,擅闖後宮,意圖不軌;身無品級,竟敢對着一國之母大呼小叫。雖然本宮不能出這清和宮,但要記得,陛下可沒奪我的鳳印!別的本宮管不到,眼瞎撞到清和宮裏邊來的,就別怪本宮按宮規處置!”
薊雲橋的長相,最适合這種威嚴的表情,眉毛修得再鋒利些,怕是能上陣殺敵。
“薊梳,你說該怎麽罰?”薊雲橋慢條斯理地接過薊梳的濕帕子,擦了擦被濺到的污漬。
“回皇後,該打三十大板,送出宮外。”薊梳大着膽子道。
“清和宮勞力不足,工具稀缺,本宮就親自動手了。”薊梳一把抓過她的雙手剪在背後,然後便沒有動作,她的本意是吓吓她,畢竟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鱿魚姑娘掙了兩下沒掙脫,皇後的手就像鐵鐐拷一樣紋絲不動,她有點慌了,她本以為薊雲橋還是小時候那個看見她就繞道的小女孩,誰知一轉眼變成可怕的母蠍子,蟄得她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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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怕動了我陛下治你的罪嗎?”
“只要你不出去嚷嚷,誰知道呢?你要是敢往外說也可以,只是到時候你爹的烏紗帽還保不保得住就難說了。”薊梳湊到她耳邊提醒,“女不教,父之過。而本宮完全是按規矩辦事。”
大概是這句話讓她猛然意識到今日不是地位的比拼,而是力量的決鬥。反正她不敢往外說,皇後也沒處說……想到這裏,她驟然曲起膝蓋,往薊雲橋小腿狠狠地蹬了一下。
宮女的鞋底硬邦邦地凸起一塊正中小腿的腓骨,薊雲橋疼得踉跄了下,手上也松開了鉗制。
大意了,沒跟女人撕逼過的薊雲橋懊悔不疊。
尤語猛沖上來抓薊雲橋的臉,薊雲橋忍痛閃身避過,地上湯水濕滑,加上宮女鞋子不合腳,鱿魚姑娘沒有剎住腳,徑直撞向桌角,撞飛桌子倒在地上抽搐,和白菜湯滾到一起,變成了鱿魚炒白菜。
“啊啊啊啊--你根本不是薊雲橋!她以前看見我就躲,怎麽敢打我!”尤語瘋了,開始口不擇言大吼大叫。
薊雲橋真是氣笑了,我剛才碰到你了嗎?
事情變化地太快,薊梳都沒有反應過來,這會兒倒是跟上了。
“奴婢想起來了,是尤大人家的小姐,不知道為什麽從小一見小姐就大叫大吼,小姐嫌她聒噪,看見她就躲。”
“她對着別人的時候也這樣嗎?”薊雲橋問。她可別攤上了奇葩,還追到宮裏來。
“以前劉家的小姐偷偷說過,她人多的時候不會,但只要大人不在,和小姐妹們在一起就會這樣。”薊梳小聲補充:“特別是有姑娘穿的比她好看的時候。”
原來是養歪了心思不正。以前薊家風光,薊雲橋吃穿用度都遠超同齡人,難怪被列為頭號靶子。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啊!都這麽久了,還得巴巴跑到宮裏瞧瞧她的落魄樣子才甘心。
地上的尤語見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旁若無人地交談,內心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出來,仿佛被大庭廣衆下扒了衣服,當下氣得嘴唇咬出血,跑了。
尤語她爹尤水清,是地方上來的官,在京城遍地皇親國戚的地方屬于家産不豐型,初時為在京城裏站穩腳跟,汲汲鑽營,處處拜訪送禮,還就把主意打到唯一的女兒身上,讓她去參加各種世家小姐的聚會,與她們交好。
尤語天生麗質,在小地方被人捧慣了,一身驕縱脾氣,驟然伏低做小,而且那些小姐們各個比她衣裳靓麗家世優渥,巨大落差之下,一雙煙波杏眼都快紅出血。
父親功利,母親短見,尤語這個人既蠢又精,掂不清自己幾斤幾兩,沒幫上她爹分毫,反而動不動與人大撕大扯,弄得其他小姐都避着她走。不過她也聰明,從不在人前鬧事,柿子都挑軟的捏,那些不愛說人壞話的小姐是她發洩的好對象。她最愛看的就是高樓大廈傾,貴女變庶民。
比如,原來的薊小姐。
尤語衣衫亂糟糟地跑出大門,牆角縮着個被搶了身份的送飯宮女,蓮枝,她一腳踢在宮女膝蓋,杏眼通紅:“看什麽!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
蓮枝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擡頭去看。她第一次感受到後宮沒有一個掌權人的悲涼,這些朝臣之女對着她們這些宮女撒野,卻沒人能壓制她們,剎剎氣焰。她也不敢反抗,因為誰都說不準哪天陛下填充後宮,就把她給選進來呢。
蓮枝想起清和宮裏邊的皇後,這些年大起大落,卻從不曾為難過宮女,薊家最盛時,她去送飯也是好言相待。她喉嚨裏湧上澀意,不禁有點同病相憐。
尤語看着宮女頭低得只剩一個後腦勺,突然就笑起來,細細的嗓音陰恻恻的,蓮枝打了個哆嗦。
“今天多虧你,我才能見到多年的好姐妹,這個玉佛你拿着,就當是我的謝禮,往後啊,多多照顧她。”尤語笑裏藏|毒,從脖子上取下紅繩,無視小宮女推拒,直接攬在她脖子上。
“皇後剛才和我說最近嘴裏乏味,不太想吃東西,你這往後三天都別給她送飯。”不是力氣大嗎?沒吃飯看你還行不行。
蓮枝倏然瞪大了眼睛,積攢的眼淚簌簌流成行,她不斷磕頭,嘴裏怯喊着:“不行的不行的……”
三天不給皇後吃飯,那……那還有的活嗎?
“不行?”尤語聲音一厲,“那你偷了我的玉佛怎麽說,這樣吧,你就今晚和明早不送怎麽樣?”尤語只得降低要求,這賤婢一直不同意她也拿她沒辦法,就像薊雲橋說的,她不敢鬧。
蓮枝已經吓呆了,只敢點頭。
尤語滿意,找地方換了衣服去和她娘會合。
禮部尚書尤水清,牆頭草四處搖,這些年混出頭了負責這次中秋宴,此次謝晏邀請附屬國的幾位尊貴客人賞月,頗為重視,順便請尤夫人看看,整漏補缺,其實就是相當于個随便逛逛的“顧問”。
尤語這兩天纏着母親,跟着她進來宮裏,幫忙打點女眷的休息場所。尤夫人聯想到萬一在這宮裏碰上皇帝,在看上眼了,那她女兒可不就是入主後宮第一人?便松口同意,絲毫不知她寶貝女兒借着如廁幹出什麽事情。
薊雲橋前幾天還調侃她穿成皇後一回不容易,卻連見識宮鬥的機會都沒有。今天一場就讓她整個人心累地不行,她不夠狠,就會吃虧。一只鱿魚就讓她因工負傷,明天來只霸王蟹可怎麽辦。
小蝦米就應該和小蝦米一起生活,相親相愛。
薊梳扶着薊雲橋回寝殿裏躺着,她小心卷起褲腳,看見白皙的小腿上高高聳起的一個烏青帶血的腫塊,拳頭大的面積,十分吓人。
薊梳當即就哭了:“是我沒用,沒有攔住她……”
薊雲橋盯着小腿看了三分鐘,眼見它越腫越高,顏色從中央開始變得紫黑駭人,急忙躺平把腳小心搭在枕頭上,不敢再看一眼。
薊梳伺候着她脫下外衣,只留一件中衣,掖好被子,然後在宮裏找藥,結果當然是沒找着。
腿上傳來鑽心的疼痛,薊雲橋望着床帳頂部的破洞來分散注意力,一只花綠母蚊子從洞裏飛進來,嗡嗡不停,薊雲橋被吵得心煩,奮起身一拍。
“啪!”蚊子逝世。
“嘶——”薊雲橋倒吸一口冷氣直至肺活量極限,疼死她了!
她生無可戀地躺回大床,撫着扁扁的肚子,總結人生:一、不能心太軟。二、外面吃得好不是小康生活,家裏要有餘糧才是。
宮裏來來往往的人多,她不能冒險出門覓食,那些朝臣王公的家眷認識薊雲橋的概率太高,她受傷了跑都來不及。再說,她還能找誰要吃的啊,還不是謝晏,他今天一定很忙,偶遇不到的。
清和宮裏有個小爐子,前陣子薊雲橋高燒時專門用來炖藥的。薊梳搖着扇子輕輕扇火,上面加熱着一個大雞腿!
是昨天晚上薊雲橋給她帶回來的。她思量着主子明天不出門,只有送來的飯食,所以她沒吃,偷偷留着給主子今天吃。
沒想到真用上了。薊梳抹了一把眼淚,主子她沒做錯什麽,卻被欺負得太苦了。
主仆倆眼巴巴地盼着晚飯,等到昏鴉飛過,月升東山,依舊沒等到。
薊雲橋喝水充饑:“肯定是那只臭鱿魚使了什麽把戲。”
但她今晚真的不敢出去,她還沒到為了一口飯賭上性命的地步。突然外面腳步匆匆,伴随着洪亮急促的皇帝口谕“皇宮戒嚴,禁止走動”。
這是發生大事了!
薊雲橋和薊梳面面相觑,幸好,幸好今天一天都在清和宮裏。
慶幸過後,薊雲橋又有點擔憂,她無意識絞着床單,心裏祈禱不是謝晏出事,連tui'sh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