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十一

王家和柏家當初也算是口頭定過親的, 雖不夠正式, 但兩家也算心照不宣。假王甫跟他娶的毒婦一來, 以各種借口拒絕了柏家的求親, 包括家道中落配不上了、王璋另外心有所屬等等。

沒有上趕着的親事, 柏家只能作罷, 見王甫的作風與以往大相徑庭, 漸漸少了來往。誰知轉眼王璋嫁了個其貌不揚的屠夫,令所有人大吃一驚,紛紛議論王甫怕不是被豬油蒙了心。

柏戚以為王甫嫌棄他沒有功名在身, 正奮發圖強,這一消息打得他措手不及,王家态度強硬, 他完全聯系不上王璋,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下嫁給屠夫。

柏戚遠遠地看過幾次王璋委屈在一個小窗裏賣酒,她婆婆對她一點也不好。當他終于尋了個機會說要帶她遠走高飛時, 王璋雙眼通紅, 卻不留餘地地拒絕了他, 并讓他以後都不要再來, 免得婆婆誤會。

王老太爺最近老眼昏花地有些厲害, 一直想不起來這個年輕後生是誰。

柏戚拜俯, “晚輩柏戚,小時候常來府上,不知王爺爺可還有印象?”

王老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 嘆氣, 想當初這門夭折的親事還是他主張的。他知道這個孩子在想什麽,只是今非昔比,柏家怎麽可能接受璋兒?他也不願意璋兒嫁進高門大戶受盡白眼。

“小戚?難得你有心來看我這糟老頭,代我向你爹問好。诶,一轉眼,小戚也長這麽大了,你爹一直想給你找個門當戶對的如意媳婦,到時可要記得給老頭我送一份請柬啊!”王老特地加重了柏大人對兒媳的标準,提醒柏戚,這不是一條好走的路。

柏戚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頭,是了,他如果不能說服他爹,那今日王老答應了又如何。

王璋牽着弟弟端着茶盤進來,看見柏戚愣了一下。一年未見,他眉目間的氣度沉穩了不少,整個人更加英挺儒雅,只有那雙飽含情義的雙眸,還能看出是以前那個,沖動地說要帶她私奔的柏戚。

王璋匆匆說了幾句話就退下,柏戚腳尖跟着向外移,又礙于陛下在場不好先行離開。

謝晏對他點點頭,柏戚腳底生風似的追上去。

“陛下,這……”

“兒孫自有兒孫福,王小姐嫁錯了一回,這次不防就讓她自己面對。”謝晏沒有把話說得太滿。

王璋呆呆地立在水池旁邊,她掌心朝上,上面粗糙的繭子清晰可見。

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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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一人不夠高,想幫姐姐擦掉眼淚都不能,只能輕晃她的袖子,聲音還帶點奶味:“姐姐不哭,一一可以保護你了。我今天多吃一碗飯,明天就長大了。”

王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一不要擔心,我沒事。”

柏戚沖到王璋面前,無論過多久,他似乎與王璋說話就沒有不臉紅的時候。

“王、王小姐,在下可以娶你嗎?”

謝晏囑咐王老好好修養,便牽着顧蘇大搖大擺地離開,生怕別人看不見他倆牽着手從王家出來。

“朕以為你會讓朕賜婚呢。”謝晏開玩笑道,他的皇後最愛管這些閑事。

“聽你說的禮部侍郎并不是迂腐之人,遇見的事情還是要自己解決,揠苗助長可不好。”況且,顧蘇想,這種并不讨臣子好的事情她怎麽會拿來煩謝晏。謝晏能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靠他們自己取得認同才是皆大歡喜。

謝晏看她眼珠子一動就知道她的真實想法,不禁握緊了她的手,這種被皇後放在第一位的感覺真好,好到他可以給王家加點籌碼。

兩人披着同款外袍,慢慢踱步,顧蘇突然想到今年謝晏好像沒有去溫泉山莊看望皇叔。

不會是因為她吧?

謝晏裝作恍然記起的樣子,扶額道:“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顧蘇急了:“哎?你真忘了?”她蹦起來拉下謝晏的手,想看看他是不是認真的。

果不其然看見他揶揄的目光,顧蘇沒好氣地“啪”一聲打在他手背上。

“皇叔上個月來信說,今年山裏雪下得早,讓朕不必過去,等明年開春朕大婚時,他親自回一趟京城。”

顧蘇道:“皇叔的身體受得了路上颠簸嗎?”

“他對你做得輪椅贊不絕口,直言要坐着它來京城呢。”

顧蘇稍稍得意,嘴角還沒翹起,又緊張了起來。

她當初可是答應皇叔遠離謝晏來着!這下好了,不僅食言了皇叔還要來參加他們的婚禮!

顧蘇不禁懷疑皇叔是來砸場子的。

謝晏摟住她的肩膀,“想什麽呢,眉頭都皺成這樣了?”

“嗯,皇叔他……上次……”

“別多想,皇叔還是很通情達理的。嗯,他要是指責你,你就來打朕。”謝晏猶豫了下,“過年之前有一場冬獵,你想去嗎?”

顧蘇踴躍舉手,“去!”她捏捏自己胳膊上不存在的肌肉,“我很厲害的。”

謝晏從善如流地檢查一番,“朕好像沒摸到,晚上好好看一看。”

顧蘇斜眼:“你現在的借口越來越多了。”

“皇後說的是,朕下次不找了。”

仙山。

燕萊是個極為能忍的人,十年卧薪嘗膽不在話下,但他在仙池裏泡了三天之後,立馬對大宣皇後刮目相看。

他的下半身仿佛被不斷地拆掉重組,直到接上正确的位置,深入骨髓的刺痛讓他幾乎沒有辦法思考任何東西。

可是他還得微笑着和思謝說話,上次他不過是昏迷了一小會兒,醒來時思謝就哭得兩眼紅腫,讓他再痛也不敢昏迷。

燕萊面無血色,慘白地像一張被風吹破的宣紙。思謝趴在水池邊陪他,淚眼汪汪的,“你閉着眼睛別再說話了。”

“我早知道會這麽痛,可還是讓你來了。唔,其實你可以不受這份罪的。”思謝想,她是願意給他推一輩子輪椅,抱他一輩子的。

燕萊吃力地舉起手,滿眼冒金星的他對了好幾次才找到位置,他點點思謝的發旋,氣若游絲道:“傻瓜,我也想能站着把你抱在懷裏,一輩子的。”

當你走不動時,我能背着你。

當你想漫山遍野地奔跑呼喊時,我不用擔心追不上你的腳步。

當你想摘樹上的桃花時,我能夠上你的鬓邊,為你斜插一朵緋紅。

思謝能感覺到落在發梢的手指都在輕微顫抖,她可太心疼了。她終于明白顧蘇為什麽不肯讓她多說關于仙池的一切,因為皇兄會難過,就像她現在這樣難過。

老頭吹着哨子進來,暗道“現在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能忍。”他記得上上個在這池裏的人,痛的滿池打滾,剛兩天就哭着喊着不治了,還把他的池子攪得天昏地暗。

思謝跑過來抱着老頭的大腿懇求:“師父,有沒有能止痛的藥啊,師父——燕萊太慘了,徒弟我先受不了……”

老頭晃晃手裏的銀針,“別嚷嚷了,不然更痛。”

他提醒燕萊:“做好準備,記住現在的感覺,待會兒難受翻兩倍。”

思謝的嘴巴都合不上,怎麽還有更可怕的!

燕萊閉了閉眼,“沒、沒事,思謝,我能承受得了。”他說這話時就已經疼得牙齒打顫,話都說不利索。

預想中的劇痛并沒有加重,燕萊反而覺得雙腿在漸漸麻木,直到沒有知覺。

他不可置信道:“這怎麽回事?”他瞬間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老頭笑了,“思謝一天三回地提你,為師的又不是鐵石心腸,自然是要滿足徒弟的願望。”

他打了個呵欠,為了找準穴道,他兩天沒睡了。

思謝熱淚盈眶擁住老頭,“我怎麽有這麽好的師父,我都不想下山了……”

燕萊被穴道一同麻痹的頭腦立馬清醒過來。

什麽!

他可不能治好了腿丢了王後!

在仙池裏泡的最後一天,思謝把渾身濕透的燕萊從水裏撈起來,擦幹身子挪進被窩裏。

“咳咳,你不準備給本王穿個衣服什麽的嗎?”燕萊光着身子,似乎回到了與思謝初見的那天。

思謝:“啊,我忘了你等等。”

燕萊幾乎等于要重新學走路,他扶着桌子慢慢繞圈,雙腿還不好掌握平衡。

思謝異想天開地提議:“你踩我腳上,我攙着你走呗。”

燕萊一頭霧水,思謝興奮地從院子裏抱來一個三歲的小師妹,雙手插着她腋下,讓小師妹雙腳踩在她的鞋子上,帶着她前進。

燕萊不忍直視地撇過頭,他又不是真的三歲小孩。

雖然方案被否決了,思謝似乎是找到了樂趣,每天陪着燕萊練習走路,時不時趁着這最後的機會“欺負”他一把。

燕萊很配合,該假裝苦惱時絕不說笑。

新年漸漸來臨,山上張燈結彩,這是燕萊過得最熱鬧的一個年。從前幾天起,謝晏和燕萊的屬下就攀比似的往山上送年貨,還附帶了廚子。

老頭有些憂愁,他的房子好像裝不下了。

他聽着那一長串的禮單,聽得快睡着時,使者一合禮單,咔噠一聲,老頭跳起來,“沒有酒?”

李大娘握着鍋鏟出現在門口。

“沒有酒--好啊,後生都很貼心,知道老頭我不能喝太多酒。”老頭硬生生轉了語氣,由驚愕到贊賞都不帶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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