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

究竟是什麽能讓程峰在短短幾天內明白了心裏的感受,可能是顏皓佑在林小溪樓下的那些話。

“你在那裏怎麽都不出聲……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輕易讓她離開。”

也可能是薛盼盼暗地裏聯系他,催促他給個答複。在電話裏她說,我不知道你們出了什麽事,但是她這個魂不守舍的鬼樣子一定和你有關。

林小溪的離開更促使他盡快理清自己的感情。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個笑容燦爛的她,逞強的她,哭泣的她,她的身影一點一滴,映入程峰腦海中。

是她送給母親墳上的花,是在東京塔上看絢麗燈火時她的側影,是在溫泉鄉那個出乎意料的吻,還是她沖着歹徒的一聲呵斥,還是她從昏迷中醒過來卻最關心他的傷勢,她縫針時候咬着嘴唇還逞強說不痛不害怕的樣子……她的笑容仿佛帶是杯溫茶,絲絲暖意在他心裏蔓延。

一向專注的他不會在工作未完成的時候出游,也不會主動讓人住在家裏,更不會讓一個人如此輕易就入侵他的腦海。他們的相遇太偶然,命運是那樣奇妙安排了這個故事。

所有的不對勁終于找到了答案,程峰恍然覺悟到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喜歡着她,他無法錯過一個如此守護自己的人,而且她的一颦一笑都撥動着他的心弦。

所以當她說出‘我喜歡你’的那一刻,程峰再也無法掩飾內心的情緒,毫不猶豫地吻住了她。

當他的唇貼上來時,林小溪渾身都僵住了。随着程峰輕輕的一步步試探,她微僵的身子慢慢放松下來。

如果能讓林小溪再選擇一次,她絕不會挑選這個腫着眼睛又塞了鼻子的時刻表白。

良久,他的唇離開,又淺淺印在她的額頭。林小溪迷惘地睜開眼,臉燙得幾乎燒起來,回過神來馬上捂住臉讓自己冷靜一點。

程峰伸出手,揉了揉她額前的碎發。“這個回答你覺得怎樣?”

“額。”林小溪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喃喃說着“挺好的”。

為了抽出時間,程峰這幾天的通告都被打亂了,今晚在臨市有個代言活動要出席,他就先把林小溪送回了家。

“我要去一趟臨市,今天不能繼續陪你了。”

林小溪應了句:“知道了,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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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峰看着她笑了,目光溫柔得能掐出水來,他敲了一下她的額頭。“還叫程先生麽,這樣好生疏啊。”

林小溪愣了幾秒,才別扭地喊出一聲:“阿峰。”這是她第一次叫得如此親昵,立刻羞紅了臉。

程峰很快地碰了下她的唇:“明天公司見。”

臨走前,他給了她一個極輕的吻。林小溪喃喃說了聲再見,就逃下車。

直到程峰驅車離開,林小溪才從長時間的心律失常中緩過來,若有所思地爬上樓梯,窘然回憶着剛剛發生的一切,程峰忽遠忽近的臉,他溫熱的唇,溫柔的吻,這些幸福來得太突然,太濃的甜蜜襲來讓人喘不過氣。

“所以,他是答應了麽?但是我沒有提問啊,還只是表示他知道了啊?那現在我們究竟算什麽呀。”回到家裏,她對着程峰送她的那只胖胖的龍貓自言自語着。一會捏它一會按癟它,把氣全出龍貓身上,林小溪最後又把它抱在懷裏,陷入更深的糾結中。

臨睡時程峰還來了條短信道晚安,林小溪激動得在床上蹦起來,幾分鐘後終于克制自己冷靜下來,甜滋滋地回了一條晚安。

現在林小溪擁有了最想要守護的人,就像走在雲彩上面一樣,這種如同漫步在雲端的心境讓人感到搖搖欲墜,但她喜歡那種感覺,她覺得就連雲裏也充滿了愛。

翌日,林小溪恢複上班,一周不見這棟大樓現在看起來還有些親切感,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來應聘的那天,她傻乎乎地連職位都沒有弄清就入職了,不過也因如此認識了程峰,才會有後面的故事。

林小溪回去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顏皓佑的辦公室。

“休假一周,你想明白了麽?”顏皓佑擡眼看了看她,又低頭查閱文件。

林小溪清了清喉嚨:“嗯,想清楚了。不論愛情還是工作,我再也不會退縮。我會定下心來好好工作,請顏總放心。”

“打起包票來但是力氣很足。”顏皓佑笑了笑把文件放在一邊,露出欣賞的神色。“去吧,好好幹活。”

林小溪笑着對他比了個Y就推門出去了。

在公司裏林小溪一邊整理資料一邊等着程峰的消息,她幾次想要拿起電話打給他卻還是放下了,算了,他一定很忙,別太心急去打擾他。再者她也沒想好如何在這個情況下面對程峰,就連連打着退堂鼓。

下午時候,言言和助理回到公司,林小溪聞聲擡頭看到了她們,連忙追上去,輕輕拉了一下言言,示意她借一步說話。言言明了她的意思,支走了助理。

“言言,我今天跟你說是想告訴你,我們以前的過節是我太沖動,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也很喜歡程峰,這次我們公平競争。”林小溪的語氣誠懇,畢竟言言還是明星,當天自己那樣的表現實在也不妥,不管她是不是接受都要先和她言和。

言言輕輕“嗯”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補充了一句:“他有沒有說過你很呆啊。”

林小溪已經愣住,待反應過來,言言就已經走進化妝間了。

什麽是呆啊?跟他又有什麽關系?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林小溪在公司一直等到下班,程峰還是沒有回來。她萬分糾結後,決定給小唐發個短信問問他們今晚還回公司麽,小唐回複說,他們因事耽擱了,可能明天再出發回J市。

林小溪聽到這個就安心收拾東西回家了,夜裏她趴在床上開始拿着手機發呆,認真考慮着是不是要給程峰打個電話,但是猶豫了半天都沒有按下撥通鍵。

這時手機進來一個電話,是Mike的,她慌張接起喂了一聲。

“喂,Mike?”

“小溪啊,你快來J市醫院,他出了車禍,不過沒什麽大礙。”

林小溪腦袋裏轟的一響失去知覺,差點就站立不住。

程峰自駕車回J市的高速公路上,因為前方車輛突然撞上發生打滑,車子橫停路中,一輛貨車閃避不及,後方的程峰見勢立刻打過方向,撞到高速公路護欄上,導致小轎車的車頭嚴重變形,好在車體內安全氣囊及時爆開,程峰只受了些外傷,但是要留院檢查頭部和肺部有無異常。

挂了電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在六神無主中來到市醫院的,Mike在門口接她,把她領進了程峰的病房。

聽到她的聲音,程峰緩緩睜開眼睛,林小溪連忙起身往他身後墊了個枕頭。

沒等林小溪開口程峰就說話了:“別擔心我沒事,都跟Mike說不要告訴你了,他還是把你找來了。”

Mike在旁邊接話:“那當然了,不然小溪知道了肯定饒不了我,我去看一下張姐那邊處理得怎樣了。”他故意找個理由就出去了。

Mike一走林小溪就急忙問:“是不是急着趕回來,才夜裏開車,這樣很危險的。”

程峰握了握她的手,輕聲安慰道:“我想快點見到你,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聽到這一句時,林小溪呼吸一窒,絲絲縷縷的香甜在心口散開,喃喃道:“但是這樣很危險的。”

輕輕地敲門聲,林小溪急忙把手從程峰的手裏抽出,應了聲“請進”。

張姐進來了,Mike跟在她身後做了個鬼臉,用唇語說“我會幫你們多争取點時間”。張姐告訴大家警方到場處理,經過酒測确定程峰沒有喝酒,這次過失方是打滑的車輛,問程峰是否需要公司起訴。

程峰擺了擺手說道算了,打起官司來也麻煩,他會盡快好起來,争取不耽誤工作,彌補損失。

張姐嘆了口氣說要他好好休息,調整通告的時間全包在她身上了,說完就走了,Mike對着林小溪使了個眼色,跟着張姐一起出去了。

“我好怕你有事。” 林小溪坐在床邊,聲音有些低啞。

“傻瓜。”他的語氣很輕,伸手把她攬在懷裏。

林小溪極不自然地靠着他,思緒飄回到她在病房裏,他那個惡作劇般的吻。

程峰湊過來,親了親她的臉頰,柔聲道:“我很想你。”

林小溪不知道是回說‘我也想你了’還是說‘嗯’,她只覺得心律不齊,心跳失常各種狀況瞬間就都上來了。

看到她窘迫的樣子,程峰笑道:“你以後要習慣。”

“傷患不要多說話。”林小溪最後總算找到了這句,說完就嘟着嘴轉過身去不看他,其實是為了掩蓋她的窘樣,心已經跳得飛快,但是被他摟着逃脫不掉。

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小溪,我沒事了,你先回家吧……”後來想想她家附近那種治安更不放心了,又附言道:“你還是去我家吧。”

她看到旁邊還空着一張床,見到程峰這個樣子她也舍不得走,思來想去她決定今天就不回去了。

林小溪半天只憋出三個字:“快睡覺!”不由分說幫他蓋住被子,自己爬到另一張床上躺下。

林小溪很懷疑是不是Mike故意給安排了這間房間讓她可以陪着程峰,醫院裏這麽緊張的床位,竟然還能有張空床。

程峰很淡地嗯了聲,就擡手把壁燈關了,病房裏一片黑暗,更是靜得只聽得見呼吸聲和林小溪突突突的心跳聲。

林小溪倒是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很久,又害怕程峰聽到她翻動的聲音,最後只好保持一個姿勢僵住,沒過一會她就睡着了。

清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她吵醒。

林小溪揉了揉眼睛去開門,門外是一位大叔,程峰的眉眼看上去和他有幾分相似。

林小溪立刻意會到此人的身份,喊了聲:“叔叔您好。”

這響動也驚動到了程峰,他卧坐起,對着門口那男人愣了幾秒,說了句:“爸,你怎麽來了?”

特別篇--風過無痕

四月,本應春暖花開的時節,今年卻異常陰冷,程峰坐在觀衆席望着舞臺出神。他的目光随着舞臺上那個身影移動,偶爾她的發絲滑落,遮住了小小的臉,她的笑容燦爛但毫不張揚,導演喊了一聲先休息一會,她鞠躬向其他演員致謝,然後幾步走下舞臺,徑直往程峰所在的方位走來。

一罐汽水出現在程峰眼前,他擡頭看了一眼,蘇眉對他微微一笑,眼神清麗而明澈:“喏,這個給你。”

“謝謝。” 程峰接過低下頭不再看她,之前排練中他連連犯錯,耽誤了所有人的進度,導演讓他先在旁邊休息着,此時他皺着的眉頭才略略緩和,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今天狀态不太好。”

蘇眉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安慰道:“別太擔心了,你媽媽一定會好起來。”

“嗯。”程峰應了一聲:“學姐,休息後我們就開始準備吧。”

這是程峰第一次擔任話劇中較為重要的角色:男配,當然劇中的女主由蘇眉扮演,大學時代的蘇眉就初展頭角,她出衆的樣貌和氣質,即使在J市戲劇學院這類美女如雲之地,也掩蓋不住她的耀眼光芒。

這部劇是學院文化節的最重視的活動之一,話劇社的每一位成員都竭盡心力為這次活動做着準備,這個周末他們抓住最後的時間排練。

話劇演出當天的最後一次排練,程峰從舞臺上走下來,蘇眉把他拉到一邊,指了指觀衆席中的一個角落,程峰看去:一位消瘦的婦人坐在那兒,她依偎在男人的懷裏,他們是程峰的父母。

程母看到兒子出色的表演,在臺下偷偷抹着眼淚。

這次演出中,程峰的表現很精彩,絲毫不遜于男主,話劇社的老師早就看出他極具天賦,因此選擇了剛剛大一的程峰來出演這個重要的角色,如果他能成功,無疑是在全校人眼前大放光彩,失敗了卻同樣會承受巨大的質疑,但是程峰頂住壓力,他的表現說不上十全十美,但是比許多青年演員都要出色。

程母病情的治療進展卻沒有預料中的那樣順利,程母堅持要轉移到J市的醫院,她說這樣可以離兒子近一點。這些日子的化療讓她原本消瘦的身體更虛弱,采用适量化療,只能減緩腫瘤的發展速度,改善症狀,有一定的近期效果,卻無法根除,而且對于程母這樣的晚期胃癌病人,只能延長生存期。

程父和程母的夫妻關系那些年本來就淡了,他們也許考慮過是不是要離婚,不過畢竟人到中年,有婚姻上的變故還是不妥,在加上程母的病情十分不樂觀,他們就再也沒有提過此類離婚的事情,程父也來到J市在醫院附近租了個小房子,時時照料她,自己平時就随便幹點雜活。程父傾盡家財用來救治程母,雖然那時候他們夫妻感情已經很淡了。

在J市治療期間,家裏的條件很不好,父親每天要上班又要去醫院,母親有時候從醫院回到家,他們三口擠在幾個平方米的租來的小房子裏。那時候程峰每天的最美好的時光,就是看到母親的化療有效果了,她能順利吃進一些流食。夏天,母親嘴饞想吃點涼的東西,但是由于生病只能吃鹽水冰棍。程峰走了好多條街才幫她買到,然後跑着回到醫院,生怕冰棍在路上化了,母親吃不到了。

後來,程母的病情急劇惡化,長時間昏迷不醒,偶爾清醒的時候就會喃喃念着程峰的名字。

11月,程母還是去世了。一次程峰在周末去看她,但是母親再也沒有醒過來,她面容安詳,就像是睡着了一樣。依母親的要求骨灰沒有葬在老家,為了跟随程峰,她選擇葬在J市公墓,她生前總是說這樣就可以離兒子近一點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在母親墓前程峰再也不能控制住情緒,失聲痛哭。眼淚劃到嘴角,嘗起來就跟那鹽水冰棒的味道一樣。

程母去世後,程峰臉上本來不多的笑容随着她走了。

學生時候的程峰一無所有,課本和考試,還有遙遙無期的出頭之日。他很努力,只要有試鏡的機會都會把握,由于沒有背景,經常就接到一些沒有臺詞或者一兩句臺詞的小角色,或者在大片裏飾演可有可無的群衆演員。

半年後他接到了一個電影公司的通知讓他去試鏡,飾演了一個男三號、男四號都排不上的小角色,程峰卻異常興奮,也因此拿到了第一份報酬,拿到酬勞的那天他就跑到母親的墓前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天黑了才離開。

一年後,程父跟一個阿姨組成了新的家庭,程峰很理解父親的選擇,但心裏還是不能接受有人占據了母親的位置,此後他很少再回到那間出租屋,每次都感覺是進了別人家,諾大的世界,卻沒有了屬于他的家。

再後來父親和阿姨移居其他城市,做起了小生意。程峰也終于擺脫了自己的無臺詞生涯,在一部劇裏連續出現在比如考試、開運動會、舞會等等聚會,人數衆多的場面,有一回他在酒會上,還連續講了十幾句臺詞。

蘇眉出國進修後偶爾打來國際長途,他們電話裏也說不了幾句,談話大體是寒暄着最近怎樣,工作學習都順利麽。程父的生意也做得紅火起來,接了奶奶去和他們同住,阿姨又給程家添了一名成員,程峰有了同父異母的弟弟,他過年才會回父親家待幾天,節氣過完就立即回到J市。

畢業後程峰開始了在影壇摸爬滾打的幾年,初出道時也曾受過白眼,聽過了不少諸如“就憑你”、“你行嗎”之類的話。跑了四五年“龍套”後,25歲的他得到了導演李賢的提攜,出演《加油寶貝》,憑借此片他一炮走紅。

從出道到出名期間,程峰扮演過許多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在他的天賦和努力下,演藝之路緩緩提升。

曾經,程峰覺得高中時候是一家三口團聚最好的時光,那時候母親的病在初期還能時常回家。在家裏狹小的陽臺上,他放學回來就會看到母親做飯的身影,現在想來或許是奢侈了。現在的他,孤單單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房子裏,孤單單一個人完成通告,面對晴雨不定、真心難辨的娛樂圈,程峰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房子太大,可以挑個小的,再孤單的工作也會找到許多夥伴,孤獨的人可以抱成團取暖,面對娛樂圈的變動他的心已經長成大樹,能為自己遮風擋雨。

圈裏的朋友,男的,他跟大雄最要好,兩個人在一起沒心沒肺,知根知底。可以說任何話,做任何事,總之就是怎樣都好。女的,自然是知己兼學姐的蘇眉,性格、志趣、境遇相同的他們互相愛護、支持。

後來程峰拍了好多電影、電視劇,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愛和贊賞。他一路拼搏至今日,成為巨星,但是那個程峰最想讓她看到這一切的人已經不在了,再也無法得到她的一句贊嘆。

每年母親忌日,他都會回到母親墓前和她說說話,蘇眉只要在國內也會陪着他一起去,程母最怕孤獨,最喜熱鬧。

有時候太過寂靜的夜晚,他會盯着與母親的合照出神,盡管他不願意承認,但是……母親,我真的想你了,願你在天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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