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報
第20章回報
夜裏——
半截拇指大小的蠟燭在帳篷內撐起一片天地,就着昏黃的光線,司徒無祈脫下身上衣衫給自己上藥。他先将粉末狀的金創藥倒在手心,再抹在腹部三尺長猩紅猙獰的傷口上,小心翼翼,半點舍不得浪費。
手法就像熏肉之前的研制工序。
等給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抹上藥,三瓶藥粉去了一瓶半。他也不急着包紮,反而在燭光下仔仔細細地端詳起還沒自己半個手心大的瓷瓶來。那瓷瓶小巧剔透,在粗糙的手心緩緩旋轉了一圈,瓶身泛起盈盈的光澤,穿過面具的陰影,落在司徒無祈的眼底深處。
他也不知道自己對着三個毫無溫度的瓷瓶看了多久,直到夜深人靜,他輕輕将三個瓷瓶擺放在自己身邊。就好像富庶的人家裏,會用多寶格擺放自己最喜歡的瓷器做裝飾一般。
可惜瓷瓶實在夠小巧的,裝飾作用不明顯。
而且這破帳篷實在簡陋,與它不夠般配。司徒無祈想了想,還是将衣服穿上,将藥瓶撿起來貼身藏着。
他和衣而睡,枕着自己的手臂,身下就是泥土和青草。往日墊着的披風,現在用來包元寧送的被子了。帳篷有洞,今夜的風又似乎格外大,山中的泥土潮濕浸骨。
不過就算再冷,司徒無祈也沒打算蓋這床被子。
這裏太髒了,他身上也不夠幹淨。
而被子被寬大的黑披風嚴嚴實實包裹着,就像是什麽被珍藏的寶貝。他伸手過去拉近一點,最後卻也只隔着披風摸了摸,朝着被子的方向側過頭,鼻尖仿佛能聞到一股淺淺的丁香香味。
若是讓他蓋了,味道就沒有了……
這一覺,司徒無祈是被雷給驚醒的。他猛地從地上坐起,山裏的雨說來就來,帳篷會進水!
換了以往他倒是無所謂,但現在……會把被子打濕的。
司徒無祈找了根繩将包着被子的包裹拴在高處,又摸黑掀簾出去,花了半個時辰才将帳篷的縫隙補上。
Advertisement
結果自己身上卻完全被淋濕,這個樣子也不必睡了。
他看了一眼還是黑漆漆的天色,轉身去了密林。
果然是一場秋雨一場涼,元寧被雷聲吵醒時把腳往暖和的被子裏縮了縮,心想幸好自己送了定安王被子,不然他指不定多冷呢。
然後在早上聽到含珠問她:“小姐想吃什麽?”
元寧在迷迷糊糊中回答:“蘑菇吧。”
她想到自己昨天去找司徒無祈的時候,看到他正在烤蘑菇,聞起來挺香的。但是元寧十分矜持,只眼巴巴地看了兩眼,希望對方能夠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到頭來那人也沒說請她吃一串,她也不好意思主動開口。
就突然就有點饞了!
含珠出去了一早上,也沒能采到幾朵蘑菇。營地附近沒有,她還試圖往遠處走了走,但有些不認識的蘑菇不敢吃,唯一能吃的那種蘑菇都很小很少。
等元寧總算睡醒,看到空空如也的籃子,突然就對昨天沒吃到蘑菇這件事沒什麽怨念了。原來采蘑菇那麽難啊,那人家不給她吃也情有可原。
畢竟元寧只是圖一時的新鮮罷了,可那卻是人家定安王的口糧。
不管怎麽說,他現在改吃蘑菇這種健康的食材,元寧還是很欣慰的。
接着,荷蕊從外邊進來:“含珠,你采到松茸都不早點拿出來,哄主子做什麽?”
“什麽?”含珠一臉莫名,“我空手回來的。”
“那這些是什麽?難道不是你采的?”
聞言,含珠湊近看了一眼荷蕊圍兜裏兜着的東西,元寧也看過來,竟然是一個個手掌長度的松茸。
“主子,這不是我采的。”含珠道。
她連蘑菇都采不到,更別說松茸這麽寶貝的東西。
“荷蕊,你在哪裏拿的?”元寧問。
“就在咱們帳子外面啊,我還以為是含珠故意放在那裏想給主子你一個驚喜的。奇了怪了,不是她還能有誰,我記得今天早上還沒有……”
兩個小丫鬟都覺得納悶,元寧卻反應過來,她出了帳子才發現今天山裏起了大霧,入眼是白茫茫的一片,元寧往外走了十幾步,左右張望,然而卻沒看見別的什麽人的影子。
“主子,你是不是猜到是誰送的了?”
“主子,當心着涼啊!這會兒也追不上了!”
元寧攏了攏身前的披風,又看了一眼荷蕊身前兜着的松茸,足有快二十個。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還沾着露水和霧氣的涼呢,很新鮮。
“也不知道是誰特意送來的,倒是挺有心。這東西珍貴,在這裏怕是皇室裏的貴人也不一定能吃着,主子打算如何處置呢?”
元寧心裏有個聲音告訴她,可能是定安王送的。
那人為何要送她松茸?是為了還昨天金創藥的人情嗎?
雖然她不敢肯定,但美味不可辜負。
“切片烤着吃吧。”
“是,小姐。”
吃過早飯,霧氣已經差不多散了,元晁年讓元寧過去元青柳的帳子一趟。為的是跟元寧商量,讓她把自己兩個貼身丫鬟挪一個去照顧元青柳。
“柳兒此次福大命大,從馬上摔下來無礙,不過太醫要說了她需要靜養幾日,身邊就碧兒一個丫頭實在是忙不過來。”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元青柳受傷之後,八皇子和九皇子日日都要前來探望,對她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若是可以,元晁年恨不得讓元寧把兩個丫鬟都放到元青柳的帳子裏充場面。這話他不好說,只能希望元寧能夠懂事一點,主動提出來。
元晁年在等元寧的答複,誰知道元寧卻看向元青柳:“二姐姐以為如何呢?”
元青柳坐靠在榻上,喝着三皇子特意送來給她補身體的燕窩粥,帳子裏還堆了許多八皇子和九皇子送來的名貴藥材,枕邊是明瑩郡主搜羅來為她解悶的小玩意。她其實也覺得碧兒一個人忙不過來,若是有人幫忙最好了。
但是別人的丫鬟她用着也不順手,聽說含珠和荷蕊都是從小跟元寧一起長大的,看她們的樣子似乎也并不願意為照顧自己盡心。
“爹爹不必如此為我挂心,碧兒照顧得挺好的。再說三妹妹身邊也就這麽兩個人,若是為我調動,恐怕她就多有不便了。”
元青柳這話落音,明瑩郡主就掀帳進來來:“這還不簡單?我撥兩個宮女給你使喚。本郡主身邊□□出來的宮女,保證比別人的粗使丫鬟好用一百倍。”
明瑩郡主正愁自己沒個輕重害元青柳受傷這事,讓幾個皇兄都生她氣了呢。如今有機會彌補,別說兩個丫鬟了,就是再多她給得起。再說她身為皇室,不像元寧這麽寒酸,她這次帶了十多個貼身宮女出來呢,少兩個也不礙事。
元青柳還要拒絕,但是明瑩郡主卻自作主張就要把這事給定下來了。她還直接跟元晁年說:“這是本郡主的好姐妹,本郡主自然會好生照料她,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就是了。”
聞言,元晁年哪敢有什麽要求,只管受寵若驚地連連點頭。沒想到姿色平平的元青柳不但能得到兩個皇子的青睐,就連明瑩郡主也對她十分認可。能結識如此多的貴人,自己将來的仕途還用愁嗎?
明瑩郡主的話說完,特意看了元寧一眼。元寧從小喜歡她三皇兄,可是那有什麽用?若論家世,元家比起真正的世家大族根本排不上號,元寧這麽多年都打入不了明瑩郡主的姐妹好友圈,可自己現在當着她的面,故意跟一個庶女稱姐妹,她心裏肯定嫉妒壞了吧,特別不甘心吧?
元寧喝了口茶,沒什麽嫉妒的表現,反而像是輕松了不少:“如此真是皆大歡喜了,郡主對二姐姐真好!”
語氣中仿佛滿是真心實意的誇贊。
明瑩郡主在心裏嗤一聲,想着:你就裝吧。
元寧出了帳子,又被元晁年叫住:“寧兒!爹怎麽看着,明瑩郡主與你似乎有些不快?”
元寧一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的表情,稚嫩的小臉上滿是迷茫:“不會吧?”
元晁年看她這幅樣子又打消了疑慮,心想那位郡主似乎對誰都是如此,大概只是對元青柳格外客氣而已,所以才會讓自己看着有些落差。
想到這裏,他不禁又多看了一眼元寧,元晁年對元寧也是寄予厚望的。畢竟元寧的品貌不錯,現在還小,将來會更出挑。
但是他又想到,元寧前幾日得罪了五皇子那件事,有心要敲打敲打她:“你看看你二姐姐,人家能跟明瑩郡主成為朋友,又得兩位皇子的厚愛,将來的前途一片光明坦蕩。”
“是啊。”元寧順着他的話說,“大約是二姐姐命中注定有許多貴人,爹爹有福了。”
元晁年:“……”
他如此誇贊元青柳,是為了聽元寧附和的麽?當然不是,他是想敲打敲打元寧。
庶姐的前途是有了,可你有什麽?有誰惦記你嗎?
有誰像八皇子或者九皇子那般大方,送你東西嗎?
這孩子以前不是挺要強的,怎麽突然半點攀比之心都沒有了?
等早上的霧氣全部散去,就能看到有許多宮人在靶場裏布置。五皇子和幾位素日裏慣會吹捧他的世家子弟,在切磋箭術。
五皇子的弓箭是先皇賜下來的,上面塗着金漆,造型別致威武,甚至鑲嵌了四顆不同顏色的寶石,每一顆都價值連城。是先朝某些聖人所佩戴過的,寓意深厚。五皇子的箭術在衆多皇子中也還算出挑,因此他尤其喜歡跟人比試。
司徒無祈路過,看到這一幕,本該像往日一般避開走。
然而今天他的目光投過去,卻讓他們拿來比試的彩頭吸引住了。五皇子拿出來作為比試獎勵的是一根金腰帶,是皇帝賞的。像這樣的金腰帶一般是有功大臣或者武将的榮譽,但是在皇族之間沒那麽稀奇,幾乎每位皇子都有。其中五皇子就有十多條,誰叫他的母妃最得寵,他自己也最得父皇的喜歡呢?
然而這條腰帶雖然在皇子中間不是什麽稀罕物,但是對于其他人來說,卻也是值得趨之若鹜的。尤其那腰帶上頭的金紋裝飾,都用赤金打造,華彩流光,看着就叫人向往極了。
司徒無祈的目光盯着腰帶,或者準确來說,是盯着腰帶上的的金紋裝飾品。華麗繁複的海棠花紋之下,甚至墜着一個小小的金鈴铛。
莫名叫人想到,赤足在山林間奔跑的少女,矜貴又活潑。
他們的比試很簡單,就是比誰的箭射得最遠最準。
司徒無祈挺拔高挑,在人群中如鶴立雞群,五皇子一回頭就看見了他,嘲道:“沒見過這麽好的東西?”
司徒無祈不理他的冷嘲熱諷,也沒有離開,而是走上前去,難得主動問五皇子:“是不是誰都可以挑戰,誰贏了腰帶就歸誰?”
五皇子正愁最近沒由頭找這鐵面怪物的茬,既然他自己送上門來,便有心捉弄他:“當然,但你有這個本事嗎?”
司徒無祈不廢話,直接取下背上的弓。
他的弓遠不如五皇子的華麗,是自己做的。弓身漆黑,上雕刻着樹藤紋,看起來古樸且神秘。然而他的手指只是輕輕地勾動,搭箭上弦,仿佛沒用什麽力氣就已見弓弦拉入滿月。他人站得比五皇子靠後,箭矢流星般飛出去,穩穩紮進兩百步開外,最遠的那個箭靶之中,正中紅心,入木七分,箭尾止不住規律的顫鳴。
原本打算慢慢捉弄他的五皇子:“……”
方才吹捧五皇子,驚嘆他天資聰穎能射中百米箭靶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