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暗潮
九月十二,離決戰還有三天,西門吹雪開始沐浴齋戒。
眼看着西門吹雪吩咐下人們燒水、準備毛巾浴桶等等沐浴用品,君遷站在一邊,默默地摸着下巴,眼裏一派若有所思的模樣。
西門吹雪伸手安撫性地揉了揉她的頭發,正想問她在想些什麽,君遷卻恰好也在這時候仰起了頭和他對視。
兩人就這麽無聲地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君遷眨了眨眼,忽然道:“唔……需不需要我去青樓給你把頭牌找來?”
話音剛落,西門吹雪覆在君遷頭頂上的手一下子就頓住了。
君遷把他的手從自己腦袋上扒下來,看着沉默不語的男人有些不解地摸了摸鼻子——這人不是每次沐浴齋戒的時候都要找最會伺候人的青樓頭牌服侍着的麽?
“阿雪?”
“不用。”西門吹雪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像是終于确定了自己的妻子并不是在開玩笑調侃揶揄自己,而是真的非常認真嚴肅地問着這個問題,眼底頓時就染上了幾分無奈,反手握着她的手将她帶到屏風邊,看着已經被手腳麻利的下人們搬進屋內的浴桶和熱水,淡淡道:
“你留下便可。”
既然已經有了妻子,沐浴這樣私密的事自然就再不用找別人來做了——沒有人,會比他的妻子待他更加溫柔體貼,不是嗎?
得,繼更衣寬衣之後,現在連洗澡也歸她伺候了……君遷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卻到底還是沒有拒絕,松開他的手俯下了身,探出手去試水溫。
一切的沐浴用品都已經備好,下人們也已經關上門都退了下去,君遷想了想,特地往水裏加了些有助于凝神靜心的藥材,這才起身開始替西門吹雪脫衣服。
她們成親已經有一個月了,她對他的身體早就已經不再陌生,但在光線這麽明亮的白日看他還是第一次,君遷起初還是忍不住有些臉紅,但随着浴桶中的藥因為被熱水浸透而散發出的陣陣藥香一點一點傳入鼻中,君遷的神色一下子就鎮定了下來,仰起頭看着西門吹雪微微彎了彎嘴角,動作溫柔卻又幹脆地徹底解開了他的衣服。
西門吹雪赤着身子跨進水中,神色自然地在浴桶中坐了下來,放松了全部的心神,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君遷低頭看了看自己寬大的衣袖,猶豫了片刻,擡手便解了自己的外袍挂到一邊,然後将中衣的衣袖挽到了手肘處,這才趴到浴桶邊,拿起毛巾用熱水浸濕後,從男人的肩頭開始仔仔細細地擦拭。
房間裏很安靜,除了兩人的呼吸聲之外,就只有君遷動作間帶出的不可避免的水聲,半晌後,女子軟糯卻溫柔的聲音在這安靜地屋子裏響了起來:
“西門吹雪。”君遷喊他——她已經很多年都沒有這樣連名帶姓地喊過他了。
西門吹雪沒有睜開眼睛,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嗓音裏透着放松和溫和。
君遷捏着毛巾的手劃過他的肩膀,聲音平靜:“安心享受這一戰。”
赤着身子坐在浴桶裏的男人似乎是有一瞬間的怔愣,随即就睜開了眼,回過頭,定定地看着她,半響後,忽然間笑了起來,伸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将她的手整個包裹進自己寬大的掌心,聲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君遷,等我回來。”
“好,”君遷也笑了起來,“我等你。”
……
陸小鳳和花滿樓是在晚上趕到合芳齋的,他們到的時候,西門吹雪正坐在榻上擦着他那柄烏鞘長劍,而君遷則是伏在案前專心致志地看着醫書,時不時地還提筆寫這些什麽。
兩人各自都是對手上的事物傾注了全部的心神,相互之間明明就沒有任何交談,甚至都沒有擡頭看過對方一眼,但整間屋子裏卻莫名地彌漫着一股溫馨而靜谧的氣息——如果可以,陸小鳳實在是不想打擾這對夫妻在戰前最後的平靜和放松,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懷中已然不省人事的美麗女子,終于還是苦笑一聲,不得不推門進去打破這一室的溫柔。
“七哥,陸小鳳。”君遷随着門口傳來的聲響擡起了頭,正看見自家兄長和陸小鳳推門而入,陸小鳳的懷裏還抱着一個雙眼緊閉、左臉浮腫、臉色隐隐發青發灰的女子,第一時間就放下了書和筆,起身迎了上去——那個女子,顯而易見是中了毒,而且還是頗為難纏的毒。
“小妹。”花滿樓點頭,習慣性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然後示意她去看陸小鳳懷裏的人。
“小遷,歐陽情中毒了!”陸小鳳臉上的神色是少見的緊張和懊悔,伸手握住懷裏女子的左手,露出虎口上那兩個有些觸目驚心的毒蛇牙印,“是被蛇咬了,你快看看能不能解!”
原來這就是怡情院的花魁歐陽情……君遷微微皺眉,此刻卻已經是沒工夫去想事情的前因後果,趕緊指揮着陸小鳳把人抱到床上躺好,伸手就去探她的脈,片刻後微微松了口氣,一邊起身去取自己的金針,一邊轉過頭來安慰着難得緊張焦急的陸小鳳:
“沒事,這蛇雖毒,但幸好只咬在虎口,我現在替她施針,明日一早她就會醒了,你們有事就去談吧。”
君遷說完,側過頭看了一直沉默不語的西門吹雪一眼,西門吹雪點了點頭,和陸小鳳還有花滿樓一起去了隔壁房間,免得幾人交談的聲音打擾了君遷施針。
歐陽情中的蛇毒稍有些麻煩,君遷花了半個多時辰才終于長出了一口氣,看着她已經消了腫恢複到從前一樣美麗的臉,嘆了口氣,收拾好針,替她蓋好被子去了隔壁——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
君遷進去的時候幾人正說到葉孤城前陣子被唐門大公子的毒砂打傷,但似乎如今已經痊愈,更是一劍廢了唐天容的雙手,立時就忍不住蹙起了眉頭,看向西門吹雪道:
“葉孤城的醫術有這麽好?”
西門吹雪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帶到自己身邊坐下,眼中也似是帶着淡淡的疑惑,搖了搖頭:“并未耳聞。”
君遷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三年前我曾去過蜀中唐門,大公子唐天儀那一把毒砂着實難解得很,直到去年我才有十成的把握能夠在毒發前順利解毒,我敢說這世上能解此毒的人絕對不超過五人——葉孤城也絕對不在此列。”
并不是說君遷的醫術在這世上已經能穩坐前五,而是唐門的毒解法很特別,不只要有高明的醫術,同時還必須要有內力的輔助才能解毒,而且對內力的要求還不低——這世上醫術造詣在君遷之上的大夫着實不少,畢竟君遷的年紀還實在是太小了一些,但……內力不弱、醫術卻又同樣高明的人,卻實在是不多的——尋常人練了內力,總是會将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武學上的。
一個劍客通曉醫術是很常見的,但即便是西門吹雪,他在醫術上的天賦極好,也已可算是杏林國手,但卻絕不敢說能解唐門的這一把毒砂——原因無他,術業有專攻罷了。他畢竟還是一個劍客,而且還是一個一心追求劍道的劍客,不是大夫。
葉孤城的情形,和西門吹雪自然是相似的,即便懂醫,但頂多也就和西門吹雪在伯仲之間,根本不可能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在醫術上。
“所以只有三種可能,”君遷理順了思路,開始做最後的總結,“第一,有人替他解了毒,但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另外四個人都是行蹤無定的高人隐士,找他們的人比比皆是,卻從來沒有人成功過,連大智大通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裏。第二種,葉孤城的毒并沒有解,以他的功力,暫時壓制住毒性并不算太難,但恐怕也脫不了多久了。第三,也就是最後一種——葉孤城根本沒有中那一把毒砂。”
誰也沒有接話,房間裏一片安靜,良久之後,陸小鳳才摸着自己的胡子開了口:
“小遷,你覺得是哪一種?”
“我不知道,”君遷搖了搖頭,頓了頓後卻又補了一句,“但我希望是最後一種——他沒有中毒。”
西門吹雪的手微微一頓,随即将掌中修長小巧的手握得更緊。君遷擡起頭來和他對視了一眼,勾了勾嘴角給了他一個笑——若葉孤城沒有中毒,那麽他和西門吹雪就可以痛快一戰。
陸小鳳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對于她的話感到意外,卻又馬上跳着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一把拉住花滿樓就往門外跑:
“不管是哪一種都有蹊跷,花滿樓,我們現在就去找葉孤城。”
目送着自家兄長和陸小鳳急急離開,君遷長嘆了一口氣,放松了身子往旁邊一歪,直接就倒進了西門吹雪的懷裏。
西門吹雪攬着她的腰微微用力,替她調整了姿勢好靠得更舒服一些,摸着她的頭發道:
“若葉孤城确實中毒未解,陸小鳳必然會來找你。”
“我知道,”君遷笑着點頭,“我會替他解毒。”
西門吹雪也笑了,伸手拂開她額前的碎發,微微傾身低頭,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個溫柔的吻:
“好。”
作者有話要說:君君妹紙你果然還是對青樓頭牌什麽的耿耿于懷是吧!
☆、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