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X大校外一間咖啡館內，陳奉素手裏拿着幾份推薦信的複印件，略略翻了翻，對宣中岳一笑。

“宣同學，恐怕不得不遺憾地通知你，劉教授和寧教授以及何副教授有意收回這幾封簽署給你的推薦信。”

“為什麽？”宣中岳的表情有了瞬間的撕裂，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手指撐住桌面，顯得咄咄逼人。但他的失态極為短暫，起身後很快冷靜了下來，略一思索，便察覺到對方話語中的漏洞，“或者說，陳教授希望我如何理解‘有意收回’這幾個字？”

“你很聰明…”陳奉素喝了一口咖啡，有些遺憾地嘆了一口氣，“不，應該說，實在是太聰明了…”

“這麽聰明，又這麽年輕，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你以前應該看得出來，有你在汀汀身邊，我本來是非常、非常欣慰的。不然也不會向這麽多業內人士竭力推薦你，不是嗎？”

“但很可惜，您現在已經不這麽想了。”宣中岳坐回原位，似笑非笑地勾起唇。陳奉素的主動邀約來者不善，這點他早有預料，但沒想到對方一上來便對他釜底抽薪，拿他最在乎的事情亂了他的方寸。

這個女人，不好對付。手機裏的視頻，還不到拿出來的時候。

“不，我現在依然這麽想。聰明又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如果你的功勞簿不是用我兒子的血寫出來的，我可能會比從前更欣賞你。”

雖然是一番明褒暗貶，但同時也給宣中岳吃了一顆定心丸：推薦信的事情，果然不是不可回轉。

“所以，我要怎麽做，才能繼續維持您的‘欣賞’？”

“汀之。”陳奉素了然一笑，“你傷害了他，自然應該補償他。我要求你輔導他上一本線。”

擺出條件，把推薦信握在手中信手翻折，最後折成了一疊厚厚的小方塊。

這個方塊，即代表了宣中岳的某種命運。

“這誰能保證？！”視線緊緊抓住對方手裏的方塊不放，語氣輕緩，然而眼神卻恨不能把那方塊洞穿——推薦信發出去，竟然還有收回的道理？！

“你不是有渠道買卷子嗎？”陳奉素諷刺地看着他。看他憤怒、懊悔、難堪，看他掩藏不住的露骨的嫉恨。

“陳教授！”

“我只是個副教授。”陳奉素向柔軟的沙發靠背上一靠，微笑着糾正。

“但是如果你就這樣拒絕配合的話，我不僅可以撤銷這幾封推薦信，還可以向教育局舉報你非法購買考卷的事實。助人平步青雲很難，把一個人拉下雲端卻很簡單。反正汀汀已經接受了處分，我們還有什麽可損失的？”

“我總不可能買得到高考試卷！”

宣中岳的額頭暴起了青筋，他已經很久沒有嘗到過這種氣郁的滋味。現在不僅是拿不到推薦信的問題，陳奉素步步緊逼，已經迫使他站在了一個騎虎難下的處境裏。

可就算是報複也好，對方目的也不應當是魚死網破。

“唐汀之是什麽水平，您不可能不知道。何必再提出這樣天方夜譚的要求來為難我？所以，陳副教授，您…到底想要我做什麽？”

“真的做不到？”

“做不到！”

“那好吧，副教授、陳副教授…”陳奉素玩味地重複了兩遍，才圖窮匕見，“我要你來我們學校，做我的學生，幫我把我這個‘副’字真正地摘掉。”

“什麽？！”

“小宣啊，不能為我所用的聰明，我又何必成全呢？”看着宣中岳漸漸發紅的眼睛，陳奉素感覺到一種掌控和支配的快意，兒子不争氣不要緊，這不是送上來一個現成的，太過争氣的年輕人了嗎？

“跟我幾年，本科階段，我就能帶你做研究生的課題，帶着研究成果再出去，對你也沒什麽壞處，是不是？”

“我憑什麽為了一個沒有證據的誣陷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宣中岳捏着咖啡杯，語氣裏透着森森寒意。如果說唐汀之傻到樂于奉獻，什麽都不要，那麽他的這位精明的母親，也實在是貪心太過，要得太多。

“不必試探我，沒有證據，我怎麽敢開出這樣的條件？用你的話說，‘改變人生軌跡’，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嘛，好像也真不小呢。”

陳奉素說話的語氣像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間。宣中岳聽得臉色越來越沉，卻一時找不到合适的應對策略，只好用上“拖字訣”，“這件事，我沒辦法立即給您答複。”

“我理解…但是，對我用緩兵之計可不行，我并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也許哪天等急了，嘴一快，就和寧教授他們多聊了兩句…所以啊，宣同學，你記住，拖得太久，對你對我，都沒什麽好處。”

陳奉素的十指尖尖，染着十分均勻的豆蔻青，配合着她尖刻又嘲諷的語調，仿佛是某種都市妖魔化了形。

“對你對我？”盯着那雙手，宣中岳忽然想通了另一件事，“阿姨何必連吃自己兒子的人血饅頭都這麽着急？”

“胡說！”被戳到痛處，陳奉素神經質地一顫，把咖啡灑到了新買的連衣裙上，“是他自己不争氣！我還不能廢物利用一下？！”

宣中岳不語，挑起眉梢，懶得對陳奉素的自我狡辯做出任何回應。勉強扳回一城，也算不上什麽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