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汪寧 ·

武漢大學坐落在珞珈山下, 校園正中有一個巨大的圖書館，周圍環繞着濃密樹蔭。這裏就是她約見汪寧的地方。

一坐下，汪寧的臉上就紅了紅。他真沒想到, 這個林小姐長得這麽漂亮, 好像是古典畫上走下來的美女，甚至武大今年評選的新晉校花都沒她好看。

但美女約他見面, 并不是來談情說愛的, 而是來談情說案的。

林蓉寒暄了幾句客套話，就把酒泉那邊的情況告訴了他：“汪先生，沈老廠長已經被逮捕了, 還有你父親當年的同夥，活着的人, 一個都沒有跑掉。”

根據陳二亮事後的口供, 警察把當年的盜竊團夥都摸了個遍。除去三名死者, 剩下的六個活人裏，三個還住在陳家村裏。分別是王奶奶家的王栓柱、陳二亮, 還有另一個是陳二亮的弟弟陳二軍。兩個住在酒泉市區，分別是李永吉和他的屬下李漢寧。

而李永吉、李漢寧和陳二亮，就是在山上狙擊他們的三個人。他們三原本都是獵戶出身，後來一起在礦上工作，一起犯下了莫高窟盜竊案。

至于最後一個盜竊者，名字叫田衛東，他當時是小西山二班的副班長。盜竊莫高窟壁畫的方案, 就是這個田衛東向李永吉提出來的。說是：“莫高窟的防守比較松懈, 日本人喜歡敦煌文化, 壁畫肯定銷路很廣。”

李永吉倒賣壁畫成功後，分給了田衛東三萬塊錢。後來田衛東辭職離開了酒泉, 據說是去南方發展了。由于時間隔得太久，現在已經找不到田衛東的資料，警察還在努力尋找他的下落。

林蓉把這一切通通都告訴了汪寧，再拿出了東鄉英一發給自己的律師函，上面口口聲聲說那副敦煌壁畫是他家族的傳家寶。

案件的脈絡已經被理順。馬上日本人的官司要開庭，她希望他可以站出來當個證人：“汪先生，你自己清楚你父親是怎麽死的。老實說，他的死因很不光彩，背後涉及到的是這樁文物懸案。作為他的兒子，你可以替你父親做最後一點好事，那就是向日本人讨回這一幅壁畫。”

逝者不可追，但是活着的人，可以盡力去彌補當年的錯誤。

汪寧看完了這份律師函，沉默了片刻，忽然苦笑了下：“我媽一直後悔，那天沒有阻止我爸去莫高窟。她思念了我爸一輩子，畢生的願望，就是和我爸合葬在一起。”

林蓉明白他的難過。沈廠長昨天說過，汪家夫妻的關系很好。汪父遇害後，汪母含辛茹苦幾十年，把兒子培養成了博士生。怪不得汪父的遺骨出土後，他母親會心髒病發作原來是心願已了，追随丈夫去了。

她不禁安慰道：“你母親總算了了這一樁心願，對她而言，這是一種解脫。她把你撫養成人，讓你可以自立生活，人生就沒有什麽再抱憾了。”

這句話說到汪寧的心坎裏去了，母親臨終前，意識模糊地拉着他的手，卻是笑着說道：“阿寧，媽媽去找你爸爸了。你爸爸他個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長得可俊俏了。現在媽媽這麽老了，滿臉都是皺紋，下去找他的時候，他會不會認不出我呀？”

他的母親，自始至終是個沉浸在愛情裏的小姑娘，把父親最美好的那一面留在了心裏，自己卻活成了困守回憶的人。走不出那一座愁城，苦苦守在裏面整整28年，直到熬盡了最後一點心血。

想到父母的死因，汪寧不禁眼眶有點紅，他的父母如此相愛，他原本可以有個幸福的家庭，但結果卻是整個家庭支離破碎。就因為那虛無缥缈的敦煌壁畫。

“我這樣做，我爸我媽，他們會開心嗎？”

汪寧問道。他不知道揭露父親那不光彩的死因，到底是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汪先生，”林蓉認真問道：“你覺得盜墓賊盜竊文物，牟取不利之財，這是一件好事嗎？”

“當然不是。”汪寧的三觀非常正，他遺憾道：“我媽不止一次跟我說過，盜墓是一件鬼神所不容的事。所以，我父親和他的兩個朋友都死在了山上。我媽說，我絕對不能走爸爸的老路，要堂堂正正憑本事吃飯。”

林蓉點了點頭，汪寧這樣想就對了：“如果你能站出來，把父親的死因告訴大衆。大家就會知道，這是一件錯事，違法盜墓是要付出代價的，甚至是生命為代價。”

西北地區盜墓猖獗，沙漠中的大墓十室九空。如果能打擊這種不良的風氣，她相信将來會少一些因盜墓導致的悲劇。譬如汪家，譬如高昌王陵上的血案。

所有非法致富發財的手段，都在《刑法》書裏寫着。概括起來是八個字：坑蒙拐騙、奸殺辱掠。

只要犯了其中一條，那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汪父就是個反面的例子。她希望讓全社會知道：文物不是牟利的手段，只要你犯錯，就會得到懲罰。

“那好，我答應你。”汪寧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林蓉說的很對：是時候公布小西山礦難的真相，千萬不要再有下一個父母這樣的悲劇出現。

***

商量完畢，林蓉向他打聽那幾件作案工具的下落。幸好，汪寧說他沒丢掉，東西都保管在老家，說是父母都走了，他就把東西留着當做個念想。

第二天，汪寧就向學校請了假，帶着她去了他自己的老家——甘肅靖遠，這裏是一片黃土高原。

出發前，汪寧特意跟她打了聲招呼，說老家的路比較崎岖難走。這就是他太小看她了，作為考古學家，再難走的路她都走過，區區黃土高原怕什麽！

從靖遠縣城到汪氏老宅的路，足足有七十多公裏。下了國道，林蓉就能看見路邊的黃土高坡之上，有一排排高低錯落的石窯洞，這裏就是汪寧長大的地方。

跟汪寧打的招呼一樣，這條路非常不好走。林蓉只能慶幸原主有一雙不錯的球鞋，要不然的話，這種路真的可以把單鞋的鞋底都磨破。

快要到汪家村的時候，她一不小心踢到了一塊石頭。“咚！”地一聲，這塊石頭順着道路兩邊的溝壑，滾進了一條涓涓細流中。

前面的汪寧停下了腳步，林蓉問他怎麽了，汪寧就挽起了袖子，非常和藹道：“等我一下。”

然後，汪寧跳入了溝壑中，将剛才的石頭撿了上來。

林蓉發現，當他小心翼翼去撿石頭的時候，模樣認真得簡直令人肅然起敬。

她非常謙虛地請教道：“這裏的水裏不能扔石頭嗎？”

“嗯，黃土高原上非常缺水，每一滴水都非常寶貴，最好不要污染任何水源。”

很小的時候，他站在田野裏玩耍，一不小心把鞋子踢進了溪水裏。結果被爺爺打了一頓，說，今年大旱，這水是救命的水！把你賣了都沒這條溪值錢！

所以，在他們村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把任何髒東西弄進水源裏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水就是這裏的生活重心，打從一落地開始，你的存在就和水源息息相關。活在南方的人，是不能體會這種幹涸的黃土情節的。

林蓉點了點頭，她忽然發現：汪寧能從這樣的地方走出去，本身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

很快到達了汪家村，汪寧剛一進村，就受到了全村人的熱烈歡迎。

家家戶戶的男女老少都跑了出來，還有人在村口噼噼啪啪放鞭炮，好像在特意炫耀：看，咱們汪家村的博士回來了。隔壁幾個村，你們沒有出産博士吧？！

小孩子們圍着他們轉圈圈，都在歡呼“博士哥哥回來了！”

作為方圓幾十個自然村裏唯一的博士生，汪寧就是這裏鄉親們的英雄。人人都以他為榮，孩子們都把他當做自己的超級偶像。

林蓉同樣也受到了熱烈歡迎因為大家都把她當做了汪寧的女朋友！

村長爺爺拉着他的手，非常親切道：“哎呀，小汪你終于談女朋友了！這姑娘真漂亮，和你很般配！你們會來村裏辦喜酒嗎？爺爺給你找縣城最好的師傅過來燒菜！”

周圍的街坊鄰居都在竊竊私語：“看看，會讀書的人就是好，找個媳婦都标致得跟明星似的。小汪真是有出息啊！”

“你以後要好好讀書，像汪寧哥哥一樣考武大，将來就能談這麽漂亮的媳婦！”

“這大姐姐真是太好看了，媽媽，我長這麽大，都沒看過這麽美的女人，女明星都沒她好看！”

“汪寧這福氣不錯啊，這麽漂亮的媳婦，他奶奶看了肯定很喜歡”

“你快擦擦口水，你連初中都沒畢業，還好意思惦記人家汪博士的媳婦嗎？！”

“”

面對這麽多張嘴，不善言辭的汪寧一臉懵，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林蓉也同樣尴尬，那個，她是來汪家村尋找證物的，她真的不是他女朋友=L=。

好不容易，他們擠開人群來到了汪家。汪家現在只有他奶奶還在，老人家一看孫子回來了，那個高興啊，再看看孫子帶回個漂亮的小姑娘，那個心花怒放啊

沒錯，她也以為孫子交了女朋友。弄得林蓉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只能在風中淩亂。

“小林，你快坐下。奶奶給你做中午飯”

“小林，咱們家比較寒碜。他爺爺的那張床給你睡吧，晚上奶奶給你加一床被子！”

林蓉：囧，我不是來住宿的啊啊啊！

汪家奶奶都快八十了，還張羅着給他們做飯，打掃房間，準備兩床大紅喜字蓋被

可汪寧實在開不了這個口。要知道，奶奶一直催他趕緊結婚。老人家三高俱全，他要是說您誤會了，這不是我女朋友，搞不好其中的一高就要發作。

他只好暗搓搓道：“林小姐，我們拿了證物就走。今晚不住在村裏。免得老人家誤會你真的是我對象。”

他也有他的為難之處，如果說林蓉是過來找父親犯罪的證據，那麽汪家人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只能暫時委屈一下林蓉，趕緊讓她拿到證物離開這裏，事後再跟村裏人解釋這都是一場誤會。

“我也覺得，趕緊走比較好。”

她能理解汪寧的尴尬處境，這老家人實在太過熱情。

不一會兒，汪寧就從老家的地窖裏，把父親身邊的遺物都拿了出來，放在地上一字排開。其中保存最好的工具是一臺手持石材切割機，圓形的刀片一點都沒有生鏽。還有一件大理石鏈條鋸石機，上面沾滿了金屬粉末。

“那個李永吉說，他半路看我爸沒氣了，就把他埋在了礦山的廢渣洞裏。連帶着作案工具也一并放在了那裏。”

談到這件事，汪寧還十分怨恨李永吉的狠心。他們以為他爸受到了莫高窟的鬼魂纏身而死，居然把他随地一埋，連一座墳都沒有立，相當于做了二十多年的孤魂野鬼！

“這個是钴粉！”

林蓉眼神亮了亮，她摸了摸鋸石機上的金屬粉末，一下子認出這就是钴粉！

這些都是小西山開礦用的工具，28年前，他們用在了切割莫高窟壁畫上。原來拍賣品表面的钴粉是來自這裏。

當初，李永吉使用的是開采钴礦的鋸石機切割下了莫高窟的壁畫，卻無意間把鋸石機表面的钴粉落在了壁畫上。從而讓她抓住了這條關鍵線索，一路從東京追蹤到了這裏。

這麽說來，這裏的钴粉成分肯定和壁畫表面的一致。

這就是她追尋許久最終的物證，有了這個物證，她看東鄉英一還怎麽抵賴？！

“林小姐，這些東西太重了，我叫人幫你搬出去。”汪寧問道：“你看送去哪裏保管比較好？”

林蓉想了想，這種關鍵物證按理說放在警察局最好。但這不，馬上案子要開庭了，她也需要物證，來不及再走官方的程序查案了。于是道：“把這些東西打包，快遞去北京吧。等我跟東鄉英一的官司打完了，咱們一起把東西交給酒泉警察局，好讓真相公之于衆。”

“那好。”汪寧知道她的官司在北京開庭，不由得問道：“要不要我請個律師，幫你打官司？”

林蓉笑了笑，拒絕了他的好意：“我有個朋友，他打算幫我打這場官司。等他出院以後，這件事還是由他來負責吧。”

不好意思，陸澄硯已經提前包攬了本場官司，他說陳一寧是他的手下敗将，她暫且就信他一回。

“哪位朋友？他的團隊專業嗎？”

汪寧很擔心她在日本人手下吃虧，畢竟那可是日本東鄉家族，據說他們家有橫浜的黑/道背景。

“他叫陸澄硯。對了，你們是不是同學啊？”林蓉記得陸澄硯好像說過，汪寧是他的校友。

“陸澄硯？！”

汪寧吃了一驚，這三個字真是太熟悉不過了。不光是同學，陸澄硯還是他的學生會主席！（老陸今年也28。）

沒錯，世界就這麽小，緣分就這麽巧。那一屆的武大學子可能不知道校長是誰，但一定都知道：武大網紅才子陸澄硯的名號。他在校時就是風雲人物，任何社交場合都能看見他的身影。據說女生們還把他稱作是本校有史以來最帥校草。

學校裏有關他的傳說很多。還有人說他的女朋友是西北軍校的校花？

（付雯：阿嚏！）

只不過，聽她含笑說出陸澄硯三個字，汪寧覺得心裏略有些不舒服。

他這種寒門學子，自然比不上陸澄硯那種青年俊彥的存在感高。他幾年前就有些嫉妒陸澄硯。

其實不光是他。整個學校的男生多多少少都有些嫉妒陸澄硯的條件。有一次開畢業派對，女生們圍在一起，談自己的擇偶對象。舉例都是什麽帥哥流量明星+陸澄硯。好像在她們的眼裏，陸澄硯的條件和明星是同一檔次的。總結下來一句話：凡人不可觸及的存在。

闊別本科幾年，汪博士心裏還存着這種小九九，同學之間也有些攀比之心。

他下意識道：“林小姐，其實陸澄硯在這一行裏幹了沒幾年，資歷還是太少。你這一次是跨國打官司，涉及到上千萬的賠償款，應該請個更有經驗的律師比較好。”

“”

林蓉眨了眨眼睛，她托腮看着汪寧：先生，你這樣DISS你的學生會主席，陸澄硯他知道嗎？

同時，系統忽然蹦跶了出來：【宿主，您是不是忘了直播間？請您打開彈幕。看看您的直播間盛況！】

對哦，她真的給忘了，趕緊打開了直播間，發現彈幕上飄過來一片【火葬場】——

【世界第一可愛：哈哈哈哈，媽呀，這劇情進展笑死我了。陸律師養傷期間被綠了，阿蓉小可愛跟着汪寧跑了，還被大家誤會是他的女朋友。哈哈哈，火葬場走起來！我要看海王情節！

集郵愛好者：這修羅場劇情我喜歡，汪寧加油，阿蓉才情具備，秀外慧中，絕對值得你追！我看好你！咱們黃土高原上的孩子絕不屈服！只要拿下阿蓉，你就是本文男主角！

山丹丹花開:汪寧這孩子多樸實無華啊，你看看，他笑起來特別可愛，兩個酒窩大大的。長得也不落于陸澄硯之下。主播，你真的能考慮一下！這只股票我要買！

甘肅靖遠博物館：哇哦！新上線的帥哥居然是我老鄉！靖遠的孩子往前沖啊！汪博士我看好你！主播要是和汪博士在一起了，我包個十萬塊錢的紅包聊表謝意！

甘肅文化旅游集團：今天是咱們甘肅的單位來集體團建，哈哈哈，這修羅場劇情我喜歡！請加大力度。順便把肖珩小哥拖下水。我要看三個男人一臺戲的修羅場！

河北梆子：萬萬沒想到，這才幾天的功夫，主播就綠了陸律師，陸澄硯怎麽看起來這麽可憐吶？可汪小哥性格看起來真不錯啊，我也要投資這一只股票！

中國性文化博物館：汪寧這體型，是典型的西北漢子彪悍風格。按照分析，他在床上會有比較強勢的一面。但主播的體型比較嬌小，我還是覺得陸律師更加匹配你

吃瓜路人：樓上的博物館我記住你了，開車請不要開一半！

北京博物館：你們是不是忘了，這是個正兒八經的追讨文物直播間】

林蓉：“”她咋就修羅場了？！陸澄硯怎麽就被綠了？！大家不要腦補過度啊啊啊

系統：【宿主，要不然您考慮一下海王劇本？】

再這樣下去，這主播間的劇情走向就不光是海王，還可以上升到修羅場！

林蓉：[我明明只是在認真追讨文物！]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