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6+萬聖節彩蛋
我忍不住握緊脖子上的項鏈——用指腹輕輕摩挲着略微冰冷的灰白色吊墜，不知為何總覺得金色的藤蔓比之前暗淡了。
腦海裏滿滿的都是那天中午她一個人做飯、洗碗的背影，還有她離開之前，那微紅的眼眶和客氣的言語，整個人都不是滋味。
我問周圍的同事：“請問你們有雅雅的電話嗎？她的郵箱是多少呢？”
“你不知道？你得問Frank……但據我所知，電話是打不通的，發郵件也沒有回複。”
Frank就是總監，我們部門的Boss，除了日常任務外，經常讓我教他中文，幫他購物，因為他沒有中國的淘寶賬號，他日常淘寶得靠我。之前星空燈就是我幫他女兒買的。他是德國人，英文帶着濃濃的德國口音。一談到雅雅，他顯得非常沮喪，他的語速有些快，我努力去理解。大致就是說，他一直聯系不上雅雅，雅雅的情況讓他非常擔心，他希望雅雅平安無事。又說雅雅的電話已經是空號了，估計換了號碼；明天會給我她的郵箱。
之後大家唱歌去了，我依然心事重重。
馬哥坐在旁邊給我倒酒：“還在想Yana的事？”
我點點頭。
酒喝多了點，就忍不住說：“其實我前段時間見過她，我很後悔沒有幫助到她……”
“不說她了，你自己呢？就沒想過交個男朋友？”
“我暫時不需要……以後再……”
“你現在22吧，正是該找對象的時候，我們公司那些25歲之後的大齡剩女，天天喊着打拳啊，喊着女性獨立啊，挑得很，結果就剩下來了。”
“……這樣啊。”
“現在沒什麽有趣的節目了，單獨跟我出去喝一杯？”
“不、不了，我得早點回去。”
“你今天穿得這麽好看，就這麽回去了？”
Advertisement
“我……其實我有喜歡的人了！”我道。
一聽這話，他有些變臉，他握住我的手腕，朝我靠近：“誰？我們公司裏面的？”
“馬哥，你靠得太近了……是你不認識的……”
“呵，小周啊，我不喜歡說彎彎繞繞的，我直接告訴你吧，我知道你之前做過什麽兼職，不是我去查你，是我見過你……”他忽然冷冰冰地揚聲說。
“什麽？”我有點傻眼。
“你穿超短裙低胸裝當服務生的樣子我也見過，我看你這樣沒少出臺吧？現在又在裝什麽清純？你以為我看上你了是吧？”
他這一下子變臉讓我實在懵逼，而且他實在握得太緊了——手腕好疼！
他喝了一口酒，湊過來，帶着煙味的酒氣噴湧在我的臉上，嗆得我眯起眼睛：“我知道了，你是仗着自己認識Yana？但我告訴你，Yana自身難保！根本管不着你！啧啧，我就是看不慣一個什麽破二本學校出來的愣頭青，一點專業知識都不會，憑着一點關系就跑來我們公司混飯吃，我們公司又不是慈善機構！”
他這聲音不小，周圍的人都盯着我們，有人過來勸說“馬哥，少說兩句”。他總算松開了我，爽快地喝了酒，潇灑地站起來，麥霸女孩過來拉他：“馬哥，來唱歌呀，我們好期待你唱林俊傑的那首……”
而我坐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周圍的人都在有意無意地看我，有的同情，有的驚訝，有的鄙夷，有的嘲笑，有的色迷迷。
“我、我确實去了酒吧打工，但我只是單純做服務生，我沒有出過臺！”我解釋道。
可是這句解釋讓他們反應更大了，有人搖搖頭：“你們這些年輕女孩子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啊，去那種地方打工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你看她今天妝就很濃，穿得這麽暴露，就是職業的……”
“被她聽到啦！”
“你是怎麽認識Yana的呀，真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Yana早就從天上掉下來了咯……”馬哥冷嘲熱諷。
……
像我這樣沒什麽優點又頗為內向的人，從小到大小心翼翼地活着，雖然偶爾也有被嘲笑的時候，至少我也盡量保護自己的尊嚴。我以為到了這樣的地方能夠得到大家的尊重，能夠不論過去、為了共同目标奮鬥，結果我這是混入了天鵝池裏的癞□□……
我手機響了起來，我翻包找手機。
但心情混亂的我智商降低，我怎麽都摸不到手機。為什麽我包包裏的東西那麽多。
手機一直在響，我感覺大家都在看我，我腦後的神經繃緊了，身體時不時戰栗。
我真想馬上變得透明，馬上藏起來！
忽然，我聽到幾聲驚呼。
“啊！他是誰？！”
“哪個部門的？我的天啊好高好帥……模特嗎？”
“哇他的左臉……好恐怖！”
“你懂什麽現在流行哥特妝！”
我看見殷子夜站在門口，手持手機。他身穿簡單的白襯衫、黑長褲，略長的發剛好擋住了大半張左臉，右臉的輪廓極其精致，但又面無表情，顯得驕矜且淡漠。他眼神陰郁地睥睨着整個房間裏的人，那是我沒有看過的表情。他左耳戴着銀色耳釘。
他完全無視了周圍的驚呼，大步朝我這邊走來。
他一把抓住了馬哥的手，低聲道：“給她道歉。”
他一定看到了剛才的一切。
馬哥皺眉，一副聽到笑話的樣子：“喲，哪裏來的小屁孩呀，在這邊指手畫腳些什麽呢？”
殷子夜比馬哥高半個頭，他冷笑一聲，輕輕拉起我的手給大家展示：“用了多大的勁兒啊，她手腕都淤成這樣了，你不該道歉麽？”
馬哥不耐煩：“不是我！”
“可能我們需要調下監控？”子夜淡漠地說，“對了，你剛才說她經常出臺，是嗎？”
馬：“是我說的怎麽了？”
子夜：“如果查出來她一次都沒有出過臺，你要如何為你的诽謗負責？”
馬：“你——”
子夜：“你說她就一本科畢業的，瞧不起她是吧？”
馬：“學歷低還得意了？”
子夜：“這點你們可以跟領導商量，不要自己仕途不如意就把氣撒在一個女孩身上。你們自己實習生招聘簡章上，清楚寫着本科及以上，熟悉辦公軟件、英文或德語流利，她本身就是英文專業，有英文培訓、兼職口譯的經驗，哪點不合适了？”
子夜的嗓音涼薄，在他說話期間，那種令人呼吸不暢的低氣壓一直籠罩在整個房間裏，就連麥霸都不敢唱歌了。
馬開始喊痛：“你他媽到底是誰？！放手！”
旁邊的人過來勸：“我們公司有自己的制度，馬哥是她上級，他為難她肯定是因為她做得不夠好……唉快散了吧散了吧……”
子夜湊到馬哥耳邊，翹着嘴角說了一句話。
他的眸色發紅，笑得溫柔又殘忍，如同天生的惡魔。
馬哥一下子臉色鐵青，他抹了抹汗，對我說：“小周啊，多有得罪。”
子夜：“聲音大點。”
馬哥：“對不起！剛才那些都是我說的胡話！小周別往心裏去啊，大家也別往心裏去啊！”
子夜冷笑一聲，攬着我就往外面走。
我跟大家微微鞠了一躬，離開了。
他攬着我的肩膀往電梯口走，我到那時都沒反應過來。
“你怎麽突然出現啦？你穿的這一身是怎麽回事？你怎麽知道我在哪裏？子夜你剛剛帥呆了你知道嗎？啊啊啊你是從漫畫裏面出來的人嗎？我是在做夢吧？”
“哈哈傻姐姐，你一個一個問問題好不好？”他看起來那麽明媚可愛，鼻尖紅紅的，剛才臉上的陰霾似乎只是我的幻覺。
“嗯嗯你的手機是怎麽回事？”我問。
“我生前用的，充了電交了話費又能用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你自己說的大位置呀，具體位置我稍微定了下位。”
“還可以這樣？你穿這一身衣服……”
“也是從以前的衣櫃裏面找的。”
我摸了摸衣服：“看着是簡簡單單的白襯衫黑長褲，你這衣服質感這麽好！絲質的吧？還有銀絲邊，看着好古典，這褲子也是，顯得你腿又直又長……”
子夜的耳廓紅了：“以前定制的，有點短……”
“你果然是大少爺。”
“姐姐，你今天才是——穿得這麽……”
站在電梯裏面，電梯的鏡面朦朦胧胧地映出我的模樣——黑色羽絨服歪歪地挂在身上，銀色吊帶裹着我的身體，皮膚在冷光下顯得很白，一側肩帶有些垂下來了……
實在有一點點衣冠不整……
我連忙收緊羽絨服，拉了拉肩帶，熱潮從上往下，我實在有些慚愧……今天果然不該這麽穿：“是不是太暴露了……”
他點頭。
我郁悶地垂頭。
而他輕輕摟着我的腰，把下巴埋在我的頭頂，認真地說：“姐姐在外面不要這麽穿，被其他人看到——我不喜歡，不過……”
他的聲音輕輕的、帶着狡黠的笑意：“姐姐可以經常在家裏這麽穿。”
“非、常、性、感。”
他湊到我耳邊慵懶地、緩慢地說。
那一個字、又一個字從耳廓滑入，癢癢的，慢慢浸入我的耳膜，在我的血液中蔓延，最後墜入我的心髒。
我整個人僵硬得像木偶，身體又燙得厲害。
“姐姐？怎麽僵住了？”他還在問，一臉天然。
“啊啊啊啊啊啊你這家夥！！！”我嚎叫。
我氣得推他，他笑着捏我的手心。
他果然有個按鍵，一不小心荷爾蒙就開啓了，然後我就死了……
我們走出KTV，外面冷風陣陣，我凍得直抖。我默默盯着一身單薄的、回頭率超高的子夜，發出了靈魂疑問：“傻小子，你不會連羽絨服都沒穿吧？你不冷嗎？”
“我是鬼，沒關系。”他理所當然地說。
“什麽沒關系呀，你的手這麽涼！現在可是一月底你當現在是夏天嗎？！”我瞅了瞅周圍繁華的商城，搓手，“走，姐姐帶你買衣服去！”
本來我就有個願望——和他一起逛街買衣服，嘿嘿，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TBC
【*萬聖節彩蛋】
以前每一年萬聖節前夜，殷子夜的媽媽都會陪他做一個小南瓜燈。破破爛爛的瓦房裏，他和媽媽把小南瓜燈放在窗前，南瓜燈橘色的光芒映在媽媽略微疲倦的臉上，媽媽幹燥的手心裏，藏着甜甜的糖果。
媽媽說，會一直一直陪他長大。
在這樣的夜晚，殷子夜總覺得他的媽媽會發光。
殷子夜八歲那年的萬聖節，他不再住在那間破破爛爛的瓦房裏，他身穿精致的服裝，踩着小皮鞋，他是大房子裏的小少爺。但是他剛剛因為偷吃了糖果，被奶奶趕出廚房。
“你這個雜種！”她當着所有人的面怒吼。
什麽是雜種？他聽不明白。
他朝爸爸看去，爸爸被身穿漂亮禮服的大人們圍繞着，無暇顧及他。
小朋友們扮演着奇奇怪怪的幽靈，在院子裏飛奔。
草叢裏有着大大小小的南瓜燈，但沒有哪一個比得上他媽媽做的。
他想媽媽了。
“叔叔，媽媽在哪裏呀？”他問管家叔叔。
旁邊的小朋友聽到了，幸災樂禍地大喊：
“你媽媽死掉啦！”
“我爸爸說你媽媽得了髒病！”
“你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
殷子夜跑掉了。
他不顧大人們的呼喊，跑得飛快。
他跑過草叢，翻過栅欄，獵狗在他身後吠叫，他上氣不接下氣。
他跑在繁華的街道上，慶祝萬聖節的人們與他擦肩而過。
他停下來，咳嗽，胸口疼得厲害。
人們在高歌。
他不想聽他們高歌。
他跑進了陌生的荒野中。
荊棘刺破了他的皮膚，刺痛。
黑色的、如同墳墓一樣的大樹在冰冷的風中朝他張着血盆大口。
他摔倒在草叢中。
他哭了起來。
他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
然後，他的世界亮了起來。
在他跟前，出現了一抹近乎透明的影子。
朦朦胧胧的，綠色的。
“媽媽！”他大聲喊道。
影子變得越來越清晰，真的是媽媽！
殷子夜的媽媽一把摟住了他！
他哭得上期不接下氣：“媽媽你去哪裏了……你……你為什麽要丢下我！……媽媽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奶奶不喜歡我！爸爸也不理我！我不想待在那個大房子裏！我想和媽媽在一起！”
殷子夜的媽媽不斷安撫着他的小腦袋，不斷親吻他的額頭，說着：“寶貝兒，媽媽也很想你，媽媽不是故意離開你的，媽媽其實一直陪着你……”
殷子夜啜泣了好一會兒，才斷斷續續地問出了他最想問的問題：“他們說，媽媽……死掉了……是真的嗎？”
“我的孩子，媽媽其實沒有離開你，媽媽一直都在你的身邊，只是你暫時看不到媽媽了而已。”
小小的殷子夜已經明白了答案，他抓緊了媽媽：“我不要！！！”
媽媽輕輕揉着他的發頂，柔聲道：“沒關系的，以後一定還有一個人，像媽媽一樣珍惜子夜，成為子夜生命裏的光，那個人會知道，子夜是世界上最可愛、最值得珍惜的寶貝。”
殷子夜明明已經用盡全力抓住媽媽了。
可是他媽媽的影子，變得越來越淡。
荒野中，有那麽多冰綠色的火焰。
它們沉默地、懷念地徘徊在這個世界上。
冰冷的風一吹，他們消失了。
……
“小少爺！醒醒！”管家叔叔的聲音。
子夜被搖醒了，他竟然躺在院子裏，管家和仆人一臉焦急：“小少爺，你怎麽可以在院子裏睡覺呢？會着涼的！”
殷子夜站起來，他其實并不冷，身上還帶着熟悉的溫度。
他的衣襟濕濕的，他的皮膚上，還殘留着荊棘的痕跡。
一滴殷紅的血從傷口溢出。
那是他見到了媽媽的證據。
——那段埋藏在殷子夜潛意識裏的記憶
作者有話要說：
萬聖節快樂！
感謝在2021-10-30 18:59:50~2021-10-30 23:39: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湫 2個；星辰、紙鳶鳶鳶呀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俺老孫 60瓶；溪花止 6瓶；大D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