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情囚

第14章情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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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姑娘毫不留情地啐了他一口:“真是個壞心眼的,就知道說謊惹事,你才多大,一天到晚想些什麽呢?”

“再過一個多月就十六了。”男孩聳聳肩:“按現在的麻瓜法律來看,那時候我已經可以結婚了。”

姑娘羞得遮了臉,轉頭道:“誰同你這滑頭說這些……你到底是誰,給我說實話。”說罷,又氣急般跺了下腳:“這回再胡扯,我就不理你了。”

男孩無奈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滴,嘆了口氣:“為什麽總是瞞不過你?”

姑娘輕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我喜歡你。”

姑娘的眼睛再度瞪大,她轉頭看了對方一眼,可男孩的認真表情讓她又逃也似地別開目光,心髒幾乎就要跳出胸口,或許她該慶幸自己現在只是個魂靈。

男孩沒有一點要放過她的跡象:“我喜歡你,所以不要再走了,我之前惹你生氣,你就把我忘了,這樣實在不公平。”

“行了別說了,”姑娘的聲音急促而細碎,臉上的紅雲幾乎要燒得她昏頭轉向,她偷偷看了一下那個已然濕透的男孩,又別了頭道:“你這樣淋雨,着了涼該怎麽辦?”

似乎達成了一種隐秘的和解,裏德爾忍不住放松地笑起來:“你現在關心我在淋雨了?”

“你這人怎麽……”姑娘越發氣惱,索性往前走了去,橫豎這男孩也攔不住她。

“我錯了。”男孩的聲音突然大起來,在漸漸減弱的雨聲中格外明朗。

幽靈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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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你又走了。”裏德爾大步走上去,想拉住那個少女,卻只能感受到自己的五指穿過了微涼的空氣。他苦笑了下:“你看,我攔不住你,你走了我也找不到,這次能找到你算是我的運氣,可是誰能保證以後我還有這麽好的運氣呢?”

男孩沒有放棄,他有些固執地調整着自己五指的位置,想把幽靈半透明的素手完全包在自己掌中。

“你若是不惹我氣極,我哪會那麽容易離開。”幽靈渾然無覺地轉了個身,兩人交疊的雙手又一次無情地分開。

男孩的目光停滞在兩人錯開的手掌上,半晌,他輕聲道:“那我不惹你生氣,你不要走了。”

幽靈似乎在猶豫。

裏德爾轉了下臉,看向身旁那株就要落盡了黃葉的枯木:“你知道時間是怎樣流動的嗎?”

“逝者如斯,不舍晝夜。”姑娘眨了眨眼,不明白他為什麽說這個。

“那是你家鄉的表達?”男孩沒有糾結這個問題,大雨在蛛網上穿成剔透的棋盤,球狀的水珠倒映出無數個他們或胖或瘦的模樣:“對于巫師來說,時間不止這一種流動形式。”

“比如說回到過去?”姑娘很是聰明。

裏德爾聳了聳肩:“埃及人就認為時間是一條咬住自己尾巴的蛇。”

“過去的事情發生在明天,明天的故事已然降臨于過去,”姑娘想了想:“日光之下,再無新事,按這種說法來看,你是指我們一定會在未來相逢麽?”

“未來太過遙遠,我只想抓住現在。”

男孩微微低了頭:“你的時間已經停止,我的時間還在流動,等我……”他好像并不喜歡這個詞:“……等我死去,你還會是這個樣子,所以暫時留下來,時間對你已無意義,不是麽?”

他眨眨眼,就像謹慎的賭徒是試探着加大自己的籌碼:“你記不住的事情,我可以幫你;你已經忘記的過去,我可以幫你查清楚。”

肆虐了一天的陰雨終于停了下來,空氣裏充溢着潮濕的泥土氣味,混合着一點青草枯葉的清香,天色已近晚,天空和遠山交彙處卻升起蒼涼的白光。

明明是毫無特色的風景,裏德爾卻記得格外清楚。

一片枯葉繞過幽靈的肩頭落在男孩腳旁,她擡頭看了眼蒼茫的暮色,輕嘆道:“先找個地方把你弄幹吧,別生病了。”

似乎是配合她一般,男孩突然打了個噴嚏。

姑娘看着這個好不容易示弱的蒼白男孩,突然笑了起來。

裏德爾并不喜歡格蘭德旅店的裝修風格,他總覺得那個小老頭在自家的旅館裏堆了太多沒用的垃圾,比如說他從各地收集來的神奇動物标本,或者是用大大小小瓶瓶罐罐封裝起來的隕石碎片,還有一堆早就過了年月的積灰雜志。而且他店內的黃銅大鐘早就停止了轉動,即使這樣這個小老頭還會每次看着那紋絲不動的指針,念念有詞地說現在是四點三十二分,馬上就下午五點了。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認,正是這種混亂不堪的環境,再配上這唯一一個有些耳背的老頭,是他目前能找到最好的能安置黛玉的地方。

顯然黛玉的眼中和他看到的世界截然不同,她饒有興趣地打量牆壁上那些緩慢挪動的貝殼和懸浮在天花板下的發光星星,星光游走在她的裙裾上,又穿透她半透明的皮膚,仿佛她即将和這星空一起消散了一般。

裏德爾搖了搖頭,想把這些無聊的想法都趕開。不得不說魔法是一個好東西,即使這旅店已經開了這麽多年,房間裏的所有物品還是一塵不染的模樣,裏德爾敢打賭格蘭德老頭這輩子用得最好的魔咒應該就是清理一新。

“這些星星真漂亮,真奇怪,我好像在其他地方見過這樣的景致。”黛玉笑着和他說道。

拉文克勞的休息室吧,男孩默默想着,他倒是沒去過,關于拉文克勞,最近的印象是那個維護黛玉的奧利維亞·謝爾,一個書呆子。

她那篇關于黛玉的觀察論文倒是寫得不錯,其中一些他沒能觀察到的細節,在他逐漸明白黛玉是什麽這個問題上,那個書呆子倒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幫了個大忙。

“你還不快些去洗個澡,把衣服換了。”姑娘臉有些紅,看來屋子裏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沒能完全占據她所有的注意力。

裏德爾倒是并不着急,他慢慢地靠近那個幽靈,誠懇道:“我怕你又走了。”

姑娘的臉更紅了,伸了手便想推他,只是又推了個空,她只得轉身低頭道:“胡說些什麽,我不走,總成了吧。”

“能伸出手嗎?”

姑娘疑惑地伸出自己的手,那雙手素白幹淨,十指纖長,造物主在制造她的時候一定是開心得昏了頭,不然也不會把這麽多美好的事物一股腦地傾倒在她身上。不過裏德爾覺得,如果他能真實地觸碰到這雙手,感受她細膩皮膚下血液的流動,那将會比現在美好不止百倍。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段紅繩,這東西是他前段時間從巡回貨商手裏買下的,不值幾個西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花錢買這個看似無用的東西。

只是當他看到這段紅繩時,他突然想到幽靈束緊頭發的紅線,那紅線總是乖巧地垂在幽靈漆黑的發絲上,于是他神使鬼差地買了下來,但是這東西有什麽用,他并不知道,所以它一直沉寂在他的口袋裏,直到現在才重見天日。

他不能對面前這個魂靈施咒,但這段紅繩卻不能如她一般輕易逃脫魔法的影響,他将繩子小心地纏上幽靈的手腕,然後憑着記憶裏對那些女孩模糊的映像給她系上了一個不算好看的繩結。

幽靈似乎有些想逃開,手腕往後輕微掙紮了一下,終于還是停了下來。

男孩小心地移開雙手,那繩子就這樣留在了幽靈的手腕上,他掏出魔杖點了下,繩結沒有消失。

裏德爾終于滿足地笑出來。

“這是什麽?哪裏來的髒東西?”幽靈顯然不太适應。

“護身符。”男孩忍着笑道:“在我之前沒有別的主人,相信我。”

“你是最不可信的那個。”姑娘白了他一眼,轉頭在床上坐下:“繩子也系了,這下你可以安心去把你自己收拾了?”

男孩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放到幽靈面前,這才放心走進浴室。門鎖發出清晰的響聲,姑娘背對着那門,有些愣怔地看着手上的紅線,忍不住嘆了口氣。

裏德爾是個滿口謊話的男孩,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又心軟了下來。只是在他說“喜歡你”的那時,她從那滿是謊言的面具下看到了一絲真心,并不算多,一處微不可聞的裂紋,也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她不知道在之前有沒有男孩這樣直白地和自己表白過,但是今天他這突然的一出卻讓她臉紅心慌到現在。

也許是太突然了。

她不記得她之前為什麽要離開,記憶又是一片慘痛的白,可是既然他許諾要幫她找回過去,她倒是不妨跟着他。

橫豎如他所言,她的時間已經停止,時光對她并無更大意義。

也許這些都不過是借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心軟成了習慣,她不知道前面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樣龍潭虎踞的深淵,可是她并不恐懼。就這樣吧,幽靈輕輕嘆了口氣,将男孩扔在椅子上的外袍收拾起來。

總不會再死一次了,她想。

壁爐在她靠近時便自動點燃,幽靈小心地拉展男孩黑色的外袍,濕透的料子摸起來冷得像一張柔軟的冰。

浴室裏水聲有些模糊,壁爐裏的火焰安靜得如同夢境,姑娘珍珠白的指尖輕輕摩挲着校服上的蛇徽,黑色的衣料被逐漸烤幹,散發出溫暖的香味。

她無知無覺地深吸了一口氣,整個屋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滿滿的都是那個男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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