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第38章

02

裏德爾不得不承認,在他在充滿黴味的孤兒院渡過的最初也是最漫長的十一年裏,他在心裏無數次幻想過母親的模樣。

和遍是孩子的哭鬧以及無止境的饑餓完全不同,夢裏的母親是唯一能撒落進高高院牆裏的那束燦爛天光,他夢見帶着仆從的華貴馬車在門前停下,一位身着優雅的貴婦從車上款款而下,随後将他擁入懷中,柔聲敘述着這些年她的過錯和忏悔。而他,亦從一文不名的孤兒搖身一變為南肯辛頓的貴公子。但每次夢醒之後只有滿屋荒蕪的月光,他才會想起來夢裏那個母親不過是白日裏見到的某個過路貴婦的影像,而他真正的母親,活在科爾夫人口中也死在她口中的女孩,是一個貧困潦倒的醜姑娘,她給裏德爾留下的唯一東西,是他的名字,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爛名字。

莫芬記憶裏的梅洛普從小便活在角落裏,與掃帚鍋碗為伴,同科爾夫人的描述并無二致,是一個再蒼白單調不過的姑娘,馬沃羅的訓斥讓她從小對魔法向往而恐懼,而她似乎唯一可以依靠的弟弟,永遠以捉弄她為樂。

莫芬唯一對她表現出似是而非的關心,是在她呆呆站在籬笆後凝望着那個過路的麻瓜裏德爾之後,他讓那個愚蠢的麻瓜長了滿頭滿臉的荨麻疹,随後,他因為襲擊麻瓜和魔法部官員入獄。等他從阿茲卡班回來,世界已經變了模樣,馬沃羅死在了蛇堆裏,這些他曾經的玩物吃掉了它們曾恐懼的主人,梅洛普不見蹤影,裏德爾依舊花天酒地,只是放棄了他曾經熱愛的騎馬活動,再也不靠近岡特家的棚屋。

莫芬找過梅洛普,理由是為了拿回斯萊特林的挂墜盒,這也是他之後去博金博客店大鬧的原因。至于他血緣上唯一的姐姐是死是活,在她逃出這個家之後,莫芬似乎已經不再在意。

裏德爾輕而易舉地得到了他不願接納的過去。

他是斯萊特林的後裔,他是霍格沃茨唯一有資格打開那個密室的人,他母親血統高貴,她愛上了一個麻瓜,為他抛棄了家庭魔法乃至生命,這個家族除了長期堅守的血統之外一無所有,甚至打不過一個魔法部的小小官員,而他們的女兒為了她認定的愛情,抛棄了血統,又被肮髒的麻瓜所抛棄。

他突然很想笑。

面前的岡特依舊意識模糊,裏德爾用力踢了他一腳,男人摔倒在冰涼的地面。随後,男孩跑了出去。

裏德爾府就立在對面的山坡上,十多年過去,它一如岡特記憶裏那樣氣派整潔,亮着通明的燈火,和身後的棚屋宛如來自兩個迥然不同的世界。而事實上,它們就是離得那麽近,在兩座山坡上遙然相對了幾十年,它們共同創造出了一個不被承認的生命,正站在它們中間,面向着花天酒地歡聲笑語,背對着殘羹冷炙孤寂凄清。

細小的雪花又開始落下,落在男孩的發梢眉睫上,又被他的體溫融化,裏德爾握緊了手中的魔杖,向着與他同姓氏的家族走過去。

“這麽大的雪,怎的也不撐把傘?”

突然響起的聲音阻攔了少年前進的腳步,他回過頭,幽靈正從飛毯上飄下來,一面撐開了一把大傘,給他擋住了越發肆虐的雪花。

“……你怎麽來了?”半響,男孩才僵硬地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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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許我過來麽?”姑娘皺了眉,眼見裏德爾的目光轉向她身後的斯蒂安,忙道:“是我自己要過來的,他攔不住我,你別又欺負人。”

男孩還是沒有說話。

黛玉突然便惱了,将傘柄往他手裏一塞轉身就走:“罷了,我自個兒鹹吃蘿蔔淡操心,橫豎你與我又有什麽關系,再也不理你這個讨嫌的了。”

“等等。”

裏德爾沖上去想拉住姑娘的胳膊,卻再次穿了過去,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疏漏,停手道:“不,謝謝你,黛。”

姑娘沒肯回頭。斯蒂安縱使懷着再多好奇心,在裏德爾威脅的目光下也只能忍氣吞聲乖乖爬上了飛毯轉身便走。

“既然來了,就陪我走走吧。”

說着,腳尖卻換了一個方向,遠離了那棟宅邸。

幽靈嘆了一口氣,終究是跟了上去,也不肯開口說話,似乎還在惱着他。

直到将村子的燈火完全抛在腦後,男孩才輕聲開了口:

“你知道我為什麽過來?”

“你的心思不是只有自個兒才知道?”姑娘語氣淡淡的,似乎也沒有把對話繼續下去的欲望。

裏德爾莫名笑了起來,他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幾乎已經望不見的燈火,輕聲道:“這是我母親生活過的地方。”他又笑了下:“應該說她大半輩子都生活在這裏,除了最後一年,她去了倫敦。”

“你很生氣?”姑娘聲音輕得像四周安靜落下的雪花。

“不,”男孩搖搖頭,又咧開了嘴角:“你覺得我有什麽好生氣的?”

“我看你剛剛可是一副要殺人的兇神模樣。”

“……你怎麽會那麽想?”男孩愣了下,強笑道。

“你再這樣裝,同我說不說話又有什麽分別?”黛玉這回沒有退步,她定定地看着男孩,眼裏是他不明白的感情。

“所以?”裏德爾頓了片刻,冷笑道:“你特意趕過來阻止我?”

“我又不是未蔔先知的聖人,”黛玉皺了眉道:“你好端端的又拿我撒什麽氣?誰惹的你自找他去。”

“……”男孩皺了眉,轉身便走。

“你這一去,就別再回來。”

姑娘的話語成功再度攔下了男孩的腳步,裏德爾有些哭笑不得地轉身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黛玉輕咬着下唇,不肯再看他。裏德爾不禁想,如果她還能流淚的話,此刻應當是惱着哭了的,在他所不知的過往裏,她是不是還為誰這般流過淚呢?

男孩搖搖頭,想把這些無聊的想法趕出腦海。他再度走回幽靈身邊,舉起了魔杖。

一輛高大三層巴士突然閃現在鄉間寂靜無人的道路上,幽靈被唬得向後退了一步,巴士在兩人面前一個急剎車,随即打開了車門。

“歡迎乘坐騎士公交。這是為處于困境的女巫男巫開設的應急客運。只要伸出你的魔杖并且走上車來,我們就可将你帶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的名字是格裏克帕克,今晚我是你們的售票員,請問你們想去哪裏?”

“倫敦。多少錢?”男孩快速道。

“十五個西可。加上這位……”帕克打量了一下男孩身後的幽靈,有點不确定是否應該收費。

“三十個西可,謝謝。”裏德爾将銀幣徑直放到對方手裏,招呼幽靈上了車。

“我們自己找個位置。”男孩再度率先開口拒絕了售票員的幫助,他徑直領着幽靈上了樓梯,相對起樓下的混亂,樓上的床位倒是看起來整潔得多,只有一位女巫安靜地睡在最裏面。裏德爾選了一張看起來最整潔的床位,又對着四支床腳施了固定咒,樓下立刻傳來了司機的聲音:

“嘿!你是對我的駕駛技術有什麽不滿嗎?”

“沒有,先生。”裏德爾高聲回道:“只是想給我身邊的女士一個更舒适的環境而已。”一面說着,一面對幽靈示意了一眼。黛玉會意,連忙坐到了床上,汽車在這時候猛然發動,裏德爾沒抓住床欄,差點被甩飛出去。

姑娘看着男孩難得一見的滑稽景象,忍不住捂嘴笑了出來。

裏德爾終于勉力跑回了他的床位,他抓住欄杆用力地向後倒在床上,被施了固定咒的床位仿佛一個被隔絕起來的無形空間,他們像看電影一樣看着四周的床位來回晃動變形,聽着司機和售票員的唠叨聲,忍不住相對笑了起來。

“你對這趟公交很熟悉?”幽靈笑彎了眉眼戲谑道:“什麽時候被它禍害過?”

“兩年前?或者三年前?我不太記得……”裏德爾依舊保持着躺倒的姿勢,懶懶道:“我跑到街上,随意揮了一把魔杖,這車就憑空出現了……不過挺方便的不是嗎?只要有錢就能讓你一直住下去,至少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男孩黑曜石般的瞳孔安靜地看着對方,幽靈愣愣地看着他,神使鬼差地,她将手覆上了對方的眼睛。

裏德爾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幽靈宛如驚醒一般慌忙收回自己的手,男孩饒有興趣地看着幽靈別開臉,紅暈攀上她的耳根,甚至有向雪白的脖頸蔓延的趨勢,他突然覺得她長得真美,每一道弧線都恰到好處的優雅,一股沖動莫名從他心頭炸開,一路蔓延到下腹,如果他真的能抓住她,事情又會變成什麽樣呢?

男孩轉開了頭,啞聲道:“我先睡一會。”

“……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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