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第57章

21

驚呼、怒罵和鮮血都沒有改變新娘的命運,裏德爾就見得那喜婆仿佛見慣了世面,立時從門口的火盆裏撿了一把灰堵在了傷口上,又命人将昏過去的姑娘綁進了轎子裏。

随着那轎子吹吹打打地離開,一直圍觀的衆人總算餍足或是憤恨地離開,到頭來還是沒人真的敢為那孤女出頭。

天色已經大亮,街上的行人也越發多了起來。裏德爾已然失了觀察東方麻瓜的興致,卻見得一個神似黛玉丫鬟的背影拐進了一家店鋪,他有些好奇地追過去,随即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

這個世界的麻瓜真的太多了。

裏德爾搖搖頭想退出去,卻被店裏琳琅滿目的飾品吸引了目光。

金玉滿堂,大概就是這樣。他想起黛玉也有那麽一個首飾盒子,只是那些東西随便拿一件都能令這店鋪裏的東西黯然失色。

“這镯子可是剛來的頂級貨,若不是我偷偷留下來,沒準就要孝敬給賈府的小姐太太們了,姑娘您是個識貨的,若是戴上這個,就是說您是賈府的小姐只怕都有人信呢。”

又聽見賈府二字,裏德爾不禁轉了目光,卻見那姑娘笑道:

“掌櫃的就會唬人,您這玉镯雖說不錯,但那賈府的太太我也見過的,這東西在他們那裏可不算什麽稀罕物,說要孝敬給賈府,多少有點不夠格吧。”

“話可不能這樣說,我這小本生意,能拿出孝敬他們的本兒就不錯了,哪次大爺們過來,我不是把最好的都陪上的,就這一次起了點私心,您如果還看不上,那就真的只有向國公府買嫁妝了。”

兩人中間的紅布盒子裏擺了一只通體盈潤的玉镯,裏德爾歪頭看了一眼,只覺得有些熟悉,黛玉似乎也經常戴這樣的镯子。

“碾冰為土玉為盆。”

他驀然想到了這句話。

掌櫃和姑娘的談話仍在繼續,兩人似乎在價格上産生了點争執,等回過神來,那镯子突然便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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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館內,黛玉剛梳洗完畢,正撐着頭看書,卻聽得身後有些響動,她忙轉眼看了下門外,紫鵑在屋外忙着,似乎沒注意到這邊。她起身掩了門,又回到桌前繼續看她的書。

“看來你适應得不錯。”

男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也沒什麽反應,轉頭又拿起自己的書,無視了平白出現在書桌上的玉镯:“不過是屋子被大燕子折騰得太亂,不想污了旁人的眼罷了。”

裏德爾挑了下眉,沒有在意她言語裏的譏諷:“看來你的潔癖也差不多治好了,都能坐在垃圾堆裏不動如山了。”

黛玉冷笑一聲:“我有得選擇嗎?”

“當然有。”少年笑了起來,單手撐住桌沿,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少女:“你只是愛上了這爛泥塘而已。”

“你!”姑娘氣得咳嗽了好幾下,又怕紫鵑闖進來遭了對方毒手,還是用手帕生生将聲音捂了下去:“你不過是要羞辱我罷了,現在可滿意了?”

裏德爾歪頭看了一下姑娘微微泛紅的眼眶,她似乎還不會為此哭出來。少年離開了桌子,不急不緩道:“這個國公府和我相比,哪個更爛一點?”

沒等黛玉回答,他又自顧自地繼續道:“別說你不知道,我可比你更了解你的一切。這爛地方不過是被蟲蛀空的大樹而已,雖然看起來挺有那麽回事,但也離死期不遠了吧,你打算怎麽辦?和這灘爛泥同生死嗎?”

“與你又有何幹?”姑娘恨聲道。

“你別忘了,”裏德爾微笑着提醒道:“你可是我的奴隸。”

“那又如何?”姑娘冷聲道:“你答應我不傷他們在先,若是他們沒了,我自然也不是你的……”黛玉頓了一下,才低聲道:“……奴隸。”

“邏輯不錯,”裏德爾拍了下手:“可惜你沒有選擇。”

“你還能左右我的心麽?”

裏德爾挑了下眉,沒有立刻回答。

黛玉輕笑了一下:“這副身子,死了活了,不過也就那樣了,可我的心,你怎麽能讓它聽你的呢?”

“我當然能。”

裏德爾皺起眉,卻見黛玉仿佛已經看穿了他的逞強,又拿起了她的書,似乎已經不打算再搭理他了。

“你每天都看這些書,有什麽用?”他忍不住出言譏諷道。

“難道你便是不讀書的嗎?”姑娘甚至都沒擡眼看他:“你現在可是能識字了。”

“書當然分有用和無用的。”裏德爾冷笑道:“比如你現在看的書就不能告訴你我是誰。”

“世間書籍千萬,我一個閨中女子哪看得到那麽多?”黛玉眼皮都沒擡:“不比有的人,仗着自己先天優勢多讀了兩天書,便轉頭來嘲笑那些尚在學路上的後生,還大肆說什麽讀書無用論,自以為是開路先師,其實狗屁不通,可真是害人不淺了。”

“說得不錯,”裏德爾冷笑道:“可是你選擇繼續待在這個爛泥堆裏,你永遠也讀不到那些書,我是真的好奇這個地方有什麽好,還不是你的家,你就這樣不肯放開。”

黛玉心神一蕩,頓了一下才掩面道:“你別說了。”

“被戳中了?”裏德爾更加笑得恣意:“看來你對這個地方,也不是那麽喜歡到不可救藥啊。”

“你別說了。”黛玉捂住了雙耳,想要逃避這段談話。

“所以讓我想一下,是什麽讓你堅決留在這裏……”

“跳出去又怎樣?不過是又入一個火坑罷了。”黛玉終于惱了,一雙眼盈滿淚水,轉頭怒視着裏德爾:“你若是真的好心,便放了我去,又何必在這裏假好心?”

裏德爾冷哼一聲,将桌上的玉镯一把摔落地上砸成兩半,看着姑娘毫不示弱的模樣,猛然湊了上去:“我當然是假好心,不過我要帶你走,你願不願意并不重要。”

說罷,他便扣住姑娘的下颚,重重地吻了上去。

少年的吻沒什麽柔情,充斥着蠻橫和掠奪,似乎只是為了宣示他的無上權威。姑娘的手腳都被對方壓制到動彈不得,只能瞪大了雙眼呆看着少年濃黑的眼睫在視野內無限放大。唇上的觸感陌生而恥辱,半是少年半是男子的氣息在口腔中纏綿化開,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本能地想推卻反抗,卻在他的妖術下一潰千裏。

也許他是對的,她并不具有絲毫能夠反抗的本錢。

一顆心逐漸涼下去,似乎經歷了漫長的墜落,從炎熱的空中一路墜向深邃的古井,最後被掩埋在冰霜中。

哪裏都非樂土,何來一抔淨土葬她呢?從遇上這條蛇開始,她早已身處地獄。

姑娘的眼終于無力地閉上,淚水悄然淌過雙頰,卻讓裏德爾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看着滿面淚水的女孩,靜默片刻,又湊上前輕吮了一下女孩潤濕的眼睫。

鹹澀的,甚至有些苦味。

他不喜歡的味道。

房門突然被推開,紫鵑看着背對自己的姑娘,呆滞的,就像被抽走了靈魂之後遺落的軀殼,那是她從未見過的黛玉。紫鵑登時慌了神,連忙上前問道:“姑娘這是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又犯病了嗎?”

黛玉終于被喚回神來,她緩緩地搖搖頭,卻沒再開口,只是捂着臉無聲地哭了起來。

一只成色尚好的玉镯裂在地上,桌上一串不知何處來的玉簪花卻香得滿室氛氲,幾要将人熏醉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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