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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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梓平日裏看上去及其正常,他跟大衆所期待的omega一樣溫柔而端莊,少有人知道他內心深處的風暴。
于是他很快在枕立鋒面前建立了一個知性溫和的形象,并且接手了他們兩邊合作的項目,在每次枕立鋒出差商議細節的時候親自對接。
在封少爺的游戲之中,他從不表白,他只需要釋放信號,就能把這些腦袋長在褲腰上的alpha哄得團團轉。
不過枕立鋒當真是個異類,他從不給自己留下任何與omega獨處的機會。每次見面枕立鋒身邊跟着的不是秘書就是助理,見面的地方不是公司就是會議室,根本沒有辦法營造什麽暧昧氣氛。
不過封梓可不會這樣就放棄,甚至恰恰相反對他來講,越是有難度,他就越是勢在必得。
裝得再是正經又有什麽用?alpha都是一樣的,封梓從來不相信alpha所謂的深情。
他足夠有錢有手腕,輕而易舉就能把枕立鋒和衛潇的過往經歷調查了一個底掉。
“一個beta。”封梓把手裏的文件丢進了碎紙機,看着那上頭beta的照片一下子被攪碎,越發的覺得趣味橫生,“居然只是一個beta。”
一個樣貌平凡,出身低微,甚至連綁住alpha的信息素都沒有,就這麽一個beta,即使是相識于微末,這段感情被時間和名利摧殘,又能有多堅挺。
對了,他們甚至還沒有一個孩子。
封梓狡黠一笑。
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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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發現枕立鋒對omega總是保持距離以後,封梓立馬換了一個方向。
他開始向對方請教——枕總,我想請問一下您,要如何才能追求到一個alpha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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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降低枕立鋒對他的戒心,他不惜編造起了故事。
他作為一個含着金湯匙出身的公子哥,雖然刁鑽蠻橫,卻愛上了從小陪伴自己長大的傭人家的兒子。
對方對自己百依百順關懷備至,卻始終不肯接受他的感情,這讓他苦惱異常,實在是走投無路,又害怕這件事被身邊的熟人知道不好收場,所以思來想去最終找到了家庭幸福卻并不算太熟悉的枕立鋒,希望能得到他的點撥。
光是為了讓枕立鋒相信确有其事,他還不厭其煩想方設法的找機會在對方的面前表演自己的情根深種。
封梓對于玩弄感情這件事有着令人難以置信的熱情,但凡是他能拿出十分之一的熱度放在工作上,說不定都能當個榜上有名的青年企業家。
一而再,再而三,他這個勇敢追愛的小少爺終于在枕立鋒眼裏挂上了號。
封梓借着故意做戲的機會,演出了一幕被抛棄的戲碼。
自以為無意碰上的枕立鋒尴尬的坐在了餐位上。
“既然他也不願意跟我吃這餐飯,那就麻煩枕總幫一下忙了,畢竟浪費總是不太好……我又沒有什麽胃口。”
這家日料店的裝潢足夠浪漫,微暗的燈光烘托得封梓越發的令人憐惜。
可惜他抛的媚眼全給了瞎子看。
枕立鋒果然是沒有見過世面的alpha,只知道埋頭苦吃,一邊吃還一邊做出痛苦的模樣,像他吃的不是高端魚子醬而是什麽豬草,簡直豈有此理。
他不僅好吃好喝請了對方一頓,還要眼睜睜看着枕立鋒一吃完飯就着急忙慌跑到路邊買糖炒板栗,一邊燙得直跺腳,一邊跟他道別說要趕緊回家,不然板栗冷了他愛人不喜歡。
封梓站在十二月飄雪的街頭跟着直跺腳。
氣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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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封梓開始故意借着生意讓枕立鋒忙得不可開交,又常常在短暫的接觸中留下一些若有似無的痕跡。
一張手絹,一塊懷表,他甚至在枕立鋒的車裏留下過一瓶omega信息素抑制劑。
他已然看穿了枕立鋒這個alpha對他的一切事情毫不在乎,更不會花心思仔細琢磨。
但是他的心态已經由世上alpha都是薄情人轉變到了我就不信枕立鋒跟他對象拆不散的偏執上。
好像只要他們感情破裂,他就能夠心滿意足,果真是人如其名。
果不其然,枕立鋒這樣粗神經的人只是少數,他的對象比他聰明多了,那個叫衛潇的beta很快找上了他。
他們兩口子一個樣,穿的都是不入流的商場貨。衛潇甚至毫不講究的在咖啡店裏點了一杯檸檬紅茶。
但是他居然絲毫不在意自己的粗鄙和不體面,泰然自若的捧着那杯可笑的檸檬紅茶喝了一口。
而當衛潇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的時候,封梓竟然覺得有一絲不安。
不過他立馬壓抑住了這樣的異常,又習以為常的撒起謊來了,他編造出了一場虛假的羅曼蒂克,大言不慚地跟衛潇說起來他有多愛枕立鋒,而枕立鋒對他又有多少欲說還休。
就仿佛他們之間擁有着世上最純潔的真摯感情,而衛潇則是從中阻攔的惡毒反派。
他說的繪聲繪色,好像自己都相信了這場曠世之戀。
說到興起之處,封梓甚至入戲流出淚來,可衛潇卻一直很平靜,甚至在聽到封梓說的那些誇張的崇拜和愛還露出了理所應當的笑容。
封梓好想叫他清醒一點,他的老公完全沒有這麽優秀好嘛!
封梓不明白為什麽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氣人,他忍不住問:“你聽了這麽多,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你喜歡他風度翩翩,舉止潇灑……”衛潇對他方才的演說進行了提煉總結,“對嗎?”
“當然了?枕總非常有魅力!”
“可事實上,這些都是錢帶給他的。”衛潇笑了笑,依舊漫不經心,“如果他還是當初那個走街串巷的小販,你會愛上他嗎?”
封梓沒有接話,可是衛潇又說。
“你不會的。”這個擁有一雙好看眼睛的beta看上去非常平靜,“你愛的是他的光鮮,不是他……甚至說,你完全不愛他,你只是好奇罷了。”
封梓聽不懂衛潇的話,可衛潇卻依舊自在。
“你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吧,挖人牆角會給你很大的快感嗎?不過你看上去真的很熟練了,換個人的效果應該很不錯……不過,也不算錯,我跟他之間可能确實會分開一陣子了。”衛潇意有所指又似是而非,最後只是舉杯一飲而盡,站起了身,留下了最後一句話,“你說得對,這世上沒有拆不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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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就是個掃把星,拜托你趕緊離我跟幺兒遠點。”枕立鋒看見封梓簡直如臨大敵,跟個抱母雞一樣擋在衛小草身前,不讓他們接觸,“真有病就趕緊去醫院看看你的神經,我可求求你。”
可惜封少爺完全不受刺激,還斜眼瞟他。
“你一個前夫在這裏叽叽歪歪什麽?我現在追求的又不是你,潇哥哥現在是單身,他是自由的!”封梓對着衛小草含情脈脈的眨眨眼,“潇哥哥,你不要在這種畸形的愛裏頭泥足深陷了,你現在有權利選擇你自己的幸福!與其找枕立鋒這種自大糊塗的alpha,不如看看我!我年齡輕還有錢,對愛情忠貞不渝,對你也會一心一意的……”
“你可別在這兒瞎糊弄人!”枕立鋒拽着衛小草就一個勁想跑,“幺兒,你別跟他瞎扯,咱們先回啊。”
衛小草跟個玩偶一樣被枕立鋒擺弄走,卻在跟封梓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挑眉一笑。
他口型微動,只有封梓看清了他的唇語。
他一下子定住,跟個河豚一樣看着這兩人拖着小攤子走遠,才氣鼓鼓的回了自己的豪車座駕。
——————
“小少爺。”
駕駛室裏的alpha冷硬的五官,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柔軟了三分。
“喊什麽喊,喊魂啊。”封梓把自己摔進座位上,然後一動不動的等着枕立鋒口中的死人臉細心的給他調整位置,系好安全帶。
封梓挑眉,揚了揚下巴。
冷淡嚴肅的alpha捏住了他的下巴尖,給了他一個幾乎窒息的吻。
封梓癱在座位上,滿臉通紅卻高傲的蔑了對方一眼。
“衛潇這個人果然很難搞。”
封梓這麽說着,身上的戾氣卻漸漸散去,反而對着身邊人嘟起嘴,顯得孩子氣起來。
“衛先生是個聰明人。”
“那當然了,當初他三言兩語就把你給策反了,一言不合就把我給丢了……”封梓想到舊事很是不爽,惡狠狠的啃了對方一口,“不過算了,他好歹算個媒人。”
死人臉被咬了一口也面不改色,還能安撫瘋子少爺的情緒。
“小少爺你現在又有什麽打算?”
“我有什麽打算?我又不愛拆人姻緣。”封梓把自己都說笑了,他回想起剛剛衛潇最後的唇語。
【百年好合。】
“枕大傻玩不過他的。”封少爺合上了眼睛,“他對象可不簡單。”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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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立鋒一路緊張到回家,進了門終于壓抑不住,跟衛小草囑咐起來。
“幺兒,你別搭理那個瘋子,他精神有問題的。”
衛小草倒是老神在在的,他把外出的衣服換掉,一邊換家居服一邊應付枕立鋒。
“我覺得他好像條件挺好的。”衛小草故意咋舌,誇張問道,“看他穿着打扮應該很有錢……是老板你有錢還是他有錢?”
枕立鋒急得直跺腳,換衣服都找不到胳膊眼,他強調。
“這個不是錢不錢的事兒……”
衛小草點點頭,冷靜道。
“哦,那就是他更有錢。”
他看着枕立鋒一臉着急忙慌的樣子直想笑,幹脆不搭理他,去忙自己的事情。
最近氣溫變了,衛小草打算去把應季的衣服翻出來,再把穿不上的放箱子裏去。
他不搭理枕立鋒,枕立鋒卻還是不依不饒的跟在他身後。
枕立鋒看着他正兒八經去收拾衣櫃,整個人吓得一下子擋在衣櫃面前,不準衛小草拿東西。
“你收拾櫃子幹嘛?”枕立鋒着急得要命,他看着衛小草,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你要去跟他?我不準!”
衛小草覺得簡直莫名其妙,看他這副樣子,又忍不住逗他。
“我本來就是來跟老板你打工的,跟誰打工不一樣。我現在遇到高薪職業了,想要跳槽不也很正常嘛。”
“你!”枕立鋒眼又紅了,他跟個被抛棄的小媳婦兒一樣委屈的指責眼前人,“衛潇你沒有心!”
他說完也不聽衛小草說話,一把子就把人給摟住了。
衛小草沒準備,被這麽一個龐然大物攻擊,後腰一軟就往身後倒,還好身後是床,而且枕立鋒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護住他的腦袋,所以并沒有受傷,只是吓了一跳。
“枕立鋒,你有……”
枕立鋒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啪嗒啪嗒又開始哭起來。
“我不準你走的!我不管!你都回來了就別想走!”
衛小草躲也躲不開,就只能當人工抹淚機,給人擦臉。
他有些無奈,皺眉道。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要一直裝失憶也無所謂,只要你還在我身邊,你怎麽玩我都行……”枕立鋒一個勁用腦袋蹭他,委屈得不行,“但是你不準走!”
“老板,此言差矣啊。”衛小草呼嚕呼嚕他腦袋毛,卻嘴硬道,“我跟你一沒有簽合同,二沒有發生什麽不正當的關系,彼此之間是沒有任何責任義務的。”
“那就不正當吧。”
巨型哭包突然正色,一下子親了衛小草一個措手不及。
“艹……枕大傻你,唔……”
上一次接吻是什麽時候來着?
衛小草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大山楂給酸得暈暈乎乎,只能依從本心那樣環抱住他的大山楂,乖乖被熬成糖漿,流出蜜水來了。
……
自從離婚以後,枕立鋒還是第一次這麽開心,他跟當年那個愣頭青傻小子一樣,一臉憨笑的給他的幺兒蓋被,然後笑嘻嘻的被踹了一腳。
他對着衛小草伸出半張臉,溫馴道:“你輕點打,我明天還開會呢。”
衛小草伸手擰這張二皮臉,又好氣又好笑。
“你啊!”
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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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雖然沒有捅破,但是他們這對離異夫夫來說,已經是難得的重歸于好了。
除了同吃同住,衛小草還不拒絕枕立鋒任何的親近。可是即便如此,枕立鋒依舊是惴惴不安。
他說不清自己的這種心情是從何而來,但是他又無法克制自己的慌張。
單單是這次他看見衛小草又在衣櫃面前翻來找出就又立馬開始提心吊膽,他立馬跑到對方面前眼巴巴問。
“你在收拾什麽?”
還好衛小草不是要跑路。
“我看最近物業說有捐衣捐物的活動,想收拾看看有沒有什麽能捐的舊衣服。”
枕立鋒這下子不慌了,又開始獻殷勤。
“我幫你啊……”
衛小草覺得這倒是無可無不可,對他一點頭。
“随你。”
——————
他們兩個都是苦日子出身,即使後面發達了也不曾大手揮霍過,過去的舊衣服也被收撿得很好,衛小草去了儲物間,想把壓箱底的紙箱給拾掇出來。
枕立鋒見他想伸手,就立刻代勞了。
“我來我來,這種粗活累活,怎麽能讓你動手呢。”
衛小草對枕總這些日子的抓馬行為已經免疫,只是瞥他一眼任由他代勞。
枕立鋒被幺兒瞥了也不氣惱,笑嘻嘻的把大箱子搬進了卧室,放在地上給衛小草翻着看。
衛小草把裏頭疊好的衣服抱出來,枕立鋒在旁邊看着也忍不住感慨。
“這都是好多年前的衣服了吧。”
他伸手從從最底下拽出一個用防塵袋裹得嚴嚴實實的厚衣服,目帶懷念道。
“你看這件,還是咱們當初買的第一件高檔貨……哈哈哈。”
衛小草也愣了一下,眼裏也帶了些回憶的光。
“是哦。”
——————
這件所謂的“高檔貨”其實只是一件假皮草。
人工纖維做的毛,白色的短款,現在看着又土又俗。
可就這當初還花了他們兩個整整五百塊錢,得賣七八千串冷吃串才掙得回來。
那還是他們擺小攤時候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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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衣服小弟穿着多好看啊,我跟你說,就是隔壁那些大商場都從我們這兒拿的貨,別的地方根本給不了這個價。”
那時候他們還在支小攤子,每天也算是忙得起早貪黑,頭一年掙了些錢,可是兩個人都不敢用,因為打算着定個門面,這個租金又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幾乎把他們的老底給熬幹。不過臨近年關,枕立鋒還是帶着衛小草出來置辦年貨,走着走着就非要給他買身衣服不可了。
他們原來的衣服都是夜市裏淘的,四五十就能買一身,哪兒來過正兒八經的商場。本來今天枕立鋒是想去商場的,被衛小草攔住了。
“商場不能講價。”
衛小草這麽說,把人拉進了旁邊地下人行道的批發市場。
即便是這裏都比平日裏的地攤貴多了,不過枕立鋒興致勃勃,他覺得衛小草穿這個可好看了,伸手就想掏錢。
“一千二太貴了。”衛小草不同意,他說着就把試穿的衣服脫了下來,“大枕我們走吧。”
“你看這話說的,這個料子,你摸這個毛的手感,跟動物毛根本沒區別,一千二都是進價了,我們都是做誠心生意……”批發市場的老板吹得天花亂墜,差點就說得天上有地上無了。
枕立鋒眼看着就要掏錢,又被衛小草一把扣住。
“不講這麽多了,我們也是誠心想買——四百一口價,能拿就拿,不行就算了。”
衛小草拽着人就轉身,一副不想再談的樣子。
“哎喲你這講價也不是這樣講的哦,拿不了拿不了,你随便去哪兒都拿不到這個價的。”
“那算了。”衛小草拐了一把枕立鋒的腰,這人才不情不願的跟着他走,“我們再看看別的。”
枕立鋒就像是這家店老板的說客一樣,還在跟衛小草做思想工作。
“其實一千二也可以的,咱們又不是沒這個錢,努努力就賺回來了,你都好久沒買過新衣服了,這不是過年了嘛,買一件也沒什麽……”他嘟嘟囔囔又羅裏吧嗦,最後才無比惆悵的念叨着:“……你穿着多好看啊。”
衛小草看着這個人,枕立鋒說得灑脫,可他自己身上還穿着一百二兩套的夾層棉睡衣。深藍色的面料都被油煙熏得微微發黑,怎麽洗也洗不幹淨。
衛小草戳了戳他睡衣的毛邊,忍不住笑道。
“你這衣服都破了,還跟我買什麽。”
枕立鋒不甚在意的抓住他的手晃了晃。
“我每天燒鍋,圍裙一圍,穿這麽好的幹嘛,就這種穿着不心疼。”
“那我還不是一樣,每天都要出攤。”
“你不一樣。”枕立鋒也看着他偷笑,眼裏都是赤忱的光,“我就想讓你穿好吃好,顯得我多有面子……”
他們那天最終還是花了五百買下了這件“高檔貨”,回家的時候枕立鋒一手提着東西一手牽着他,雄心偉願的跟他講。
“咱們以後有錢了,我帶你去大商場買!到時候買貂的,好幾萬一套的!”
“好哇。”
一晃,就這麽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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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小草伸手把枕立鋒一直舉着的假皮草拽下來。
“怎麽了你?”
舉着個衣服不說話,當晾衣杆哦。
“沒沒沒……”枕立鋒揉揉鼻子,笑意中多了一點難堪,“我就是……就是覺得自己其實挺沒本事的。”
他原來一直以為他從擺地攤一步一步做到門市,又從門市開成連鎖加盟就已經很成功了。
他确實是出人頭地了,每天把公司裏的事情當作天大的事去辦,忙得暈頭轉向。每天都想着要擴張要掙錢,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日進鬥金上,卻忘了自己當初一心想要出人頭地是為了什麽。
誠然,他肯吃苦運氣也不錯,在風口上抓住了時機,比一般人更快獲得了成功。
卻差點把更寶貝的東西丢了。
“對不起。”離婚以後,這還是枕立鋒第一次在衛小草面前反省自己,“是我沒有好好維護我們之間的感情,我一心就是掙錢,忽略了你的感受。”
他終于想明白了衛小草離婚時候的話有多委屈。
【你也忙,我也忙,可是我們把這個家都忙散了。】
枕立鋒心疼的厲害,伸手把衛小草摟進了懷裏,他說。
“其實我當初沒有想過會把地攤做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他一開始擺地攤只是為了糊口,并不知道以後究竟要幹什麽。是因為遇到衛小草,所以才想着努力擺攤吃飽穿暖,他們一開始總被城管追,有時候還挨欺負,平時租的房子又差,枕立鋒才琢磨着有個門市,至少除了正兒八經做生意的小店,還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再後來也是他們一起努力一起拼搏,才有的今天。
“我真的,真的從來沒想過,讓我們這個家散掉的。”
沒了他的小草,他奮鬥得再成功。
又是為了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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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立鋒攬着衛小草舍不得松手,好像只有把這人給緊緊拉在身邊,心裏的恐懼才能消失一些。
“我們離婚之後,其實我經常在想,如果當時冷戰的時候,我沒有一時腦熱就好了。如果我願意低頭,你是不是就不會走。”他感慨萬千,語帶哽咽,“你一直都沒變過,是我自己被豬油蒙了心……是我一時糊塗,沒能體諒你當時已經覺得不安了,還指責你沒有把寶寶留下來……現在想想,不破不立,即使當時寶寶真的留下來了,我們也許只會更糟糕。”
以他們當時岌岌可危的關系,即便是有小孩的存在,也不一定能緩和他們之間的矛盾,更何況,沒有和睦的家庭,這樣生長起來的小孩又怎麽會幸福呢,這也是對孩子的不負責任。
“寶寶?”衛小草卻突然皺起了眉頭,他端坐起來,正色道,“等等……我從來沒有過寶寶,更加不可能去流産。”
他們面面相觑,一時之間都沉默起來。
枕立鋒猶豫問道:“那……為什麽家裏會有一張陽性的驗孕試紙?”
衛小草一時無語,伸手捂住了臉。
“那确實是我驗的……”他這麽說,眼裏卻第一次有些濕潤,“不過不是有寶寶。”
只是一場烏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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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ta的身體與omega不同。
與天生适應孕育的omega不一樣,beta作為alpha與omega以外的第三性別,在沒有強烈的信息素的同時,他們也沒有可以被alpha标記的腺體。比起omega固定的生理熱,beta的內分泌其實更難琢磨。
他們可以使omega受孕的同時,也有機會為alpha繁衍生育,雖然世俗把alpha與omega看做天命之子,但是實際上平凡beta才擁有着最自由的靈魂。
他們可以毫無拘束的跟任何人相愛,也不會被信息素或者最終标記控制。
至少對于衛小草來說,他從未因為性別而自卑過。
可是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衛小草也不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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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枕立鋒在一起很多年了,卻一直沒有孩子。
其實除了枕立鋒外,衛小草自己也是喜歡小寶貝的。他對生孩子這件事非但不抵觸,還抱有隐隐的期待,可是他們前期一直忙于事業,分不出時間精力在這件事上,而一拖再拖。
等到後來衣食無憂,他們之間卻又隔閡漸生。
那陣子衛小草一直覺得身體不适,可枕立鋒頻繁出差,兩人的作息無奈被打散,很少能有交集,即使發消息也很簡短。
衛小草當時總是嗜睡疲倦,還有一些體溫偏高,他心裏抱着隐秘的期待買了驗孕試紙回家,在查出陽性之後又慎重的去了醫院檢查。
“醫生跟我說……”時隔今日,衛小草提起這件事還難免有些惆悵,“我沒有懷孕,實際上……我的身體可能很難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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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omega的易孕體質,beta天生就很難有孕。
而衛小草不僅是一個beta,身體還有所虧空。
他并不是養尊處優長大的,明面上的強韌讓人忽視了他底子裏的損傷。
他十歲出頭就出來自己養活自己,住過公園長椅,睡過河邊橋洞,扛着幾十斤的大包走街串巷。在同齡人還在家人庇護下的時候,衛小草已經扛起了生活的重擔了。
他的确很堅強勇敢,也成功抵禦住了生活的寒風,可是這些命運的錘煉無可避免的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烙印。
他的體質存在一定的問題,這讓他可能很難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孩。
說不受打擊是假的。
衛小草捏着醫院的檢查報告在外頭呆呆的坐了一下午,才怏怏不樂的回了家。
他在思考如何把這件事告訴給枕立鋒聽,這些日子的疏離讓他不安,他開始懷疑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否被消耗殆盡。
——————
他一回家就被滿屋子的嬰兒用品怔住了,衛小草要非常克制才能讓自己不要失态。
“你買這些搞什麽?”
“幺兒,你回來啦。你看這個小包單可不可愛?”枕立鋒臉上帶着他好久不曾見過的喜悅,幾乎是殷勤的問他,“你喜歡哪個顏色?”
“我喜歡這些幹什麽?”衛小草捏着自己手裏的檢查報告,卻如鲠在喉,“我有病……”
枕立鋒沒有聽清他的呢喃,還在說着衛小草無法理解的話。
“好啦好啦,我知道有了寶寶的人,情緒起伏大,快來來坐着兒,累不累?先休息吧,不要把你們爺倆兒累着了。”
“你在說什麽?”衛小草只能用冷漠來掩飾自己的心碎,枕立鋒的臉上是那麽的期待和幸福,可他自己也許根本沒有辦法給他們一個美好的答案,“我肚子裏根本就沒有什麽寶寶。”
“怎麽會呢?明明試紙條就是雙杠……”
枕立鋒的質問幾乎擊穿了衛小草的鎮靜。
他說不出口,試紙是假陽性,實際上他根本沒有孩子,甚至他身體太差可能永遠不會有孩子。枕立鋒所期待的一家三口,他沒辦法給,衛小草只能用沉默代替所有回答。
“你都不跟我商量一下,你就……就決定不要這個孩子了嗎?”
孩子孩子,衛小草覺得眼前的alpha陌生極了,原來枕立鋒就只是想要一個孩子嗎?
是的了。
他們當初的确是風雨同舟,一起從小販做到今天,可是當時的枕立鋒一無所有,而現在的枕總功成名就。他衛小草也許就是枕立鋒當初不得已中的最優選,現在他可以有新選擇了。
這次有封梓,下次又會有什麽人呢?難道一定要用一次又一次無盡頭的矛盾來消磨他們之間的感情嗎?
“你就這麽想要一個孩子?”
衛小草這麽問,他的心好像在滴血,他們之前所有懸而未決的隐患像積木一樣壓在他的心上,搖搖欲墜得厲害。
“我想有個孩子有錯嗎……我們在一起二十年了,我想有個屬于我們的愛情結晶不可以嗎?”
衛小草眼睜睜看着枕立鋒如今總是體面的臉上漲得通紅,好像當初那個穿着毛邊體恤跟自己說喜歡的大傻個。
“孩子又不是什麽必需品,我不想我的孩子在這種環境下頭出生。更不想跟你吵架……”
衛小草心裏的積木終于坍塌,砸碎了他最後的理智,他們可能真的應該分開一段時間,他說。
“如果你非要,那你去找個願意給你生孩子的人去吧,別找我。”
他好害怕在枕立鋒眼裏,孩子已經不再是他們愛情的延續,而且他枕家傳宗接代的必需品。
可是他們如今已經身陷囹圄,不能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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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立鋒就這麽靜靜的聽衛小草跟他講過去的事情。
他猛然發現,當他們站在不同角度的時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不一樣的。
衛小草的冷漠可能是不安,而自己的興奮又變成了鐮刀,斬斷了衛小草最後的理智和鎮定。
枕立鋒忍不住感慨道。
“所以你才無論如何都要跟我離婚。”
他終于明白衛小草當時如此決絕的原因了,也終究也是因為自己太過失敗,連一份穩當的愛意與體貼都沒能穩穩當當地交到衛小草手中去。
他聽見衛小草問他。
“生氣了?”
“沒。”枕立鋒回答道。他現在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靜,根本沒有平日裏賣慘讨乖的模樣,他只是鄭重其事的牽起衛小草的手,珍惜的親了親手背,“我要謝謝你,幺兒。”
如果不是衛小草的果斷,如果不是他們最終離婚,如果不是真正的失去過懷中人,他想他可能不會真正的複盤他們的感情。
是衛小草的離開,才讓他确确實實體會到了割骨刮肉般的痛楚,才重新審視了衛小草對他的不可或缺,才會想盡辦法厚起臉皮,連蒙帶騙都要把人再拐回家來。
“你身體的事情我不知道,對不起,這是我的過錯。作為另一半,我确實是疏忽你了。”枕立鋒為自己曾經的粗心大意而愧疚,道歉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讓他無從講起,“我只是因為……,我不是……”
平日談生意時候的能言善道,根本沒辦法用在衛小草身上,他只能緊緊的擁住對方,一遍又一遍的呢喃。
“我不知道怎麽講,但是比起孩子來,我更在乎你在我身邊,真的……咱們有錢之後我最開始确實膨脹了很多,窮人暴富心态失衡了,但是我真的只是非常低俗的暴發戶而已……我從來沒想過會跟你分開,也沒想過你會不要我。”
在當初的枕立鋒眼裏,他一直覺得衛小草是永遠不會離開他的。
可是他錯了,衛小草走得毫不留念,只留下他在原地手足無措。
“你走了以後,我每天渾渾噩噩,除了工作就是想着你。可是我完全找不到你的消息……後面從六指兒那兒聽說你受傷了,我又跑到老家去,但又撲了一個空。”
枕立鋒提起他找不到衛小草的那段記憶,又難受得要命。不是心疼自己,是心疼衛小草一個人在外頭受委屈。
“我聽說你傷了腦袋,好多事情記不得了,要進城打工,我又一路托人找關系才從人才市場找到你。”
枕立鋒覺得自己的手段弱智得可笑。
“我怕你記不得我,又怕你記得我。所以只能編瞎話先把你騙回來再從長計議……我怕我要是一開始就跟你交代了,你不會答應跟我回家,所以才說什麽包養的胡話。”
衛小草安靜聽着,任由酸酸甜甜的山楂果蔓延到整個房間裏。
枕立鋒還在對他承諾。
“我會好好對你的,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幺兒。你什麽時候考察好了,願意複婚都可以的!沒有孩子也不重要,我有你就好了,也許你現在還不能完全相信我說的話,那我們就且看以後吧。”
衛小草依舊沉默,但是眼裏卻生起了一丁點笑意。
他伸手揉了揉枕立鋒的頭,安靜的把自己投入對方的懷裏。
他不禁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