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一更
這房間布置古樸, 木質的地板,沉悶的木質家具,窗戶也是圓形窗, 窗戶外是黑撲撲的樹影花影。
施恩順着原路走回廳中,看見陸然站在開着門的門口正在接電話, 聽見她的腳步聲回過頭來看住了她, 她問了一句:“沒有吹風機嗎?”
剛好就被電話那頭的人聽見了,那頭的人急忙問道:“陸先生找到我妹妹了?我聽見她的聲音了,她、她現在跟您在一起?你們在哪兒我們馬上過去!”
陸然望着站在幾步外, 昏黃的燈色下拎着濕漉漉發的她, 一時之間猜不透她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
無心的?怎麽能算得那麽準出來,又知道他在和誰通話?而且她若是故意,圖個什麽呢?
“是找到了。”陸然對着電話裏頭說, 又光着腳進了浴室裏,在浴室的抽屜裏拿出了吹風機,在浴室裏對電話那頭的沈波說:“只是她情緒有些不好, 不想回家, 我見她淋了雨,怕她出什麽事先将她哄回了我的綠莊……”
他還沒說完沈波那邊就急忙道:“我們馬上過去!麻煩陸先生先照看好我妹妹!”
電話就給挂了。
他收起手機,拿着吹風機出去,見她坐在門口的軟墊子上,望着門外淅淅瀝瀝的夜雨,仰着頭将黑發散在背後, 濕漉漉的垂在地上,她好白,在夜裏像是開在暗角裏的白色花朵,讓人無法忽視。
他慢慢走過去,将吹風機通上電,蹲在了她身後看着她包着的右手,問她,“需要我幫你吹嗎?”
她依舊看着外面的大雨和樹木點了點頭,也沒多問什麽。
他打開吹風機慢慢的攏起她濕漉漉的黑發耐心的替她吹着,她背後的睡衣被頭發濕透了,單薄的絲綢睡衣貼在她的脊背上,他的手指能清晰的觸碰到她消瘦的脊骨,她的背真漂亮。
他吹的耐心又熟練,一層一層的吹,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說話,只是望着外面的風雨,是他先忍不住開口問她,“在看什麽?”
外面的松樹和竹子,被風雨打的蕭瑟。
她用左手托住了腮側頭看他,“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嗎?你不害怕?”
“害怕?”他有些驚訝她居然在想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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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莊子好老,像是看過許多居住者死在這裏,一代又一代的樣子。”她又看着外面的樹,“你聽外面的樹被風吹的難道不像一個老年人在嘆氣嗎?”
陸然被她這話逗的有些啞然失笑,她居然不是在想什麽計謀,而是在想這些奇怪的事情,“那你害怕?”
她卻說:“不是還有你在呢嗎?你把我帶回來肯定要對我負責,我要是死在你家裏,你可就是第一嫌疑犯,我才不怕,該害怕的是你。”
陸然替她吹頭發的手指頓了頓,她這是……在威脅他嗎?
莊園裏有車燈亮了起來,一個老仆人穿過夜雨跑過來說:“沈家的人來了。”
身前坐着的施恩忽然站了起來,黑發從他手掌裏溜出去就像一條狡猾的魚,她扭頭皺眉看着他說:“剛才那個電話是你打給我爸的?你告訴他們我在這兒?”
陸然仰頭望着她,是真的分不清她現在是真是假,關掉吹風機站起來道:“他們很擔心你。”
“我說了我不要回去。”施恩轉身就要往外走。
陸然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拉了回來嘆氣道:“你才剛洗幹淨。”他看了一眼開進來的車,“你要是真不想回去就先進屋去,我會跟他們說,讓你先留在我這裏。”
施恩這才板着臉進了屋子裏,直接進了卧房“砰”的将門摔了上。
脾氣是真的大。
陸然看着她,又讓老仆人将沈家人帶過來。
沈家人哪裏還用仆人帶,心急火燎的就上了回廊一路疾步而來,沈度夫婦和沈波全來了,看見陸然張口先問,露露呢?
陸然指了指門口放着的髒兮兮的拖鞋低聲道:“現在在卧室裏面。”就沈波他們急着要進去,忙又攔住了他們,“她情緒不太好,說是暫時不想回家去,似乎有心避着你們,我看不如就讓她今晚先留在我這裏,讓她一個人靜一靜,或許明天早上心情就好了,那時候我再親自送白露小姐回去?”
三個人是真的急壞了,也吓壞了,忙又問他,露露有沒有什麽事。
他低聲安慰幾個人,說她很好,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情緒不好,想一個人待着。
沈波看了一眼那亮着燈的卧室裏,推拉門上映着裏面一道瘦瘦的身影,又擔心又心酸,扶着着急的李悠對他們說:“陸先生說的對,妹妹現在……估計想一個人靜一靜,咱們先不要去激她,人找到沒事就好,她想一個人待着就讓她今晚先留在這裏,咱們明天等她心情好一點再來接她回去,不然硬是逼她回去也不好。”他理解露露現在的心情,她現在一定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父母,怎麽在沈家待下去,讓她靜一靜也好,免得再幹出傻事來。
李悠是個沒主意,聽兒子這麽說也只好點頭。
沈度嘆了口氣,心總算是落了地,人沒事就好,又再三感謝了陸然,拜托他好好照看露露。
沈波扶着李悠走了進去,在卧室門口站住,輕聲說:“露露,是媽媽和哥哥,我們很擔心你,你還好嗎?”
裏面的人動了動,聲音輕輕的說:“我挺好的,就是想一個人待着,媽和哥哥別擔心我,我沒事。”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也別讓爸爸擔心我,我沒跟他生氣,你也別跟爸爸吵架。”
李悠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卻不知道該怎麽哄她,只是怨極了沈度和那個沈念情,好好的一個家鬧成了這樣。
雖然不放心,但好歹兩個莊園離得不遠,沈度他們到底是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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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走了,園子裏徹底安靜了下來,陸然才走過去敲了敲她的門,“頭發幹了嗎?”他手裏還拿着吹風機。
施恩将門拉開看着他,說了一句,“算你是個守信用的人。”她大搖大擺走出去說:“我餓了,你這裏有什麽吃的?”
“你想吃什麽?”他有些無奈的跟上去問她。
“随便什麽都行。”施恩坐在了廳裏的餐桌旁,看着他說:“我不吃素。”
不吃素。
他親自從冰箱裏取了食材出來給她煎了一塊牛排,又替她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放在了她面前。
她左手拿叉子只吃了兩塊就放下了,“太老了,我不喜歡。”
他耐着性子問她,“那重新煎一塊?”
“不要了,我等都等飽了。”施恩推開椅子起身,“我困了,今晚我在哪兒睡?”
陸然擡頭看着她,對她笑了笑,“白露小姐想在哪兒睡就在哪兒睡。”
“那間是你的卧室?”施恩擡下巴指了指她剛才出來的卧房,見他點了點頭,直接說:“我就睡那間。”又問他,“你睡哪兒?”
他看着她靠進了椅子裏說:“白露小姐想讓我睡哪兒我就睡哪兒。”
施恩左手撐在桌子上對他敷衍的笑了一下,“那就麻煩陸先生今晚就睡在這個大廳裏,你這莊子太吓人了,我晚上一個人睡害怕。”
他依舊望着她說:“好。”
施恩這才滿意走進了他的卧房裏,關上門還在裏面上了鎖。
他坐在椅子裏看着卧房裏的燈被她關掉低頭笑了一下,原來她是過來讓他伺候祖宗一樣伺候她來了,她住在這裏,沈家全知道她住在這裏,但凡她出一點事,沈家人還不得跟他拼命?
好在這大廳裏有張沙發床,他收拾了碗筷,洗完了之後才靠近了沙發床裏,點開了他的系統,從剛才系統裏叮叮咚咚就沒停過,果然全是沈念情發來的信息。
她已經從沈家那邊得知了沈白露住在他這裏,被他收留了,不可思議的質問他到底在幹什麽,那是她的對手她的敵人,他的雇主是她不是沈白露。
她問他,“你把沈白露帶回你那裏是想趁機殺了她嗎?為什麽不讓她直接死在外面!讓沈家以為她是意外死在外面就好了!你為什麽要帶她回去?”
他看着那些信息,只大致掃了一眼,回複了一句,“我的任務是讓你回到沈家,複仇成功,其餘的你不用管我在做什麽,只要我在期限內完成你的任務要求就好。還有,沈白露不在不正是你大好的時機嗎?趁着這個時間親近沈度,讓他把心偏向你這邊,公開你的身份。”
沈念情立刻回複,“說的輕巧!經過你安排的失策,讓沈白露舍身救了沈波,現在李悠和沈波全站在了她那邊!剛才回來李悠還鬧着讓沈度明天路通了就送我下山,我哪裏來得機會?”
“這不就是你的機會嗎?”陸然道:“既然李悠不可能再成為你的助力,那就是你的敵人,你該讓沈度對她厭煩疲倦,讓沈度覺得這世上只有你和他是血脈至親,她趕你走你就該走,你是沈度找回來的,你走了只會讓沈度內疚讓沈度和李悠生出嫌隙。”
他看着外面的夜雨又說:“莊園公開你的身份這步棋已經被你的對手廢了,現在李悠和沈波幫着她,她又離家出走,沈度對她滿懷愧疚是暫時不會公開你的身份,明天我會把路恢複,你天不亮就自己下山去,只跟沈度發信息說,你不想給他添麻煩,讓他不必再找你了。你該下山去擡一擡你的身價,你現在再過于糾纏只會讓人認為你是為了這個有錢的父親,去發展你的事業線,我會捧你成為身價一線的明星,到時候你認回這個父親是為他錦上添花,輿論也會支持你,幫着你聲讨鸠占鵲巢的沈白露。”
“可那得需要多久啊?”沈念情不甘心的道:“兩年三年?甚至更久?為什麽不能現在直接除掉沈白露來得痛快?讓她出意外對你來說很難嗎?”
陸然看着她這句話皺緊了眉,現在有太多任務者想坐享其成了,但非常不幸,她很不走運。
“你以為你的對手只是個炮灰女配?”陸然道:“你殺不了她,我也一樣,沒有人能殺得了她。如果她是我猜測的那一位,就不要再指望能動她了。”
“你猜測的哪一位?她到底是誰啊?不就是反派的任務者?”沈念情問。
陸然還沒來得及繼續回答她,卧房的門被推了開,他扭頭看過去看見卧房門口她光着腳頭外靠在門框上,一雙發亮的眼睛望他,黑黑的發白白的臉,跟他說:“我睡不着。”
這個畫面這個場景讓他想起曾經無數次,那一位也是穿着這樣的睡衣,這樣的站在同一個地方,跟他說這句話。
他死氣沉沉的眼睛看着她難得波動了起來,他坐起身像曾經無數次那樣回到說:“需要我為你做什麽?”
她朝他走了過來,細長的手指俯在他身側的沙發靠背上,歪身坐在了他大腿旁邊的沙發上,“陪我聊聊天。”
她挨得他很近,他可以聞到她頭發上洗發水的香味,熟悉而又久遠的香味,她漂亮極了,是讓人無法拒絕的漂亮。
“你想聊什麽?”他伸手要去開燈,被她按了住。
“別開燈。”她說:“關着燈才好聊心事。”
她的手指真涼,像是沒有人的溫度,他慢慢的收回了手,沒将她的手抖開,任由她按着問她,“你能告訴我你有什麽心事嗎?或許……我可以當你的樹洞,如果白露小姐不介意的話。”
她收回手靠在了背後的沙發裏,在昏暗裏望着他,聲音輕輕的開了口,“我非常害怕失去我的母親。”
他微微有些吃驚,沒想到她會說這句話,“為什麽會失去你的母親呢?”
“因為她不是我的母親。”她望着他,問他:“如果我在沒得選的情況下,被迫占用了別人的父母、別人的哥哥、別人的家庭,如今那個人回來了,要我還給她,還要我體會一下她這二十年來受的苦,要報複我,甚至不惜害死我和無辜的人來達到目的,你說我該怎麽做?”
陸然看着她那雙亮晶晶的眼,輕聲說:“這麽聽來你似乎非常無辜。”
“誰說不是呢。”施恩歪頭用手托住了腮,看着他說:“我沒有故意想要占有誰的父母,你當然可以來認回你的父母,但是你不該來害我對不對?”
“是啊。”陸然問她,“那白露小姐打算怎麽辦?”
她坐直身子,往他臉前靠了靠輕聲說:“陸先生教教我,我該怎麽辦?我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連争也不敢争,怕連累我的母親和哥哥一塊被那個人害死,不如……我讓給她。”
陸然明明看得懂她的眼神她的神情,可他就是……看不透她每句話的意思,她冰冷的手又輕輕的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央求一般的道:“如果我讓給她,那我就一無所有無家可歸了,陸先生能收留我嗎?”
他頓了一下,她又對他可憐兮兮的眨了眨眼,“我什麽也不會幹,但陸先生一再的接近我,試探我,難道不是喜歡我嗎?是不是……我和陸先生曾經喜歡過的女人長的有些相似,陸先生睹我思情了?你送我的裙子,這睡衣,房間裏女人的擺設和用品,是她的?”
她像只小狐貍一樣,眼睛亮亮的望着他輕聲說:“陸先生不是在請我入甕嗎?”
陸然的心像被她的小爪子勾着似得,她居然……看穿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還有一更!我争取在十二點之前更!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