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回來了?”洪天到家剛把書包放下,鞋還沒來得及脫呢,他爸洪正剛就問他,“後天又該考試了吧?”
“嗯。”
“小月考、定向分班考、編程競賽,這段時間你可千萬不能松懈,尤其是定向分班考跟編程競賽,你說什麽也得給我拿下一個來。要麽分到定向班,要麽拿到保送名額。”
“知道了爸。”洪天只覺得背上的書包變得千鈞重,但他不敢反駁。
“你媽給你買的補腦的口服液放在你桌上了,以後每晚喝一支。”洪正剛說完頓了頓,又說,“我聽你們吳主任說你跟連贏換組了,你現在跟你們年級第一一個組。那孩子叫尚雲熙是吧?優秀得很。不過這樣一來你更得争氣,免得拖人家後腿,而且你跟拿過第一的孩子一組再輸給連贏,那也未免太難看了些。”
“……我不會輸的。”洪天皺了皺眉,進屋之後便把門關上。然而不到一分鐘,他爸就過來把門再度打開了,敲門那是絕對不存在的,只有一句:“開着門學,省得你學學睡着了都沒人知道。”
洪天只得把門敞着,任由時不時的盯視落在自己身上,像灌滿壓力的釘子。
相比之下連贏就輕松了許多。雖然他也是一進門就有人跟他說話,但老爺子一開口問的是:“大孫子,這兩天怎麽樣?葉亮教得好嗎?”
連贏感覺要累虛脫了,想到尚雲熙又變得跟以前似的不言不語,他這心情也跟着不大好,有些沒精打采地說:“還行吧,也沒讓他教什麽,就是在旁邊看着我。”
付錦說:“那不行啊,光看着你有什麽用?那要不讓你爺爺再給你換個人?”
連贏頓時往沙發上一癱:“您二老可歇歇吧。葉亮自己都說了是我爸學生,你們還給我換呢,還不是給我爸打電話。再說我也有點、有點能适應了。”他絕口不提每次入水都會想到母親最後離開他時的那一幕的事,接過奶奶遞來的夜宵道:“我覺得我能行。”
付錦:“真不用換?”
連贏:“不用。”他把米糕夾進嘴裏,只聽“啪”一下,他奶拍他手:“手都不洗就吃,給你懶的,快去洗手去。”
連贏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去洗完手回來端上裝米糕跟蔬菜湯的盤子進了屋。他一腳把門踢上,書包随便一扔,吃完看了會兒書之後就躺下了。今天沒有像平時那樣學到很晚,因為他也有些累,再就是昨晚沒能進游戲,他想知道今晚能不能進。昨晚他明明用的還是原來的床品,可也沒能進,他實在是搞不懂這個進出規律。還有,他想知道他一夜沒來,尚雲熙有沒有什麽反應。
連贏不自覺露出笑容,回過神時便出現在了随府的書房裏。
他沒看到尚雲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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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雲熙到家之後習慣性地先把校服換下來放進洗衣機,之後又去看了看鳥群,這才忙別的事。所以等到他進游戲已經是連贏上線一個小時以後了。
連贏沒在随府,他等了一會兒見尚雲熙不來就先跑到了寒潭,免得浪費時間空等。這會兒他已經在寒潭邊坐了差不多二十分鐘。他本來是下了水的,可水太冷,他沒站一會兒就凍得直哆嗦,便又上來了。好在他随身帶着尚雲熙打給他的北極熊披風,這披風又軟絨又厚密,往身上一披很暖和,還帶帽子,帽子一扣就是個熊頭。
于是尚雲熙按着控制面板上提示的情侶定位信息找到連贏的時候,就看到一只白色的“熊”蹲在寒潭不遠處,把自己包得跟個大饅頭似的。許是聽到腳步聲,“熊”把頭轉過來,歪頭露出一張笑臉:“喲,你來啦?”
尚雲熙想到那包食物就不想理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板着臉說了聲:“今天怎麽這麽早?”
連贏說:“怕你惦記我就早點來了呗。”
尚雲熙“呵”一聲,也不知是高興還是嘲諷。但看同桌披着大白披風往那一坐跟大寵物似的,他的心就有些癢癢,腦子裏還沒下決定身體就先一步走了過去。
連贏本來微仰點頭就能看見尚雲熙,這下要把頭擡很高才能看見。但他也沒起。他把披風攏了攏,趴在膝上問道:“你上次給我吃的那個丹藥還有麽?”
尚雲熙想都不想地說:“沒有。”
連贏有些失望地“哦”一聲:“那完了,今天下不了水了。這水太冷,下去一會兒能把我凍成冰棒。”
明明是挺正常的說話語調,尚雲熙卻偏偏聽出了撒嬌的味道。他哪樣都能忍,就這一點實在像是長在了他的弱點上。也不知是因為從小到大沒人用這樣軟嘟嘟的語氣跟他說過話,還是因為這樣跟他說話的人是他不察間用真心相對過的人,所以每每對方這麽一說都管用。他不由長嘆一聲,從袖管裏拿出一個小瓶子來遞過去:“裏面有六顆,以後你到早了可以自己先吃。”
連贏從一堆白色的毛團裏伸出手,接過瓶子打開就往嘴裏倒了一顆。身上頓時從裏到外都暖和。他幹脆把披風收了,站起來将剩下的藥丸放進乾坤袋,接着就往寒潭裏走。
膽子像是一夜之間大起來了似的。尚雲熙看着一陣沒來由的不爽和煩躁。索性這人還沒到完全不恐水的地步,走到水沒膝蓋的地方便停下來了,轉頭看了看他,像是無聲的邀請。
尚雲熙就沒忍住,解了衣下水。水确實很涼,但他沒有吃溫陽丹。水這麽冷他尚且要失了心神,如果再暖和點他怕真沉進去。有那麽一瞬間他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無為還是連贏,他看到無為的臉變成了另一張他所熟悉的臉。特別是笑的時候,令他心生恍惚。
“喂,想什麽呢?”連贏在尚雲熙對面擺了擺手,“我還沒學會游泳呢,你可不能不管啊。”
“那我要是就不管呢?”尚雲熙抓住眼前晃來晃去的手,“沒別人管你了麽?”
“那倒也不是。不過他們跟你不一樣。”
“哪不一樣?”
“跟你在一起我心情好。”連贏是跟所有之前教過他游泳或想讓他學會游泳的人比着說的,“我覺得跟你在一起很自在。還有,你這人就是看着涼薄,其實心很好。”不然不會不聲不響地幫他拿回存儲卡,不會在中秋節那天給他做魚吃,也不會那麽盡心地給翡翠喂藥。
“我好?”尚雲熙卻像是懷疑連贏,也是問自己。
“對啊。”連贏特別肯定地點點頭說,“怎麽你覺得自己不好麽?”
這個問題還真把尚雲熙給問住了。其實說他好的人不少,校長、班主任、賣煎餅果子的叔叔,還有心理醫生等等。他們都說過他很好。但他總覺得那些都是對帶着某些光環的他而言的,比如他的成績,他的長相或者其他什麽。可如果這些都沒了呢?好像沒有一個人是覺得他本身好。
以前他哥沒有發病的時候在學校成績總是十分優異,是老師們心中真真正正的寵兒,更是母親眼裏最珍貴的寶貝。而他不同,他說話晚,初上學的時候成績也不好,母親就不太待見他。他小時候聽到的最多的話就是:你能不能跟你哥哥好好學學?成天腦子裏不知在想什麽!
為什麽生病的不是你?為什麽!
閉嘴!不許再哭了!
小時候不懂,大一些就知道這叫“厭棄”。
生他的人對他都尚且如此,所以他也不知道他好不好。若硬要回答的話,大概是不那麽壞。
連贏沒得到答案,一直看着尚雲熙。尚雲熙對這中純粹的目光有些無法直視,撩起水彈在他臉上:“別這麽看我。”
連贏躲了下,笑起來:“我怎麽看你了?”
尚雲熙說:“像在看男朋友。”
連贏依然在笑,比之前腼腆了一些:“啊,難道不是嗎?”
這一刻尚雲熙突然覺得有只野獸在身體裏咆哮,它想要沖出牢籠,撞破束縛,去擁抱眼前的人,将他狠狠揉進懷裏占為己有。可他的目光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靜谧無波。他就像一塊豎立在克制之地的碑,對面就是輕狂和放縱,他卻一步也不能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