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哥你以後還是把車停遠點吧。”連贏在車裏對葉亮說,“我不到放學時間就離開已經夠惹人注目了，你車停校門口太紮眼。”
“怎麽了？有人說閑話兒？”
“那倒也不是。就我還是多走幾步吧。”如果是在高一的時候他可能想都不會想這些，特別是高一剛開學那會兒,恨不得讓全校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但上了高二之後又長了一歲，想的問題又不大一樣了，現在他覺得淡出大家的視線也挺好,然後只要他關心的人關注到他就行。
葉亮一尋思也沒什麽大不了,便沒在這事上争。而他的車一開走，保安室裏的保安也要回屋去了。沒到放學的時間有學生離校是要登記的，這事他得負責。索性連贏這小子在學校出名,他一看那張臉就認得。高一的時候沒少因為這小子跟人打架的事出面呢。
保安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中等個，身體有些發福了,但精神頭不錯。他背着個手剛要進保安室,發現一道白色的身影急匆匆從樓側走過,于是他喊道：“那位同學,你等等！”他一喊完，那學生拔腿就跑，轉瞬功夫消失在了樓後。
保安怕是有小偷或者有學生逃課，趕緊過去查看情況。可他年紀大了腿腳總歸不如年輕人靈活,到樓後的時候發現對方早跑了個沒影。
“會不會是尚雲熙那孩子啊？他不是隔三差五的就往樓後走麽？”另一個保安聽說後分析道,“要不樓後有啥可看的，一般也沒人去吧？”
“我覺着不像尚雲熙，個沒那麽高。而且尚雲熙一般不都是在牆頭上走麽？那小子在欄杆那兒，我一喊他他就跑了。尚雲熙啥時候跑過？咱們又不是不知道他，校長都批準他可以走牆頭了，他犯得着跑麽？”
“那保不準就是小情侶偷偷出來約會的。這個年紀的孩子談個戀愛不是很正常麽,約個會還不敢一起走，就怕被老師知道。你放心我一直盯着呢，不可能是外面的人，也沒人偷跑出去。”
“行，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保安大叔對自己介紹來的老朋友還是十分信任的，至少這人在安全問題上從沒出過錯。
連贏回來的時候，葉亮識趣的把車停遠了一些，剛好就在學校後面的那條街。連贏下了車，下意識往兩邊的牆頭上瞅了瞅，什麽都沒看到，便一個助跑，豹子似的爬上牆頭。他并沒有馬上進學校，而是學着尚雲熙那樣也在牆頭上走了走。每次看尚雲熙在上面走都跟貓似的，步子又輕又穩，最絕的是還能兩手插兜，從不低頭。
牆頭并沒有多寬，一只腳都不能放平。連贏也試着把手插兜裏，結果卻是往右一偏差點又掉到校外去。他吓得趕緊把手展開控制平衡，然後向下一躍，穩步走向班級。
今天他可以很熟練地在水裏換氣，并且跟踢腿的動作配合。按理說這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因為他能做到這一步就說明他在分班前重拾游泳這項技能的可能性很大。但一想到尚雲熙不考，開心的感覺就像打了折扣似的，沒那麽讓人興奮了。
“回來了？”連贏到班的時候，化學老師苗長林在講臺上轉頭瞅了他一眼。平日裏這個時間都會有個值班老師在前面坐着，底下的學生大多都是在寫作業或者刷題。但今天顯然不是，今天講臺上站着化學老師，看來是來講課。化學老師是個又矮又瘦的可愛白發小老頭，都七十多歲了，是學校返聘的。他講課從來不帶教案，走路從來都是弓着個腰，耳朵也稍稍有點背了，但他課講得很好。
“不好意思苗老師。”連贏有點後悔沒有早一節課回來。他文科比理科好，化學成績在班裏屬于比較一般的，所以這樣的課對他來說比較重要。
“你說你這趕個晚集。”苗長林把電子筆放進筆盒裏。今天他來給大家講分班考試時極有可能遇到的化學題，“回頭有不會的問問你同桌吧。反正他都會。”
Advertisement
“他都會但是他不愛張嘴。我還是去找您吧。”
“找我幹啥？不愛張嘴那不是還有筆記麽。”苗長林一臉不耐煩，“你借了瞅瞅。”
連贏瞅尚雲熙一眼：“您都說他都會了，那他還能記筆記麽？他就沒那習慣。”
尚雲熙啥時候記過筆記？連贏自打換座跟尚雲熙同桌就沒見過這事。他懷疑整個高中的課程尚雲熙早都會了，而且他還經常能看到這人做一些他能讀出題目但不明白意思的題，完全不是一個等級啊！
苗長林十分肯定地說：“我看着他記了，你問他。”
連贏一看這老頭應該是真累了，行止間全都是“爺爺我要休息，你自個兒想辦法解決去！”于是他也只好先回座。至于筆記，尚雲熙真記了麽？
記了。苗老頭耳力不好，目力可不差。連贏甚至沒有開口，兩張寫得滿當當的紙便遞了過來。紙張上的字跡力透紙背，鋒如鈎劍。
連贏瞬間覺得有股暖流緩緩沖刷過他的胸口，而在此之前，他甚至從來沒發現原來他是這麽容易感動的人。
這是專門給他記的沒錯吧？不然他拿在手裏怎麽會有種拿的不是化學筆記，而是情書的感覺呢？！
連贏大致看了一眼，有些确實是他不會的，但應該都是尚雲熙會的。于是他笑問道：“看完用還麽？”
尚雲熙不知道為什麽看上去有點生氣，皺着眉頭說了聲：“不用。”
那感覺就像在跟自己較勁似的。連贏實在是搞不明白這人。但這兩張紙實在是受用得很，而且他幾乎可以肯定，尚雲熙待他跟以往不太一樣了。雖然看上去還是冷冰冰，但卻默默地幫他做了很多以前根本不可能做的事情。像是給他做魚吃，把喬妹帶給他去幫忙喂食，還有幫他做筆記。好像自打他為他撿起那瓶藥起尚雲熙就一點點在改變。
“哎，放學了你先別走，我去接上喬妹，請你吃東西。”連贏想問問尚雲熙，為什麽不去定向班。
“不用。”尚雲熙卻一口回絕了，“我約了人。”他說。
“約了誰啊？不能加我一個麽？”放學都那麽晚了，連贏懷疑尚雲熙約的人根本就是“他”。
尚雲熙沒說話，直到放學鈴聲響，他轉頭問了聲：“劉健，好了麽？”
劉健邊收拾包邊說：“啊，馬上就好了。”
班裏還有一多半沒走的人呢，聞言都看向了劉健或尚雲熙。劉健的語氣頗為自然，看起來尚雲熙确實是提前跟他約好了。可連贏就是覺得哪裏被刺了一下。
尚雲熙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即使是跟劉健同桌的那段時間兩人在學校裏也沒什麽話。這關系突然就不一樣了？不對也不能說突然，人倆本來就有親戚關系，表兄弟，只是沒公開而已。
一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刺到了連贏。他無視周圍投遞來的好奇目光，悶不吭聲地去接上喬妹準備回家。這個時候突然聽王臨時在後頭喊他：“連子，真找到喬妹了？”
喬妹興奮地在籠子裏撲騰：“嘎！臨子！嘎！臨子！”
王臨時說：“嘿你還記得我呢？改明兒個哥給你買螞蚱！”
連贏說：“今兒不去奶奶家了？”
王臨時說：“啊。今天你出去那會兒苗老師不是來講課了麽，我尋思你肯定沒聽到，一會兒把筆記給你拿去印一份兒，正好也回去看看我爸媽。你的事兒進展怎麽樣了？”
連贏知道他問的是游泳，說：“還行。看樣子問題不大。”
王臨時今天來找連贏，一是為了化學筆記，二是想問問連贏游泳的事。他聽到連贏的答案還挺意外，笑說：“牛！看來之前都是沒逼到份上。”
連贏說：“也不是。是……是剛好有個人能幫忙。”
王臨時也知道連贏每天請假一段時間的事。一班和二班就隔着一堵牆，本來也沒多少秘密可言。他也聽說了連贏走時有人來接。他本能地想到可能就是那個人，便問：“是連叔幫你找的人？”
連贏猶豫了一下說：“不是。”
“那是誰啊？”
“尚雲熙。”連贏小聲說。
“誰？！”王臨時一臉懵逼，“你剛剛說誰？！”
“你給我小點兒聲！”連贏趕緊左右瞅瞅，還好他取喬妹的功夫走了不少人，這會兒周圍人很少，而且都離得挺遠的。
“我特麽，這怎麽可能啊！”王臨時還沒從震驚中恢複過來，還好記得聲壓低了，“他幫你克服對水的恐懼？你跟他不是……卧槽，連子，當初我都沒能讓你把這‘病根兒’去了，他怎麽做的啊？你跟他不是一直不對付麽？”
“是，但是這中間發生了一些事。”連贏把自己夜裏一入睡就會穿進游戲裏變成NPC的事簡單跟王臨時說了一下，還把尚雲熙游戲裏游戲外跟兩個人一樣的事也說了。
王臨時一路上跟聽了部玄幻愛情小說一樣，聽完整個人都茫然了，直到被連贏拉上無人出租車還沒回過神來。他被連贏按坐到座位上，才不太确定地問了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跟那誰，在游戲裏，已經做了N多天的夫妻？”
連贏囧囧地“嗯”了一聲，燈光下的耳根有點泛紅。
王臨時又說：“然後他還不知道你身份？”
連贏：“嗯。”
王臨時倏地轉身，食指上下指着連贏：“我靠那他有沒有對你不規矩啊？”
連贏直接揮掉王臨時的手，轉頭看着前方說：“沒有！”
王臨時不信，笑說：“看你的表情吧，肯定是有。咱倆都認識多少年了，你一說謊你就不敢看人你不知道麽？卧槽，你倆也太勁爆了，這也行？”頓了頓：“哎不對，連子你沒瘋吧？是不是最近下水壓力太大了啊在這說胡話。”
連贏說：“真沒有。我就是想不通，你說他怎麽那麽別扭呢？他以往聽課從來不做筆記你知道的吧？今天我去游泳館練習，回來他給我兩張紙。”連贏怕王臨時不信，還特意把尚雲熙給他的筆記拿出來：“看到了麽？給我了，還說不用還。那不就是特意給我記的？”
王臨時認得尚雲熙的字。這位學霸不光學習好，字也很好，是那種一看就很大氣的筆鋒，不是一般人能模仿得來的。他小時候也學過書法，用書法老師的話說，用心寫的字可以美，可以工整，但若想讓字看起來有氣勢，那需要寫字的人本身就有一定的氣勢。
想到跟書法老師混了五年也沒把字寫得多麽好，王臨時這叫一個心酸，把筆記紙還給連贏：“那我今晚簡直自作多情啊。”
連贏：“少胡扯。你的心意我還是知道的。我現在就是想不通，你說他連筆記都幫我記了，怎麽把筆記給我的時候還一臉不痛快似的？這不是很矛盾麽？”
王臨時說：“這有什麽矛盾的啊？幫你記筆記，肯定是心裏真心想着你。跟你不痛快，那肯定是你做了什麽讓他不痛快的事。你幹什麽了惹得人不痛快？”
連贏仔細回憶了一下：“沒幹嘛啊。”
他想幹嘛他也得有空幹才行啊。早上起來吃個飯就得上學了，中午吃個飯就得複習，下午還得抽一節自習課去微機室設計競賽作品，然後就去游泳。回來得趕作業，晚上還得進游戲繼續游泳。他能幹嘛？
“你沒幹什麽讓他吃醋的事嗎？”王臨時問道。
“沒啊。就他那性格，他會吃醋麽他？”連贏無語，“而且吃醋這種行為不得是他本身也對我有想法的情況下才會産生麽，他現在對我……”連贏說到這突然一愣，“你是覺得他對我也有……想法？”
“那不然呢？他那種性格的人，如果不是對誰有好感，應該不會專門記兩頁的筆記吧？咱們算是學習不錯的了，可你愛記筆記麽？我都要記吐了。讓我給另一個人記筆記，除非能有咱倆這種關系，不然我先糊他兩耳瓜子。可咱倆都認識多少年了，你跟尚雲熙才認識多少年啊？”
“……可是他喜歡的是游戲裏的那個人。他又不知道那個人是我。”
“你怎麽就能肯定他不知道那個人是你呢？”
連贏一下被問住了。是啊，他怎麽能肯定呢？他敢百分百保證他之前的所作所為沒有一次露出馬腳麽？
連贏冷不丁想到，尚雲熙最近不止在現實中有變化，其實在游戲裏也是有變化的。尚雲熙從某一天開始突然不再像以前一樣執着于要他叫“夫君”了，而且也不再叫他“夫人”。從什麽時候呢？一直到給他留大量任務的時候，懷疑他的時候都叫他“夫人”，後來就突然不叫了，一次都沒叫過。
好像就是在他不小心弄壞了他的鼠标之後。
可如果是因為這件事尚雲熙就跟他生氣，不讓他叫“夫君”，也不叫他“夫人”，那起碼也得是在尚雲熙知道他就是“無為”的前提下。尚雲熙怎麽可能知道？
連贏突然有點兒慌，想到了那兩天他在班級裏說過夢話。其他人都說不知道他具體說了什麽，尚雲熙也說沒聽清。但果真……沒聽清嗎？
萬一這家夥聽清了什麽卻裝作沒聽清呢？！
連贏整個人都要不好了。而事實上，同一時間，還有個人比他還要抓狂。
“你是說你想讓我！”劉健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地問自己的表哥，“你想讓我裝你男朋友？表哥你沒吃錯藥吧？”劉健想探探尚雲熙的頭又不敢，最後只得把手落自己腦門兒上。他懷疑可能不是尚雲熙吃錯藥了是他發燒了。
“不用太久。”尚雲熙裹着一層冰似的，說話都帶着冷氣。
“可是為什麽啊？”劉健覺得這事實在是太神奇了，“連贏喜歡你就喜歡你好了，喜歡你的人他又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他得不到回應總會放下的，就像其他人那樣。而且、而且你倆不是有矛盾麽？怎麽突然就……”
“沒矛盾，不過是他單方面看我不順眼。”
“現在就順眼了？”
“嗯。”
“那也太突然了。”
“也不算突然。”
“好吧，就算不突然，那你堅持冷他一段時間他也會放下的。”
“那如果是我放不下呢？”
“你說什麽？”劉健忽地轉頭。他看到素來無欲無求，好像什麽都不需要的人眼裏突然多了一絲什麽，終于想明白了。原來晚自習上的筆記，真的是特意為連贏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