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由于時間太晚,連贏難得有一天不用去游泳館。讓他沒想到的是出了校門口依然看到了葉亮。葉亮還是開着那輛黑色越野車，只不過這次把車停得更遠了一些，徒步到校門口等的他。

“這麽晚了哥你怎麽還來？”連贏說,“我不是給你發信息說今天不去游泳麽？”

“閑着也是閑着，過來接你路上還能聊個天兒。”葉亮邊說邊往連贏周圍看了一圈，随手摟着他的肩,“走吧,哥給你買點好吃的再送你回去。”

“嗯。”連贏應聲的時候剛好看到尚雲熙從旁邊過去，這“嗯”聲變得有點心不在焉。

“怎麽了？”葉亮極其敏銳，順着連贏的目光看了看。他發現那是個比連贏還高點的男孩兒,穿校服。天色有些暗,但他仍然感覺得出來連贏剛剛看的就是那人。而且雖只是背影，卻也能感覺出來這孩子跟其他孩子不同。

“沒什麽。”連贏說,“走吧。”

葉亮沒追問,但上了車之後連贏看着窗外不吱聲,他就知道這兩個小子之間十有八-九是有什麽。連贏上兩天說失戀了,別不是剛剛那小子吧？

連贏這時轉頭問：“哥你休假休到什麽時候？”

“就到這月底，怎麽了？”

“沒什麽。我剛才乍一瞅見你還以為我爸準備讓你長期盯着我呢。”

“嘿你這小子，哥這麽大一帥哥盯着你還委屈你了是吧？再說了，師父讓我看着你不也是擔心你的安全麽,說‘盯着’多難聽。”

“呵,他當親爸的都不管，讓自己的學生來管。這樣的‘擔心’還真是讓人感激涕零。”

“他忙麽。最近項目太多，今年帶的學生又多，你也別怪他。”葉亮拍拍連贏的肩，“其實你這還好，我小時候都到七歲了才知道我爸長什麽樣兒。他一年到頭飛來飛去,我跟我家花草修剪工都比跟他親。這也就算了，好家夥，我中學時候說我要去當兵，他直接把我關家裏連學都不讓我上，說我要去當兵盡吃苦，而且誰來繼承家業？等我什麽時候改口他什麽時候放我出去。你說說這混賬老頭多氣人。”

“後來呢？怎麽又讓你去了？”

“他早些年拼命賺錢也不顧着點兒身體，急性心梗。人嘛，可能經歷一場生死之後總有些改變。他醒來之後就不管了，讓我愛去就去。說一輩子其實很短，幹不了自己想幹的事是挺憋屈。現在想的開得很，生意雇人打理，成天跟我媽出去遛狗健身。”

“那葉伯伯起碼是想着你，雖然早前的做法不太對，但出發點是好的。我爸，我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很少來看我，也從不參加我的家長會。我在學校打架都是我爺我奶來。不怕你笑話，我總覺得他在外面有別的孩子。有次我看到他帶個男孩兒參加家長會，那個男孩兒比我小。還有一次，我在街上也看到他們走在一起。我爸明明看見我了，結果轉身就帶着那個男孩兒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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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亮：“……”

連贏自嘲地笑說：“有意思吧？不過也都沒所謂了，反正我也大了。以後我讀個想讀的學校，去做我自己喜歡做的事，然後好好孝順我爺爺奶奶。其他的，不是我命裏的幸運，那就不強求。”

葉亮不知怎麽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好。那你……明天加油。”

連贏一看也差不多到地方了，就說：“我在這下吧。在學校坐一天凳子，走動走動。”

葉亮聞言把車停了，但并沒有讓連贏自己走，而是離遠些跟着他，親眼看到他平安到了家才回到車上。

他一回了座，車裏的氣氛就變得怪怪的。他等好久沒聽見動靜，主動叫了聲：“師父？”

連城那頭過了一會兒問：“他怎麽樣？”

葉亮說：“哭了。可能是怕老爺子老太太發現，在外頭轉悠好一會兒才進屋。”

連城問：“你這兩天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沒說？”

葉亮心裏咯噔一聲，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不是，挺大個小夥子坐在車上僵得跟個冰雕似的，過了好一會兒才在過于壓抑的沉默中老實交待：“小師弟應該是失戀了。”

連城那邊并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平靜問道：“知道是誰麽？”

葉亮說：“不知道。應該是同校的吧。他平時就在學校，放學就回家，也不出去亂晃。”

連城說：“最近幾天多幫我看着他點，過些天會有人去換你。”說完切斷通訊。

葉亮一摸後背汗涔涔。再細想想連贏的話，多少有些好奇。連城是他師父，認識也有三年了。他不敢說多了解這個人，但這人私生活極其檢點這事他卻是知道的。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顏值、身高、社會地位，樣樣不缺，簡直就是黃金單身漢。可這樣的人身邊從來沒有桃色新聞。就連學校的領導跟所裏的人介紹對象，他師父也是一概謝絕。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有私生子？除非腦子進水，不然絕不會幹自毀前途的事。再婚又不可恥，沒道理有喜歡的人甚至有了孩子還偷偷藏着不給名份吧？

可是連贏如果沒認錯人，那那個孩子是誰？

葉亮是真好奇，但這事他也是真沒膽子問。于是他指定了回家路線，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告訴連贏他迫于壓力把他賣掉的事。

連贏倒是痛快，很快回道：沒事，反正也沒戲，他總不可能跑去問對方幹嘛不跟他兒子談戀愛吧？

後來連贏發現，他可能還是不太了解他老子。

競賽這天天公不作美，連日的晴天畫上了句號，從這天開始居然下起小雨來。還好西裝校服內裏配的有長袖有短袖，連贏穿長袖襯衫再配長袖外套，倒也沒覺着冷。就是穿上之後感覺衣服有點松，上秤一看他居然比夏天瘦了八斤。

葉亮又來接他來了。連贏有些奇怪，但葉亮卻用“順路”二字搪塞了過去。連贏從小到大也被人保護過幾次，畢竟他爸身份有些特殊，總有些需要額外注意的時候。加上今天天氣不好，他也不想讓他爺出門，便沒說什麽。他到了學校之後葉亮撐傘把他送上了學校門口的大型商務車，告訴他：“加油，拿到名次哥請你吃大餐。”

連贏靜默地看了車內片刻，才像回過神來似的說：“啊，拿到了我請你吃大餐。”

車上只有尚雲熙一個人，吳主任跑門口不知道跟門衛說什麽去了。葉亮的車技有點喪心病狂，連贏出門本來就早，這下比他預計的還提前了十五分鐘，這要比吳主任要求的時間還要早二十分，前後加一起都早三十五分了。不曾想尚雲熙來這麽早。

尚雲熙坐在最後排，連贏便與他隔着一排，坐到了更前面。兩個人不像同學、隊友，倒像陌生人。

葉亮都要回到車上了才反應過來沒給連贏傘，便又回去一趟。車窗是單向可視的，他看不清裏面的情況，幹脆拿着傘敲了敲車門，上一步把傘留給連贏，同時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坐在連贏後面，見他上車便把目光投向他的男生。

個子很高，氣質獨特。最有趣的是看他一個陌生人的目光不是好奇或者毫無情緒，而是隐隐的防備和若有若無的敵視。這就很耐人尋味了。再看發型，跟他之前在夜裏順着連贏的目光看到的那人一樣。

葉亮于是鬼使神差地說：“等競賽完事兒了給哥來個電話，哥來接你。”

連贏說：“不用，你忙你的。”

葉亮十分惡劣地欣賞着後座上那個強迫自己不看他們，頭轉向窗外看似毫不在意他們的舉動，實則青筋都要繃起來的男孩兒，笑着在連贏的頭上亂揉搓一把：“再忙也沒有你重要。那就這麽說定了啊。回見。”

連贏：“……”抽什麽瘋！

連贏趕緊順順頭發，打開一段預先找好的自游泳教學視頻看着。動作是怎麽做的，換氣又是怎麽換的。他把視頻投影到前方椅背，看着看着目光偶然就落到了內後車鏡子上。這一瞅，好麽當即對上了車裏的另一雙眼。他看着車鏡，車鏡裏也有人看着他。

不是說他是個替代品嗎？連贏心裏“哼”一聲，有點兇巴巴：“某人，再看我後腦勺拿票錢！”

尚雲熙這才把目光轉開。連贏一看這視頻他也看不進去了，把投影收了，撐了傘下車走走。雨不大，只要落腳時別太重也不會把褲子弄髒。這會兒學生們正一夥夥往學校進呢，有人看到他跟他打招呼：“連贏，穿這麽帥去哪啊？”

連贏笑說：“賽內一日游！”

另外的朋友笑起來：“加油！”

連贏揮揮手。茶寶從另一頭跑過來：“嘿，這長得帥就是吃香。我一路走過來也沒一個瞧見我的。”

連贏說：“那是你長得不漂亮的原故麽？”

茶寶笑：“連學長你是要說我長得還可以麽？”

連贏搖頭：“少喝點飲料多喝點牛奶吧，瞅瞅這小個頭。”

茶寶：“喂！忒缺得了吧！”

連贏笑着躲了一下茶寶的題卷攻擊，這時艾小傳跟何若星也來了。倒是平時最積極的洪天一直沒看到人影。

離出發時間還有十分鐘，吳主任給洪天打電話：“洪天，到哪了？”

洪天接起電話時氣喘籲籲的，周圍有個婦人聲，像是剛從家裏往外走：“不好意思主任，我、我馬上就到。”

吳主任有點不悅，畢竟是代表全校去參加競賽。但學生的心态也很重要，所以他也沒批評，只說讓洪天注意安全。

洪天的家離學校不遠，吳主任知道洪天到了一中之後這家就在附近買了套房子，以便洪天近點上學。

果然也就不到五分鐘，一輛車從校西方向駛過來。洪天從裏面走了下來，與他一同下來的還有他母親，一個穿了一身淺灰色一步裙套裝，打扮得很精致的婦人。她笑說：“不好意思吳主任，有點事情耽擱了，沒遲到吧？”

吳主任說：“沒事，還來得及。”

洪天很快上車。他見只有尚雲熙旁邊的位置是空着的，便坐到了尚雲熙旁邊。這時吳主任也上來了，把每個人的學生證跟競賽入場憑證發給他們：“上午場是個人賽，我不能跟你們去。證件你們自己一定收好，沒了就不能入場了。考完之後中午舉辦方會提供餐點，你們考完按方向指示标去餐廳，我在那兒等你們。一會兒進場可以帶水，但盡量別喝太多，因為競賽期間只有一個時段可以離席，其他時間離席成績作廢。”

茶寶本來還挺輕松的，這一聽有點緊張起來：“主任，那個人賽上午直接出成績麽？”

吳主任說：“對，所有都是考完直接評。你們也別太緊張，就跟平時練習一樣就行。”

話是這麽說，可一點兒不緊張也是不可能的。就連連贏都有點緊張，畢竟關系到早走一年晚走一年的問題。這滿車裏不緊張的大概只有尚雲熙。

車裏的話頓時變少了，一夥人拿着競賽題看，突然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一轉眼車開到了競賽地點，停車場處已經能看到各個學校的學生，都是由一名老師帶隊，穿着西裝式的校服。吳主任說：“把東西都檢查好，想去洗手間的入場前去。一會兒你們的手表都會被屏蔽，該提前處理好的事提前處理好。”頓了頓，又說道：“洪天，你沒事吧？”

洪天的膚色偏暗發黃，一般是很難看出臉色差的，可這會兒吳主任卻看出他臉色不好。

洪天夜裏太緊張，一晚沒睡，臨到天快亮的時候才堪堪合了眼。要不是他媽弄完頭發打電話過來問他到哪了，知道他沒出門還特意回來接他一趟，他今天就得遲到。但他硬着頭皮說：“我沒事。”

尚雲熙看了眼時間：“主任，可以進去了。”

吳主任便把一隊人帶往入口。每個入場的人都要查入場證，進去之後是個大廳，吳主任被主辦方請過去說什麽。尚雲熙熟門熟路地把隊員帶到抽簽的地方。他們要坐的位置是以抽簽形式決定的。尚雲熙抽到了六號簽，而六號簽裏的座號分別是3、16、51、66、82、99。

茶寶笑說：“六號簽是個好兆頭。”

沒多久吳主任過來了，說：“同學們，這次競賽比以往有一點變化。以往小組賽都是先評作品，然後會有專門的工作人員對參賽作品删減或改動，讓參賽選手在指定時間找到問題處。這次不止是找到錯處還要能按原樣改正。”

艾小傳說：“這也沒什麽吧，作品本來就是參賽選手們做出來的，找問題改正就是比原來多費點時間。”

茶寶卻白着一張臉：“話是這麽說，可像我跟連學長這樣的怎麽辦？我們是分部分完成的啊。萬一剛好我需要改正的就是學長做的那部分……我的媽呀，那我不是死定了。主任，這個成績是兩人合并分數嗎？”

吳主任說：“小組成績，自然是合并。”

茶寶想哭。

連贏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數，但已經如此，他也只能勸茶寶：“沒事，盡力就行。”

洪天暗暗笑了下。之前他還不滿尚雲熙不提出更多好的想法，現在他倒是感激尚雲熙的做法了。這作品幾乎都是他想出來的，尚雲熙雖然也出了力，但只不過是執行他的想法而已。

茶寶有心想再臨陣磨槍，可時間也來不及。廣播裏提示參賽選手入競賽大廳，她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他們又從尚雲熙手裏抽了號坐到對應的座位上，而吳主任則上了二樓。在個人賽進行的時候，還有十幾位專業的評委老師要對小組作品進行初選。這次一共三十九個小隊參賽，一百一十七個小組作品。評委老師們會在公證人員的見證下選出十個入選作品。只有這十個作品的作者下午可以進行複賽。複賽選三，總決賽。

一樓競賽廳的公證人員也已經就位。手表手機全部禁用，參賽用的電腦被統一啓動，個人賽答題部分開始。

屋子裏敲鍵盤的聲音頓時雜亂且快速地傳來。連贏看題的速度飛快，手指頭更快。一個小時的答題時間一共一百五十道題，做完可以直接提交。他做題的時候幾乎沒什麽停頓，也很少存在思考的時候，看完題基本就能把答案填出來了，并且按鍵異常精準。

有的人題是會的，但緊張之下不免按錯鍵，就會有需要修改的時候，連贏完全不會有這種時候。

三十五分鐘，一個小時的題他只用了三十五分鐘全部答完，直接點了提交。

電腦評分只需一秒，前方的大屏幕上直接顯示成績：

六號隊，來自一中的66號同學連贏，答題得分：100分，附加剩餘時間轉化分25分，共125分。

這成績一出，全體監考老師都忍不住往66號位瞅了瞅。歷屆最高分是121，一個叫尚雲熙的。所以今年這孩子是吃什麽長大的？！

沒答完題的壓力陡增，這時下一個成績出來了。

六號隊，來自一中的99號同學尚雲熙，答題得分：100分，附加剩餘時間轉化分22分，共122分。

茶寶沒答完題都忍不住在心裏哔哔了一句：我這是磕了一對什麽品種的變态！

監考老師做了個噤聲手勢，朝門口擺手，示意他們可以安靜出去。連贏便先行離開了競賽大廳。

連贏之前沒去洗手間，這會兒一放松便有點想尿尿，趕緊趁着大家都還在答題的時候去了。誰知他剛尿差不多尚雲熙就進來了！他一慌，快速地去拉拉鏈，瞬間就聽“嗷嗚”一聲……一小夥子彎腰拼命捶大腿。

尚雲熙看連贏的樣子倒底沒忍心走開。同為男生，他可太理解這一個寸勁有多疼，不由問道：“夾到皮了？”

連贏惱羞成怒：“閉嘴！”說完貓個腰一點點轉過去，試圖把被夾到的地方解救出來。可一感覺到身後有人，他又有點囧。

尚雲熙這時說：“我去門口守着，你慢點。”

連贏：“……”他敢快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