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夢靥
季宣明站在客衛門口,聽着韓亞茹低低的抽泣聲,還有呂梁的軟言勸慰,一時之間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機會出去。
好不容易等外面的動靜稍微停了一下,他趕緊抓住機會弄出一點聲響,提醒外面的這兩人他要出來了。
果然,當季宣明推門出去的時候,韓亞茹已經收住了眼淚,而呂梁也坐正了身子。
“叔叔, 阿姨,既然呂雉已經平安回家了,我就先告辭了,明天還要上課,我也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
呂梁點了點頭,禮節性的客套了幾句,對于季家的這個小兒子,他心裏也很矛盾,巴結也不是,忽視也不是,如今也就只能這樣先将對方當成普通人對待了。
相比呂梁的冷淡,韓亞茹的态度明顯的熱忱許多,畢竟是救了呂雉兩次的恩人,不管對方是什麽身份,作為母親,她都非常感激。
親自将季宣明送出門之後,韓亞茹這才回轉過身,繼續給呂飛燕上眼藥。
“小雉已經回來了,你就先回去吧,免得在家裏難做人,小雉這邊我會照顧好的,你別擔心。”
呂梁見韓亞茹到了這時候,還是這般關心自己的處境,本來想走的心,也就淡了。
“不是說小雉有些發燒嗎?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再加上這大冬天的泡了冷水,晚上還指不定會怎樣,就你一個人,我怎麽放心的下,晚上我就不走了。”
韓亞茹臉上剛剛露出欣喜的表情,但很快就又收斂了起來。
“你還是回去吧,你要是留在這裏,不僅你沒法兒和魏家交待,就是小雉,我也擔心她在學校的處境越發艱難。”
“什麽話,我住在哪裏,關魏家什麽事,魏家的人管天管地,還能管的到我?”
呂梁眉毛一豎,看這架勢大有和魏家水火不容的趨勢,喘了一口粗氣之後,他往呂雉的房間看了一眼。
“至于小雉,這兩天先別去學校了,我會抓緊時間給飛燕辦轉學,将他們姐妹倆隔的遠遠的,也免的飛燕總是欺負小雉。”
“這樣......能行嗎?”韓亞茹咬了咬嘴唇,一臉的擔憂。
“什麽能行不能行的,我是飛燕的父親,難道連自己女兒在哪個學校讀書都左右不了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那位還在醫院裏住着,若是知道她們姐妹倆發生了不愉快,可你卻站在了小雉這邊,萬一告訴魏家......”
呂梁用力一拍沙發扶手,轉頭怒視着韓亞茹,“你能不能別開口閉口的魏家,是,我呂梁是靠着魏家起的勢,但這些年,魏家在我身上拿走的好處也不少,該還的我都已經還了,難不成還要一輩子被他們魏家的人踩在腳底下不成!”
面對呂梁的怒氣,韓亞茹一聲都不敢坑,只唯唯諾諾的垂下了頭。
呂梁發洩了一通心裏的不滿,等冷靜下來之後,就有些後悔沖着韓亞茹發了脾氣,又見面前的小女人柔柔順順的,一點怨言都沒有,這心裏對韓亞茹就又多了幾分憐愛。
呂梁嘆了口氣,伸手将韓亞茹柔弱無骨的腰身往自己的懷裏摟了摟。
“對不住,又沖着你發火了,只是你也是個沒眼力見的,明知道我不待見魏家的人,還開口閉口的魏家,你這不是存心找罵嗎?”
韓亞茹伏在呂梁的胸膛上,細聲細氣的道着歉,“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你為了我們母女犯難,你知道的,我可以什麽都不在乎,就是不能不在乎你!”
這天下的男人,少有在聽到這樣的癡情告白後還無動于衷的,呂梁将韓亞茹的身子又往自己懷裏摟了摟,心中下定決心,等魏薇一死,馬上就娶韓亞茹過門。
韓亞茹将頭埋入呂梁的懷中,嘴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還泛着淚的雙眼中閃爍的是計謀得成的光芒。
當天晚上,呂雉就發起了高燒,韓亞茹和呂梁不敢耽擱,馬上将人送去了醫院,醫生給呂雉打了退燒針,但效果卻并不明顯。
躺在病床上的呂雉完全陷入了昏睡中,但即便是在夢中,她似乎也非常痛苦,眉心緊緊的皺着,時不時的就會猛的晃一下腦袋,像是夢到了什麽非常可怕的事。
韓亞茹心裏焦急萬分,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能做的,就只有寸步不離的守在身邊。
相比韓亞茹的心急如焚,呂梁卻并不怎麽着急,在他看來,這不過是發燒,現在人又在醫院,能出事就怪了。
而陷入昏睡的呂雉,恍恍惚惚間感覺自己又走進了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
空曠寂靜的宮殿中,燈火搖曳,給人一種陰沉恐怖的感覺。
呂雉一步步走入大殿,她看到高高在上的太後寶座上坐着一個中年美婦,那熟悉的五官,熟悉的神情,熟悉的衣着。
那是她的前生,大漢太後呂雉。
“來人,将戚懿帶上來!”
沒有一絲波瀾的聲音,讓肅立一旁的侍從先是一愣,随後馬上伏地應‘諾’。
很快,宮殿外就傳來了罵罵咧咧的聲音,以及拖拽掙紮的響動。
“呂雉,你個老妖婦,你忘記先皇臨終前的交待了嗎?你忘了我是親王之母,大漢堂堂的太妃了嗎?呂雉~你怎麽敢如此對我~~”
尖銳凄厲的喊叫聲中透着絲絲恐懼和絕望,想來這吶喊者也明白,今日只怕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端坐上首的呂雉冷眼看着階下已被剃成了禿頭,卻仍舊美豔的女子,輕啓朱唇,淡淡的說了一句,“趙王劉如意已死,你還算什麽親王之母?”
原本還在拼死掙紮的女子一聽這話,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呆立原地許久,連什麽時候被侍從壓着跪倒在地都不自知。
燭光照在女子紅色的粗布囚衣上,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女子跪地時,脖子上拴着的鐵鏈撞擊地面,發出‘咣當’的一聲脆響,
過了許久,女子的神魂才終于歸了位,她發了瘋一般的想要沖向坐在上首的呂雉,卻被身後的侍從死死的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呂雉,你個老妖婦,你不得好死,我兒才十一歲,他還是個孩子,他能礙着你什麽?你怎麽敢下這種毒手,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女子被壓在地上,形容狼狽不堪。
“呵!十一歲?!身在皇家,十一歲早已不是孩童,戚懿,你讓你兒子勾引皇帝的時候,又是否想過,他才十一歲?”
“可我從未想過讓如意取皇上性命!”戚懿猛一擡頭,用着狠毒的眼神看着神情平靜的呂雉。
“從未想過?!”呂雉冷笑一聲,“兄弟斷袖亂倫,你還不如讓劉如意心存殺意,你這不是在求生存,你是在毀大漢基業!”
“呂雉,你殺了我兒,你也別想自己的日子好過,你別忘了,你的那個好兒子,深怕你對我兒動手,日日與我兒同食同睡,同進同出,他若是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這般心狠手辣,對我兒下這種毒手,你覺得,他還會認你嗎?”
呂雉的眼神一閃,臉上瞬間有了肅殺之意。
劉如意已死,戚懿此生再無指望,此時倒也不再懼怕呂雉,趁着身後的侍從放松警惕,她用力一掙,就從地上站了起來,随後不可遏制的哈哈大笑,直笑的涕淚肆流。
侍從想要再次将戚懿按倒在地,深怕她萬一爆起,會對太後不利,呂雉卻揮了揮手,讓侍從退到一邊。
“你笑什麽?”呂雉平靜無波的聲音再次傳入戚懿的耳中。
戚懿又笑了好一會兒,這才伸手試去眼角的淚水,“我笑你,空有這滔天的富貴,卻連丈夫兒子的心都抓不住,呂雉,活該你守那麽多年的活寡。”
呂雉眼神一暗,随後右手輕輕一揮,“将戚懿的雙手雙腳砍去,我倒要看看,沒了四肢的戚美人,到了地府見到先皇,又該是個什麽場景。”
戚懿一愣,随後站起身就要往外跑,但她一介弱女子,又怎是身後侍從的對手,只跑出一步,就被侍從重新按回了地上。
站在呂雉兩側的侍女,訓練有素的輕移蓮步,走上前放下珠簾,将呂雉和戚懿之間的視線隔開,免得待會兒砍斷四肢的場面太過血腥,讓呂雉受了驚吓。
“呂雉,你怎麽敢,我是先皇臨終之前留旨送往封底養老的,你......”
不等戚懿将話說完,呂雉就冷聲道:“如今劉如意死了,親王都沒了,還哪兒來的封地!”
随着呂雉的話音落下,殿中忽然響起了凄厲的慘叫聲,還有物體落地時發出的悶響。
“啓禀太後,戚太妃的四肢已被砍斷!人已經昏死過去了!”
侍從低沉的聲音傳來,而呂雉卻只輕輕‘嗯’了一聲。
大殿中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靜的似乎能聽到鮮血滴落地面的滴答之聲。
“宣太醫,傳我旨意,留戚懿一口氣。”
停頓了一會兒之後,呂雉又道:“另外,派人去叫皇帝過來!讓他好好看看戚懿的下場。”
“太後......”站在呂雉身側的侍女慌忙跪下,懇求道:“太後,您何苦如此,您讓人殺了趙王,皇上已對您心有芥蒂,如今再讓他看到這等場面,皇上不會感念太後為天下蒼生計的良苦用心,只會說您心腸歹毒,太後......”
呂雉擡手打斷了侍女未完的勸谏,“我不需要他的理解,我只做問心無愧之事,去吧!”
說完這話,呂雉的身子往後微微一靠,雙眼微合,眉宇之間是隐忍多時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