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著迷

空氣中靜默片刻,餘點語只覺得自己的每次呼吸都變得好慢。她與桑舟之間就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每個舉動都在被放大,放慢。

包括此刻,她将手放在桑舟的手上,被緊握,被拉起來的這一刻。

所有的痛覺在此刻回歸,從膝蓋處傳來的劇痛讓她一個趔趄,桑舟的手卻穩穩托住了她,讓她站穩。

桑舟并沒有一直扶着她:“還能自己走嗎。”

餘點語點頭,視線仍然落在桑舟的臉上,一點沒挪開過。

桑舟反倒勾唇笑了:“行啊,哭過之後膽子倒是大了些。”

餘點語這才忙不疊想要低下頭去,桑舟看在眼裏,什麽也沒講,随手攔了輛摩的,“上去吧。”

機車在工作的地方,現在餘點語的腿腳不方便,幹脆叫輛摩托過去,清吉巷裏多的是。

餘點語也不知道桑舟要把自己帶去哪,若是桑舟今天晚上把自己賣了,她都認了。

只是想蹬上去時,卻怎麽也使不上勁,四肢軟綿綿的。她知道桑舟還在邊上看着,急得面紅耳赤,心裏的那點難過都被沖淡了。

剛才哭的太久,把力氣都用盡了,加上膝蓋上又有傷……餘點語懊惱的想,怎麽每次自己狼狽的時候,都會被桑舟看見?

桑舟也沒催,在邊上看了會兒,才慢悠悠伸出自己的雙手,架着餘點語的雙臂将小姑娘往上一擡,借力一下就坐了上去。桑舟自己上去的很輕松,長腿一伸一跨,坐在餘點語身後。

她對着前頭來了句:“師傅開穩點,別颠啊。”

餘點語覺得腦袋裏想有一團漿糊,渾渾噩噩的。她不會那麽自以為是的認為桑舟是為了照顧自己,特地照顧自己才這樣的。她只是疑惑,為什麽這樣的人,也會有這樣的善心?

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有着微妙的默契,又有點尴尬。

等到了目的地,餘點語才發現——

這不是上次自己跟着桑舟迷路後看到的那家酒吧嗎?!

當時,她和桑舟見第一面,好像也是這家Lost Bar。

“我在這上班,進來。”

桑舟讓摩的師傅停在了後門,她看着動起來似乎很費勁的餘點語:“能走嗎?”

餘點語垂眸點點頭,下了車,示意自己可以。

桑舟也沒開口勉強,只是将腳步放慢了點。

在往後臺去的路上,桑舟再次和餘點語确定了一遍牆繪的工作內容,那三百塊不知從哪裏變出來的,又塞到了餘點語的手裏。

後臺的隔音效果不錯,只隐約有音樂傳來。看着桑舟在燈光下立體的輪廓,餘點語猶豫着開口:“我……”

“又不幹了是嗎?”桑舟往耳骨上加了兩個耳釘,笑容冷了幾分,“小屁孩,你覺得我是你随便能拒絕的嗎?”

餘點語捏緊了錢,搖搖頭:“不是這樣的。”

“等下店長會過來找你,這是定金。”

桑舟被餘點語的态度弄的有些心煩,她本身不是什麽有耐心的人,她馬上要上臺了,沒那麽多時間耗在這。

化妝鏡裏,她看見站在自己身後的人,膝蓋破了皮,紅腫的地上還沾了些髒污,裙角蹭了灰。

就是個可憐巴巴的小孩,無家可歸的樣子。

垂頭喪氣,誰見了都會以為她桑舟現在惡趣味喜歡欺負小孩。

最後還是沒能抵得過心裏那歪斜的天平,桑舟走之前去櫃子裏拿出醫藥箱,将櫃門一腳踹上,醫藥箱就砸在餘點語面前的桌上,也不吭聲,自己走了。

餘點語看着醫藥箱,盯着已經關上的門半晌,這才慢慢地拿出醫藥箱裏的碘酒和棉簽給傷口消毒。

錢被她好好對折,收進了裙兜裏。

如果說,唐芙想要畫是她有了一絲想要面對那些恐懼的想法,而桑舟對自己伸出手,給了自己去面對恐懼的勇氣。

她想争取,她沒有想放棄。

剛剛對桑舟開口,不過是因為看到後臺并沒有擺水,她想問問桑舟渴不渴。

可是那個人好兇。

清洗完傷口,店長來了,是個看起來很憨厚的中年男人,說是叫張哥。他知道是桑舟介紹來的人,特地多看了兩眼,“創作內容你随意,主要是為了兩個月後的電音live做準備,不脫離大主題下自由發揮,總共三面牆,每面牆一千。”

“錢确實不多……畫材我們都會備好。”張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時間上看你方便,行嗎?”

三千塊錢,最重要的是時間她可以自己安排。

這已經大大超過了餘點語在飯館兼職能賺的錢,機會已經擺在自己面前了。

她點頭:“我……可以先試試。”

張哥領着她先出去看看要繪制的牆面。

主要是為了演出時候樂隊有更好的效果,所以決定将舞臺對面與兩側的牆面進行繪制。從後臺出來,酒吧裏嘈雜的聲音紛雜而來。

到了內場更是強烈,鼓點幾乎要将耳膜沖破,這好像不是音樂,而是洶湧而來的情緒,帶着強烈的個人色彩。

餘點語一眼就看到在舞臺上光芒的人。

是桑舟。

是她在打碟,閉着眼睛,懶散冷淡的模樣,底下的聽衆卻在為她瘋狂,一遍遍呼喊着她的名字。

桑舟是個讓人着迷的女人。

她身上的那種瘋狂的自由氣息,糅合着漠然的暴戾,肆意而輕狂。若說唐芙的性格令她羨慕,而桑舟卻令她着迷、向往,渴望。

但她明白,自己與桑舟之間有比自由還寬的鴻溝,不可逾越,她們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要畫的牆面旁已經放好了工具,餘點語看了下時間,現在才九點不到,她應該能畫到……不知道桑舟什麽時候下班?

餘點語偷偷往那邊看了眼,剛好桑舟的視線往這邊看過來,她趕緊将頭別過來。

前面有一群女生激動地尖叫起來,拿着酒瓶遙遙的和桑舟碰杯。

餘點語松口氣,原來不是看自己。

也對,桑舟這麽受歡迎,自己還想着要和她一起下班幹什麽呢。

桑舟:?

這小姑娘怎麽回事,還挺有譜。自己看她,她可倒好,還把頭給低下去了。

她老早就看到餘點語過來了,自己在那調制顏料,動作很娴熟,也沒有一點遲疑。答應了自己要拿起畫筆後,餘點語沒有像桑舟想的那樣還會猶豫,反而挺果斷。

全酒吧的男女都在喝酒,就她一個人穿着校服,在那安安靜靜地調顏料。

還好那邊光線昏暗,現在注意到餘點語的人還不多。

桑舟頭次感覺自己打碟這麽心不在焉,雖然別人聽不出來,她自己是知道這顆心一點也不平靜。

餘點語的腳剛踩上**,有人在身後驚訝地喊:“點點?!”

她一回頭看見了打扮的極其蹦迪風的辣妹唐芙。

“你怎麽在這?”唐芙看着她手上的顏料和**猜中了點,驚喜道,“原來你真會畫畫!這是你的新兼職嗎?”

餘點語的眼神飛速在舞臺上劃過一瞬,小聲說:“是桑舟……介紹我來的。”

“什麽?舟姐?”

唐芙咦了聲,眼睛都彎起來,笑得莫名,“她給你介紹兼職啊?”

“怎麽了?”餘點語沒聽出來唐芙語氣裏有別的意思。

“沒有,好事。”唐芙笑意加深,“你等着啊,要站**上是吧,我給你叫人來扶一下,胡嘉漢!過來!”

沒人理。

餘點語想說不用了,但唐芙直接去卡座把正在喝酒的胡嘉漢給拽了過來。

胡嘉漢一看餘點語在這,有和唐芙一樣的震驚臉。

唐芙:“識相點,給你嫂……哦不是,給我們點點寶貝扶穩了!掉了一根頭發我都拿你是問!”

“餘妹你怎麽在這兒啊?”胡嘉漢看她這穿着,怎麽看也不是個喜歡泡吧的小孩。

餘點語只好把剛才回答唐芙的話重新回答了一遍。

胡嘉漢嘴唇變成一個o型:“什麽?是舟姐主動讓你來的?!”

餘點語疑惑地嗯了聲。

為什麽每個人聽到都這麽驚訝?

她沒去深究這些,拿着畫筆上了**,畫下第一筆。

現在是畫來試筆的,餘點語選擇了較為保守的街頭塗鴉風格,放在酒吧裏也不會違和。

哪怕她不再拿起真正的畫筆畫畫,但繪畫早就融入她的生活與生命,腦海中的一次次描摹,畫畫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她。

此刻,她坐在**的最上方,越過人海,可以清晰地看到舞臺上的桑舟。這裏是她從未想過的嘈雜混亂的環境,但她的心卻出奇的踏實溫暖。

收回眼神,餘點語認真地開始在牆上畫下草稿。

一小時後的休息時間,桑舟走下舞臺,直奔最外圍的卡座。

但是牆邊已經只剩下**和畫具,餘點語人不見了。

桑舟到卡座看到胡嘉漢和唐芙兩個還在劃拳喝酒,直接把胡嘉漢拎了起來:“人呢?”

“啊?”胡嘉漢本不知道桑舟說的是什麽,看桑舟那臉色在燈光明滅,一哆嗦終于知道了,“餘妹剛說她出去一下……”

桑舟将人放下來:“出去多久了。”

“不,不清楚。”

桑舟一個眼神飄過來,胡嘉漢趕緊改口,“大概半個小時。”

“半小時?”桑舟聲音淡淡的,“胡嘉漢,你長腦子了嗎。”

“?”胡嘉漢不知道自己惹到了桑舟哪裏,又不敢問,酒瓶子當時就放下了,“舟姐,半小時而已,我們喝多了在馬路上躺個半小時都沒什麽事,現在才十一點。”

桑舟冷道:“她和你一樣嗎?”

一個女孩子,大晚上的,出去了半小時還沒回來。

餘點語的還受了點傷,走不利索,這還是在酒吧外面,醉漢随處可見。桑舟越想越煩悶,甚至想到了上回挨過自己揍的油頭,她看現在在場所有人都像油頭。

胡嘉漢這麽一想也有點慌了:給桑舟遞杯子,“不是,舟姐你先別急,喝口酒漱漱口……”

他有點喝多了,身體有點搖晃,手無意識地要去搭一下桑舟的肩膀。

“滾遠點。”桑舟側了側身,一腳踢在胡嘉漢的身上,足以讓他現場醒酒,“想死你直接說,老子不渴。”

咣當一聲,玻璃瓶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唐芙笑道:“別急嘛,這不是回來了嗎。”

桑舟轉頭,就看到了手足無措地站在自己身後的餘點語。

氣喘籲籲的,身體還在微微起伏,臉上帶着點奔跑後的汗水。她的手裏還提着一杯鮮榨檸檬茶,看着面前的玻璃碎片,晶亮的眼眸裏有清晰的驚慌。

“不,不渴嗎?”餘點語有些苦惱地低下頭,鼻尖帶着呼吸過猛後的微紅,“我出去買了這個,以為你……會渴。”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看桑舟特意點了檸檬茶,還連喝好幾杯,所以是特地跑到燒烤城去買來打包的。

桑舟僵硬了幾秒鐘,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拿過來。”

頓了頓,她又補充,“現在渴了。”

順便還又踹了胡嘉漢一腳:“愣着幹什麽?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清理了。”

胡嘉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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