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果然是路游原
第62章果然是路游原。
時舟腦子亂糟糟的,懷着無法言說的心情急急忙忙走了。
想到對方把他的衣服日日放在床頭,後續幾天他都沒辦法直視自己那一櫃子白色襯衣。
但時舟後來轉念一想。
說不定是路游原提前拿出來準備還給自己的呢。
他走得時候混混沌沌,連速寫本都忘了拿,路游原也可能沒來得及開口就只得送他離開。
正胡思亂想着,時舟聽見身旁的單夏使勁咳了咳,還沒等他轉過頭去,手上的畫筆就被人奪了過來。
他們油畫課老師季華清正皺着眉頭看他正在畫的這副酢漿草。
季華清上課不喜歡指定題目,他讓學生自己決定每次要畫的東西,風景還是人像,一概不作要求。
對方拿着筆給他快要完成的畫大刀闊斧改了幾筆,硬生生将剛才因為走神滞澀的筆法改得流暢了許多。
季華清另一只手還背在身後,整個人板正古樸,不贊成的看了一眼時舟:“你心不靜。”
時舟心虛的低下了頭。
季華清盛名在外,是美院校長費了不少力氣請回來教課的大牛,外界都稱他是為數不多還活着就成神的藝術家。
他的課沒人敢不好好對待。
對方在白月光還在的時候就曾經指導過他的畫,那副挂在榮譽牆上的作品就是季華清親手挑出來的。
季華清看着時舟在他改的基礎上又畫了幾筆,這才滿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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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時舟以為對方要走開的時候,只聽對方又淡淡道:“下課去我辦公室一趟。”
時舟只能老老實實應下:“好的,老師。”
待他走後,單夏湊過來:“我剛才都快把肺咳出來了你都沒聽見?你膽子真大,季華清的課還敢走神。”
時舟嘆了口氣:“沒想到上了大學還要被老師叫辦公室。”
“還不是怪你太飄。”單夏幸災樂禍,“不過你知足吧,一般人也沒機會能被季華清親自改畫,外面搶破頭的想請他指導,他都不去。”
“季老師對你好像還挺看重的。”
時舟狐疑道:“有嗎?”
單夏說:“當然了!你之前畫得那麽垃圾他都挂着臭臉給你講色彩,那可是高中就上的基礎課。”
時舟被他算不上安慰的安慰寬了寬心。
剛插班進來的時候,時舟每次最怕的就是上季華清的課,別的老師顧忌他天才的名頭和家世,季華清才不管這些。
他看不順眼就要說,每每上課都能把時舟批得灰頭土臉。
不過季華清不是單單只看時舟不順眼,凡是上他課的學生,沒有一個不被他罵過,他眼光毒辣,就算說話很不中聽也能把最桀骜的學生訓得服服帖帖。
時舟這麽苦中作樂,還真就找到了些畫畫的樂趣。
畫畫像修剪花枝一樣,必須沉下氣來專心致志,從中尋找美感,久而久之,枯燥的事也變得有意思起來。
下課後時舟看季華清自顧自的走出畫室,他想了想,拿了那副酢漿草的畫,落後幾步跟着進了辦公室。
因着德高望重,季華清自己擁有一個單獨的地盤。
他坐下先抿了口杯子裏的冷茶:“你覺得你現在的畫,比起以前來怎麽樣?”
這個問題很犀利。
時舟實話實說道:“當然是不怎麽樣。”
“錯。”對方放下手裏的杯子,從書桌的抽屜裏找出一幅打印的油畫手稿,“這是你外面挂的那幅玫瑰。”
時舟每次經過那面牆都會看到白月光的畫,帶着露珠的玫瑰在一衆山水風景裏鶴立雞群,讓人很難不注目。
季華清示意他把兩幅畫擺在一起,不耐煩道:“重新說,還要說出你現在比以前好在哪。”
時舟這下真的摸不着頭腦了。
他的技巧比起白月光來說肯定是比不上的,時舟看着對方臉色,小心翼翼:“我現在比以前,好在更沒有技巧?”
沒想到對方反倒點了點頭:“說的沒錯。”
“......”
季華清指了指玫瑰:“你以前的畫精雕細琢,力求一個栩栩如生,說到底,畫畫不只是一個美做标準,不光要美,還要真......”
“你以前有美有真,但在我眼裏看起來就是假,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時舟老老實實回:“不知道。”
季華清搖了搖頭:“大巧不工,守拙方遠,一幅畫再精細,沒有自己的靈魂,那也是一方死物。”
時舟看了看白月光那幅嬌豔欲滴的玫瑰,又看了看自己樸實無華的酢漿草。
好像懂了,也好像沒懂。
季華清點到為止,朝他揮了揮手:“走吧,別在這杵着了,回去繼續畫你的畫。”
時舟站在原地沒動,把對方剛才的話反複琢磨了一下,覺得對方好像是在誇他。
他還有話想問,于是鼓起勇氣道:“老師,你覺得以我現在的水平能辦畫展嗎?”
季華清意外:“就你現在這個水平還想辦畫展,靠花錢雇人來看?回畫室畫上幾百幅再說!”
“......”
時舟拿着自己的畫垂頭喪氣的要走。
只聽對方在背後悠悠的來了一句:“好好練,你已經開竅了。”
時舟又高興了起來。
他給路游原打電話:“今天專業課老師誇我了。”
對面的人似是剛從嘈雜的會議室裏出來,語調低沉:“誇你什麽了?”
時舟想了想:“誇我畫畫沒有技巧,誇我畫得不美不真......”
路游原輕笑一聲:“你确定這是在誇你嗎?”
“當然不止這些,”時舟聽到他笑心情也跟着揚起來,“他還誇我開竅了!”
“未來的大畫家,”路游原把會議室露頭出來看的部門經理打發回去,走到一處僻靜的角落,“什麽時候也教我畫幅畫?”
時舟聞言臉一熱,乖乖道:“那等下次見面我帶着畫具。”
“那下次見面是什麽時候?”路游原循循善誘。
時舟掰着手指數了數,覺得有課的時間不能完整的跟對方度過,不太劃算:“這周末可以嗎?”
“可以。”
挂斷電話後,路游原回到會議室繼續開剩下的會。
他下班前把秘書交給自己那張滿滿的日程表,毫不猶豫的劃掉了周末的出差安排。
秘書看着眼色道:“路總,周六周日你要去濱海出差,那裏的項目快要開始了。”
路游原:“再拖兩天。”
他話說的簡單,但是拖兩天耽誤的進程就要損失一筆巨款。
萬冬大大咧咧的推門進來:“你就讓他拖吧,這人正欲求不滿,看不見也吃不着呢。”
路游原難得沒反駁他的話。
萬冬見狀啧啧稱奇:“早就跟你說了別慫直接上,你非得等,現在好了,人回學校上學了,你在這獨守空房......”
秘書聽得心驚肉跳,趕緊帶着日程表溜了。
“說完了嗎?”路游原語氣聽不出一絲波瀾,“說完了就滾。”
“你着什麽急啊,我可是來給你送福利的。”
萬冬神秘兮兮的掏出手機給路游原展示:“看見沒?溫泉之旅,豪華獨棟別墅,兩天兩夜,兄弟現在就幫你訂上。”
路游原淡淡的瞥了一眼手機:“我不知道他這兩天是不是都有時間。”
“學生周末除了吃喝玩樂還能忙什麽,”萬冬擠眉弄眼,“實在不行你先把人騙過去,到時候就說太晚了沒有車......”
這個行為實在拙劣,路游原根本不想用。
但只是去泡泡溫泉,也是可以的。
沒想到,第二天時舟就告訴他一個“噩耗”,對方語氣惋惜:“我們輔導員說這周末去采風,要在那裏呆兩周才能回來。”
“對不起,沒辦法見面教你畫畫了。”時舟很不好意思的說。
路游原心道,他又不是真的想學畫畫,只不過找個借口罷了。
他問時舟:“你們要去哪裏?”
時舟說出一個從帝都坐飛機四五個小時的城市。
現在這個季節,那裏的景色正好适合畫畫。
而且這次采風不只是油畫系,國畫和動畫專業的也要去,說不定還能搞搞聯誼,班上的人都非常激動。
只有時舟沒什麽期待感的樣子,反倒還有點郁郁寡歡。
單夏看着對方失落的表情:“你不想去采風嗎?”
時舟也不知道。
他從來沒采過風,也從來沒跟同學一起集體出行過,他只是覺得,好像跟路游原見面更開心一點。
單夏拍了拍他:“你這麽自閉是不行的。”
時舟疑惑:“我自閉嗎?”
“你這個樣子,別人想來跟你表白都要望而卻步了。”單夏朝他眨了眨眼,“前幾天還有妹子問我,你這個人好不好相處......”
時舟小臉嚴肅:“我不喜歡女生的。”
單夏被他自爆式的發言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又想開了:“我懂,畢竟咱都是搞藝術的,不能拘泥于一種性別。”
他又好奇道:“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時舟驕傲的點了點頭。
單夏突然想到什麽:“那,上次來找你的那個路哥,跟你是什麽關系?”
時舟毫不避諱:“他就是我喜歡的人。”
“啊。”單夏沒想到對方這麽幹脆。
他看了一眼,沒人注意這邊,接着八卦道:“你們現在是‘那種’關系了嗎?”
時舟忍不住問:“那種關系是什麽關系?”
“就是那個啊,”單夏壓低聲音,“你們在談戀愛嗎?”
時舟摳了摳手上的顏料,莫名有點緊張:“可能......在談?”
單夏無語:“談就是談,沒談就是沒談,什麽叫可能在談?”
沒想到要跟認識不久的同學說心路歷程,時舟聲音逐漸小了下去:“因為我們的情況有點特殊。”
壓根就沒按正常的戀愛程序走。
時舟抓起手邊的畫筆,寥寥幾下就勾勒出一個熟悉的側臉,他悶悶道:“我還沒有跟他表白過。”
“......”
單夏雖然自己是個母胎單身,但是身邊衆多風騷學子,搞藝術的也更加特立獨行,哪一個不是燈紅酒綠眠花宿柳。
他也是難得見到像時舟這麽純情的人。
“大哥。”單夏扶了扶額,按下對方手裏亂畫的筆,“你糾結這個幹嘛?”
時舟有點苦惱:“我不該糾結這個嗎?”
“算了,我換個問題。”單夏一拍腦門,“那你們‘那個’過了嗎?”
“......”
“這個‘那個’又是哪個。”
單夏索性道:“就是你們睡過了嗎!”
時舟點了點頭。
單夏大驚:“你已經不是處男了?”
時舟這才反應過來對方問的不是字面意思的“睡”。
他硬生生被一口空氣嗆住,使勁咳嗽起來。
時舟眼角滲出淚花,咳得滿臉通紅,使勁朝單夏擺了擺手,過了好半天才順過氣來,羞恥至極道:“我是!”
單夏“啊”了一聲。
憑他身邊那群狐朋狗友的日常,大膽發言:“那就簡單了,你們睡一睡,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找下一個。”
時舟從來沒想過這麽前衛的東西。
他板着小臉:“這樣是不好的。”
“都什麽年代了,時小舟。”單夏努力裝出很有經驗的樣子,“我看他也挺喜歡你的,說不定你稍微勾引一下,他就先表白了。”
時舟想跟對方說清楚:“我不是想讓他先表白......”
“我是找不到合适的機會說。”
時舟糾結着手指,低垂下眼去,重新拿起畫筆涮過清水,蘸了白,又蘸了紅。
一下,兩下,描出路游原的唇線。
他看着那點顏色在紙上氤氲開來,明明心裏有整個宇宙想跟路游原講,張嘴卻吐不出半點塵埃。
說喜歡有點輕薄,說愛又怕對方沉重。
“我的喜歡是很濃的。”時舟整理好心情,認真道,“說不出來,那就靠行動來表達好了。”
單夏适時的來了句:“那你集訓這兩周就好好想想要采取什麽行動吧。”
想到要跟路游原分開兩周,時舟原本還挺直的背一下子就垮了。
他現在無比懷念在公司跟路游原一起上班的日子。
不過上學也有上學的好處,起碼時父時母在聽到他要出省采風的時候,不再像以前那樣阻攔,自由度倒是高了不少。
時舟在飛機上最後一次跟路游原發了條消息,關機靠在座椅靠背上出神。
對方好像很忙,自從上次之後也沒有來學校找他。
隔壁有兩個學生在小聲說話:“你知道我們這次的采風地點為什麽突然變了嗎?”
“不知道。”
“聽說是有人專門找到我們系主任,說要給我們贊助,讓我們免費住他名下的酒店,聽說那個地方風景也不錯......”
時舟并不在意到底去哪,反正去什麽地方對他來說都是一樣。
下了飛機以後輔導員一馬當先的找到停在機場外的專屬大巴,車廂內還有個小冰箱,裏面放着各種冰鎮飲料。
單夏拿了瓶可樂遞給時舟,自己也拉開易拉罐的拉環,感嘆道:“贊助我們的老板可真體貼。”
油畫系的學生在飛機上憋了幾個小時,一下來就顯得非常亢奮,時舟就坐在單夏身邊,竟然還有些聽不清對方講話。
他看着手機上沒被回複的消息,轉過頭去:“你剛才說什麽?”
單夏放棄似的震聲道:“我說,這個老總是不是看上我們系主任了!不然為什麽出手這麽大方?”
他說這話的時候音量一點也沒壓着。
恰好這時輔導員上了車,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
他們的年輕導員聽到這話臉都綠了,沒好氣道:“系主任今年都五十了,你還真敢想。”
車內哄堂大笑。
單夏扯過時舟的袖子捂臉:“完了完了,導員可千萬別跟系主任告狀,我怕他讓我打包滾回美術史。”
時舟沒說話,他正看着某個地方發呆。
誰也沒注意到車門處還有一個人,時舟緊緊盯着玻璃門上倒映的背影。
對方正裝筆挺,剪裁合身的西褲襯得腿型修長,站立的時候脊背很直,單看寬肩窄腰都覺得風姿卓然。
時舟腦子裏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正當他想換一個前面的位置仔細看看時,那人上了車。
果然是路游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