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直說便是,早年我同你師父還一起喝過酒呢,不必如此見外。”

他這麽一說裴言倒是想起來,确有其事,不過當時他還是孩童罷了。

“是晚輩正在人間調查一樁事,需要勞煩一些力量幫襯,大人知道,鬼差除了勾魂不得擅自逗留人間……所以,想借大人手下神官幫忙。”

“哦?不知要做些什麽?”城隍拂着胡須道。

“幫忙監視整個京城的鬼氣波動。”這其實是裴言的不放心。

不放心自己的猜測是十足的正确。

城隍聽後到沒啥為難,“原是如此,前兩日我倒是聽說冥府逃出來一個惡鬼。”

裴言說着臉上無光,低聲道:“是……是晚輩疏忽。”

“唉,別什麽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冥府那麽多陰官呢。”城隍直言道。

總而言之,這樁事很是順利。

從城隍廟出來,裴言望着遠邊天際,萬裏無雲,晴空萬裏,與他心之所想完全相反。

他按着額頭,兀自淡笑,“師父啊,您走了後可是給我留了不少人情……”

那麽多照顧他的長輩,裴言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是倒黴久了轉好運了。

比如,遇上他那師父,是他命中的幸。

回去阮府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他沒忘記自己是溜出去的,自然要再‘溜’回去。

今日頻繁使用法術,讓他倍感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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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是在冥府享福久了,都沒有機會活動筋骨……不過在人間還是少使用法術得好,萬一亂了秩序可就不好了。

其實……若是沒有穿羅裙,裴言鐵定可以翻牆的。

他貓着身子,悄悄潛入阮府,猶如一只靈活的貓兒游走在院子裏。

“小言。”

裴言吓得差點栽下去,還好旁邊有一高樹讓他及時扶住。

這黑燈瞎火的,裴言拍拍胸口朝聲音那端看去,這一看不得了了。

德叔提着燈盞站在不遠處,且他身邊則是……阮太傅。

過去數載,阮太傅倒不見老,裴言一時無語,德叔忙的開口,“你站在池塘邊幹什麽,黑夜無光小心掉下去。”說着,忙跟他招手。

裴言立刻裝作乖巧的模樣,過去德叔身邊,微低着腦袋,一副任你說教的模樣。

德叔對阮太傅道:“這便是給公子新找來的丫鬟。”他語氣和緩尊敬,阮太傅打量般看了看,“嗯……就是個子高了點。”

裴言:“……”

德叔幹笑,道:“老爺,別看小言個子高,起碼公子沒趕她出去……”

這也算優點嘛……裴言心想。

阮太傅覺得有理,“日後好好照顧公子即可。”

“是。”

遠送他二人而去,裴言拍拍胸脯松口氣,準備回去躺着。

今日奔走,又施法,早已疲累。

而且……他該換藥了。

裴言苦巴巴的望着前路,那施鞭的鬼差還真沒留情,裴言無語嘆氣。

回到屋子,與他同屋的丫鬟還沒有回來,趁此趕緊的。

他關好窗扇門扉,掏出赤炎給他留的一小瓶藥。

燭火昏黃,立在旁邊,裴言坐在桌旁,将那衣裙一件一件褪下,白皙的肌膚在光芒之下帶上一層浮光。

裴言動作困難的往自己背上倒下藥粉。

忍不住咬牙,面部扭曲。

“咔吱。”

門被人突然推開,裴言手一抖,藥瓶滾落在地上,清脆的響聲令他蹙起雙眉。

朝門口看去……

阮瑾愣在原處,确實沒有想到推開門會是如此光景。

裴言和他大眼瞪小眼,光裸着上半身,如溫玉一般。

阮瑾面上有些不自在,“抱歉……”他低聲道,轉過身去。

裴言撿起藥瓶,內心慶幸還好沒碎。

“吓死我了,還以為是與我同屋的丫鬟呢。”裴言嘟囔着,阮瑾不自覺的凝起手指,幹巴巴道:“你本為男子,與女子同屋的确不妥。既然你明面上照顧我,便搬去彤雲的屋子。”

“彤雲?”裴言疑惑道。

“是我以前的丫鬟,她屋子就是我的院子裏……”阮瑾看着外面的黑夜低聲道。

裴言了然,“嗯……你說得不錯,搬去你那兒我也方便。”

起碼,他不用再每夜爬窗了。

“對了,能不能勞煩你幫我上點藥?”裴言大咧咧的手肘撐在桌上,眼中浮着點點笑意。

阮瑾聽到‘上藥’二字,才反應過來方才所見,裴言的确拿着個小瓷瓶不知道在幹什麽。

“你受傷了?”他轉過身,目光不敢直視,只好瞥向旁邊的對面。

裴言抱着衣裳,可憐巴巴的點點頭,“在家裏做錯了事被長輩罰了。”

迄今為止,阮瑾都不曾問過他的身世來由,只知道他不是凡人。

“行了,都是男子你害羞什麽,快過來幫我上好藥,我就準備搬東西了。”裴言看到他的不自在,自然明白這小公子,自小聖賢書,禮儀什麽的長記在心,嗯……太沉悶了。

他這樣催促,阮瑾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回身将門扇關閉,走過來便看見裴言背後的血痕。

“你家人……下手都這麽狠嗎?”阮瑾怔愣,手指擡起,不敢近一分。

他轉手拿起藥瓶,就聽到裴言無所謂口吻說道:“這都算輕了,不過也是我罪有應得。”

阮瑾看着他的側臉,輪廓确實比普通男子要柔和些許,這也是為何他扮作女子的時候無人懷疑。

裴言為了不掉面兒,那可是辛苦忍耐,不讓自己哼唧一句。

阮瑾同樣注意着手下輕重。

他現在明白為何這兩日裴言都是側躺着。

等藥上完,阮瑾發覺自己好像經歷劫難結束一般,裴言自然的套好衣裳,過去卷起自己的被褥,“走吧!”臉上洋溢着莫名的興奮。

阮瑾默默想,應該沒有哪家的主子做成自己這樣吧……

幫裴言開門,帶他去新的屋子。

屋子就在阮瑾院子裏面的角落處,幽靜幹淨,旁邊栽種着小片竹林,晚間休息時都能聞到清新的氣息。

裴言推開窗扇,晚間的風瞬時帶進來竹香,阮瑾在旁……幫他鋪床。

一切看起來十分和諧。

“嗯?這裏都打掃過一遍啦?”裴言回眸問道。

阮瑾整理好床鋪,前日清晨他便着人打掃過一遍。

裴言半夜爬進他屋子,有何難處他大抵是明白的。

“天色不早,你好好休息吧。”阮瑾走到門邊說道。

裴言眨眨眼,摩挲着下颚,“看着挺冷,實際還是個熱心腸嘛!”他嘟囔着躺在床榻上,一時激動滾了滾不小心壓到後面……

樂極生悲,大概就是他。

之後幾天裴言安心在府上養傷,黑白無常那還是沒有消息,呆在屋子實在憋悶,他忍不住就跑到府外去了。

路過上次阮瑾給他買糕點的鋪子,裴言興奮的跑過去,一副指點江山的要了一大包,等到付錢的時候裴言懵了。

他忘了自己現在只是個小丫鬟,身上哪裏有錢?

面對對面一直等着他掏錢的小哥,裴言尴尬的一笑,“那個……不好意思,我忘了帶錢。”

小哥打量跟前的裴言,看衣着應該是大戶人家的丫鬟,許是幫府中小姐來買的。

畢竟他們的家糕點可是在京城出了名的。

小哥道:“無妨,姑娘可告知府門,我們送上門便是。”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裴言揚起笑意毫不猶豫道:“阮太傅府上,那個……就報阮小公子的名兒。”

小哥頓時了然,“好呢,稍後便送往。”

“謝謝小哥~”裴言笑得燦爛,絲毫沒注意到身後站着的幾個人。

以秦逍為首的幾個世家子弟從旁邊酒樓出來,不經意就聽到裴言自報府門的聲音。

“秦兄,沒想到這阮府的小丫鬟長得如此标志。”

秦逍看着裴言轉過身來,一張臉桃花人面,雙眸如絢爛星芒,柔唇輕彎帶着幾分嬌俏。

如果裴言知道有人說他嬌俏,他可能會忍不住上前好好戳戳對方的雙目,看看是不是瞎了。

突然,裴言眼光一亮好似看到什麽稀奇玩意兒,從秦逍那行人身邊快步過去,輾轉間裴言站在一轉角處的小攤跟前。

油酥餅的味道讓裴言忍不住眼睛放光,看來層次分明,色澤誘人。

賣餅的是一老伯,正手法熟稔的煎着餅。

“姑娘可要來一個?”老伯和善的問道。

裴言正欲點頭,意識到自己沒有銀錢,想想還是算了,擺擺手,“不了。”他說着,目光戀戀不舍的移開,走了幾步,身後多出來一道聲音。

“給。”

裴言擡眸,跟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油酥餅,香氣噴噴,令他微微挑眉。

秦逍眼角微微笑着,裴言一看便想起來此人不是在書閣嘲諷阮瑾的男子嗎,目光移後,幾個公子哥正看好戲般望着這邊。

他故作疑惑,“這……”

秦逍禮貌一笑,“方才我聽你是阮太傅府上的,見你似乎沒帶錢,我與你家小公子乃是同僚的,一個餅還是買得起的。”

裴言表示了然,趕緊擺手,做出副嬌羞的模樣,“多謝公子好意,實在不妥,不過是我自己的口腹之欲。”說完,趕緊行禮轉身快步離開。

連給秦逍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秦逍看着裴言急促的背影,心想許是那丫鬟害羞了,秦逍譏笑的摸了摸自己的臉,他自認為樣貌不比阮瑾差……

至于手上的油酥餅,臉上滿滿嫌棄,直接扔在地上,轉身找那些世家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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