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牛車

馬車外,寒風呼嘯, 冷雪亂飛。

東方胤其後背上冷寒一片, 被刀砍的傷口隐隐作痛,他顧不上身上的傷将懷中的人攬得又緊了些。

懷中的人不安動了動, 下意識往他懷中拱了拱。東方胤其後背一僵,刀傷處一陣刺痛。

傷口是裂開了吧。

上官辰騰出一只手環住了東方胤其的腰,東方胤其渾身變得僵直。下一刻, 他面上騰出一抹笑,他覺得背上的傷口似乎不那麽疼了,就連刮在背上的北風也不那麽刺骨了。

東方胤其将上官辰抱得更緊了,他将下巴擱在上官辰頭頂,來回摩擦數次, 聲音低沉帶着磁性:“其實,你連你自己的心意都不清楚,傻瓜。”

像是心有感應,上官辰下意識動了動。他這一動, 衣領處松開少許,東方胤其搖頭失笑,低頭想去幫他攏好領口。觸及上官辰的肌膚, 東方胤其目光不由得一緊。

暗紅色的刀痕橫在上官辰白皙的脖子上, 十分紮眼。

今日, 上官辰特意換了件高領的衣裳将刺客留下的刀痕給藏了起來。若不是無意看見,他都險些忘了,上官辰昨晚也受了傷。

将傷口隐藏, 是不想讓旁人擔心吧。

東方胤其自責瞧着那道傷口,修長的手指慢慢拂過刀痕,緩緩替上官辰将衣領攏好。

重新将上官辰攬進懷中,東方胤其低頭蹭了蹭上官辰的鼻尖,然後在他唇上輕輕點了一下。

像是吃了腥的貓,東方胤其滿意抿了抿唇:“味道還不錯。”

午夜的野外,時不時有勁風狂掃而過,風中偶爾夾雜着一些不同尋常動物的聲音,給本就陰森的夜晚更添了幾分詭異。

寒風中,站着一人。

狂風揚起那人張狂的衣角,在凄冷的月光下肆意飛舞。

Advertisement

一頭墨發如遠黛,裹起了月色,撒開半世風華。

“相國,屬下已查探清楚,昨日行刺大人和那病秧子的是……”

“嗯?”

東方胤其眸中乍現一抹冷光,面前躬身彙報的黑衣人立即頓住,想了想才又揣摩着開了口:“昨日行刺大人和……和……輔政大臣的”暗衛暗自擡頭觀察着東方胤其的神色,瞧着他面色還不錯,這才放心大膽繼續說了下去,“正是小淵國的人。”

“是麽?”東方胤其冷哼一聲,唇邊勾起的笑像極了結了冰的露珠,冰冷又好看,“好,很好。傳我命令,是時候給小淵國一個教訓了。”

“是。”暗衛轉身欲走,又止住了步子。他擡頭看看不遠處歪在地上的馬車,遲疑着開了口,“大人現下這般,可需要屬下做些什麽?”

東方胤其順着暗衛的目光望過去,嘴邊冷寒的笑慢慢升溫:“不必,就這樣,很好。”

這一夜,似乎過得格外漫長。

清晨第一縷日光投下來,終于給這寒冬添了些溫度。

馬車中的人幽幽轉醒,額頭的鬓發被汗水盡數浸濕,貼在額頭上不大舒服。

上官辰皺眉動了動眼皮,手腳卻動不得半分。

淡淡的呼吸聲不時從耳邊傳過來,上官辰側頭望去,就看到了正在淺眸安睡的那人。

東方胤其眼睛安靜地阖着,高挺的鼻梁在側面看來像極了一座高聳入雲的雪峰,只是面色帶了些蒼白。

因着看不到往日東方胤其眼中的那股子莫測幽深,上官辰竟覺得此刻的東方胤其看着似乎順眼了不少。

目光順着東方胤其的臉一路往下,上官辰的視線落在他的雙手之上。

東方胤其一只手緊緊抱着棉被,另外一只手十分小心地托着上官辰的腦袋。

而眼下,上官辰就被裹在棉被之中。

雖然是隔着棉被,可當上官辰看清了眼下他和東方胤其的姿勢還是有些不适。不知道是棉被太厚還是身體太過難受的緣故,他竟莫名紅了一張老臉。

濃密悠長的睫毛動了動,那人眼睛緩慢睜開,眼中沒有算計,沒有防備,有的只是純粹。

上官辰止不住怔了怔,這似曾相識的眼神,似是在哪裏見過。

東方胤其睜了眼,看到上官辰正認真看着自己,那目光極為平和,并沒有昔日裏熟悉的那股子疏離。

沒料到上官辰會這般看着自己東方胤其也是一怔,随後他緩慢勾了勾唇,眼中帶了些戲谑的光芒:“看得這麽入神,難不成對我有什麽不可說的想法?”

嘴角一抽,上官辰一顆心馬上又警惕起來。果然,他還是原來的東方胤其,自己險些就被他的表象給騙了。

上官辰微微一笑,眼底的疏離淡漠重新浮了出來:“相國多心了,身為大淵國的重臣,相國要自重。”

搭在上官辰腰間的手忽地收緊,上官辰心中未有半分防備,整個人往東方胤其的方向貼近了不少。

上官辰帶着怒意擡頭,鼻尖剛好頂|上一抹濕潤。

沒想到上官辰會忽然擡頭,東方胤其也是一驚。但也僅是一瞬,那抹震驚就化成了他眼中的一抹滿含深意的笑。他張口,輕輕在上官辰鼻尖上點了下。

對面的人,身體僵直。

!!!!!!

由-嶼-汐-獨-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請-關-注。

觸及上官辰眼中複雜的情緒,東方胤其無所謂笑了笑:“是你主動湊上來的,此事怨不得我。”他湊在上官辰耳邊繼續調笑,“如你昨日所說,這種事你并不介意。既然如此,一次是做,兩次也是做。那不如……多做幾次好了……”

“你……”上官辰秀眉深鎖,好你個不要臉的。

“我瞧着你面色不錯,想來身體也沒什麽大礙,不若起來走走?”東方胤其松開棉被,徑自起身,掀開車簾走了出去。

上官辰的目光落在東方胤其背上,目光驟然加深:“你的背……”

東方胤其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後背挺得筆直走了出去。

上官辰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方才,東方胤其背上,那片刺眼的深紅,分明……是血跡……

外頭,隐約有咳嗽聲傳了過來。

上官辰眉頭皺起,難不成他還染了風寒?

沒了東方胤其的束縛,上官辰終于能從棉被中解脫出來。他理了理衣衫,也跟着下了馬車。

轎簾掀開,上官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不由得裹緊了身上的狐裘。

路邊,馬車翻在地上,車轱辘斷得徹底,看來是不能用了。

上官辰的衣裳多是素色,東方胤其穿着昨日上官辰給他那套素藍色的衣裳,背對着他,站在不遠處。

日光下,東方胤其背上的血跡更加明顯了。

上官辰走到東方胤其跟前,從腰間掏出一瓶金瘡藥膏遞了過去:“你的傷口裂了,我這裏有藥。”

瞥了瞥上官辰手裏的瓷瓶,東方胤其傲嬌地笑了:“不用。”

“為何?”

東方胤其好像心情不錯,他笑了兩聲,轉頭朝上官辰看來,眸中星光點點:“我是為你受的傷,我的傷一直不好,你就會一直愧疚。你若一直愧疚,便不忍對我說重話,這樣算來,豈不是我賺了?”

沒想到東方胤其思考問題會是這種邏輯,上官辰嘴角抽了抽:“随你。”

上官辰作勢要将藥膏收回去,東方胤其在他腕間輕輕一點,下一刻藥膏落入了東方胤其的手中。

“你……”

上官辰沒打算去搶,他靜靜站着瞧着東方胤其。

那人拿着瓷瓶轉了幾圈,突然轉身看向了上官辰。東方胤其走了幾步在上官辰對面站定,伸手就要去扯上官辰的衣領。

上官辰伸手去攔,還是晚了一步。

雪白的衣領被人拉開,露出裏面白皙幹淨的皮膚。上官辰怒道:“放肆!”

冰涼的帶着繭子的手極為小心地劃過刀痕,修長的手指輕輕替上官辰塗好藥膏。

将瓷瓶蓋好,東方胤其把藥膏重新塞回上官辰腰間,又順手幫他将衣襟攏好:“傷口不深,按時上藥,估摸着兩三日就會痊愈了。”

上官辰沒料到東方胤其做這些只是為了給自己上藥,他心下一軟,再一次提及東方胤其背上的傷:“那你背上的傷……”

東方胤其莫名笑了:“我這傷是為你傷的,你記住這個就好。”

他這句話說的莫名其妙,仔細品品又多少含了些暧昧在裏頭。上官辰沉眉不語,移開視線看向旁處。

半晌,上官辰仿佛想起了什麽。他環顧着四周,有些納悶兒:“昨晚三兒帶着兩名車夫外出,可是一夜未歸?”

“自然是找人幫忙去了。”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既是一夜未歸,想必是路上出了什麽事。”

難不成三兒他們路上遇上了什麽歹人,上官辰目光緊了緊:“相國可還記得他們離開的方向?”

東方胤其眉心微動,一雙幽深的眸子中看不清是什麽想法:“怎麽?你打算拖着這病怏怏的身子去尋人麽?”

自己的短處被東方胤其拿出來當着他的面嘲諷,上官辰不怒反笑:“相國說得不錯,正是如此。”

知道東方胤其多半不會告知自己三兒他們的去向,與其與他在此處耗着還不如自己去周遭查看一番,上官辰擡腳就走:“告辭。”

“慢着。”

上官辰腳下沒有停,繼續往前走。

“上官辰,不要逼我對你用|強。”東方胤其回頭,幽深的鳳眸慢慢眯起,危險的氣息轉瞬傳遍上官辰全身。

腳步瞬間止住,上官辰回頭,面色并不好看:“相國這般威脅我,是欺我體弱麽?”

東方胤其倒是不遮不掩,說得甚是輕松:“正是。”

“……”

兩個時辰後,一輛牛車拉着兩個衣着不凡的年輕公子,一路往南去了。

上官辰坐在牛車後頭的茅草堆裏,一向清秀不易顯露情緒的面上難得露出了股子陰郁:“方才,你有必要那般說麽?”

坐在一旁的東方胤其眉間帶了抹得逞的笑:“奧?那你倒是說說,你覺得我該如何說才好?”

“友人患病,路遇歹徒,亦或者實話實說,翻了車,跑了馬,都可以。為何你偏要那般說?”

“嗯,你說得不錯。”東方胤其信手拿掉幾棵插在上官辰發間的茅草,壓低了聲音道,“可是,我并不想那般說。”

“東方胤其,你……”

不等上官辰說完,東方胤其轉頭沖着趕車的老伯道:“我這心肝兒身子實在難受得很,還要勞煩老伯這車趕得穩當些。”

上官辰的臉又綠了些。

趕車的老伯脊背一僵,嘿嘿笑了兩聲:“這位公子放心,小心着呢。”

東方胤其滿意收回目光,發現上官辰面色不善,反而心情極好地勾了勾唇角。

牛車比不得馬車,兩人坐着這牛車走了兩三個時辰,終于在天黑的光景頂着一頭的星星進了花紙鎮。

趕車的老伯掂了掂手裏沉甸甸的一錠銀子,笑出了一臉的褶子:“多謝這位公子。”

東方胤其端得是一派溫文儒雅,竟還沖着老伯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多謝老伯。”

老伯樂呵呵擺了擺手,看了看東方胤其旁邊的上官辰,笑得分外慈祥:“此事雖與我老頭子無甚關系,但我老頭子還是忍不住要說上幾句。公子,一路走來您似乎對身邊的公子頗有怨言。但是,依我老頭子看,您身邊的這位公子對您甚為上心。奉勸公子一句,珍惜眼前人吶。”

上官辰自是知道老伯口中的“眼前人”是何人,他一張臉暗了暗,正要解釋卻被東方胤其的一個動作氣得白了臉色。

東方胤其一只手攬過上官辰的肩膀,熟稔拍了拍,看向上官辰的目光滿是柔情蜜意:“老伯放心,我這心肝兒不過是臉皮薄。”他沖着上官辰忽地露出一個明朗的笑,話中的感情讓人辨不清真假,“他這心裏,自然是有我的。”

作為大淵國十成十的大奸臣,東方胤其這人從來都讓人捉摸不透。他很少笑,即使是對着自己的心腹。就算是笑了,要麽陰沉,要麽冷淡,要麽算計,卻從未有像今日這般“明朗”的笑。

東方胤其今日真是好生奇怪,怕不是又在算計?

上官辰掙了掙沒能掙開,只得作罷,他擡頭又要解釋:“老伯,我們并不是……”

東方胤其再次打斷他:“老伯,我這心肝兒自然對我上心得緊,他只是……”說着,他竟然伸手擡了擡上官辰的下巴,“害羞罷了。”

上官辰眼中噴火,東方胤其,算你厚臉皮。

老伯瞧了兩人一眼了然笑了笑,識相告辭:“既如此,那老頭子我就不打擾兩位了,告辭,告辭哈。”

老伯剛轉過身,上官辰啪地一聲拍掉了東方胤其的手,臉色不怎麽好看:“相國,請自重。”

東方胤其撚了撚指尖,面上不冷不淡笑了笑:“此事我會看着辦的。”

上官辰不想同東方胤其多說,轉身就走。

東方胤其站在身後,望着上官辰的背影眉眼逐漸舒展開來。明朗的笑順着眼角蜿蜒而下蔓延至心口。

上官辰這人骨氣有的是,沒有的是體力。

走出沒多遠,他直覺渾身發虛,雙腿有些不受控制抖了起來。

這該死的身體,又要罷工了。

上官辰咬着牙硬撐,步子卻是明顯比方才慢了不少。

“可是需要我幫忙?”東方胤其慢悠悠在邊上跟着,顯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不……必……”上官辰咬牙吐出兩個字,拖着沉重的步子繼續往前挪着。

發根,冷汗一滴滴往外冒着,上官辰一張臉越發地慘白卻仍十分倔強地往前走着。

堅持住,堅持住,堅持住……

“撲通”一聲悶響,東方胤其面前的地上多出了白色的一團。

東方胤其無奈搖了搖頭,上前将躺在地上的人打橫抱了起來,徑自往前走去。

月亮挂在樹梢,靜悄悄的,沒什麽聲音。

暖白的月光隔着雲彩散落在窗前,映出一個高大偉岸的背影。

那人背光而立,一頭的烏發在夜色中沉成了一縷青墨。

“大人,聽聞前些日子陛下喚了驿差進宮。”一個黑衣人弓着腰站在東方胤其對面。

“嗯。”東方胤其面無表情瞧着面前的黑衣人,“驿差去了何處?”

黑衣人話中帶了遲疑:“這個……屬下……并未查到。”

“并未查到?”東方胤其似是無意識跟着重複了一遍,然後唇角冷冷一笑,“看來末連是早有防備。也無妨,對于他的計劃本相國倒是開始有些好奇了。”

“屬下辦事不利,請大人懲罰!”黑衣人抱拳,話裏話外是滿滿的慚愧。

東方胤其瞳孔微縮,聲音不自覺冷了幾分:“的确是辦事不力,自行去丁勻那裏領罰吧。”

“是!大人!”黑衣人轉身幾個跳躍,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東方胤其擡腳往裏走去。

床上,躺着一個人。那人,眉間攬着月色,面上盛着暖玉,一副安靜美好的形容,只是面色略顯蒼白。

東方胤其俯身湊到那人跟前,輕輕為他撥開額間的碎發,細心為他掖到耳後。

床上的人動了動,眉心淺淺皺起,似是夢到了什麽不好的事。

東方胤其伸手為他撫開額間的糾結,聲音極輕,似在自言自語:“上官辰,舊事種種,你可還記得?”

作者有話要說:  表白小夥兒伴兒,

非常感謝大家一直支持與你們素未謀面的我,你們的每一次鼓勵就像是夜空中的北鬥星不斷指引着我找尋前進的方向。麽!!!!!!!!!!!!!!!!!

感謝 悶油瓶 的地雷,麽!!

感謝 張起靈の女人絕不認輸 的營養液!

麽麽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