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傳言
上官辰進宮時天已經黑了,夜空中閃着零星的光, 月亮也不怎麽亮。
引路的太監時不時回頭偷看上官辰幾眼, 心中直犯嘀咕。上官辰已多日不上早朝,輔政大臣早已辭官一事在宮裏傳得沸沸揚揚。
眼下, 上官辰頂着夜色進宮面聖,陛下非但不加阻攔還私下默許自己若是見到上官辰便為他帶路,此事令人費解。
其實, 除了上官辰辭官一事在宮中傳得厲害,還有另外一件事也傳得有鼻子有眼兒。
上官辰在意陛下多年,情根深種的那種。
只是,後一件事被人刻意壓了下去。不用猜也知道,壓制這事兒的約摸就是陛下。
陛下如此在意上官辰, 莫不是這傳言是真的?
太監晃晃頭試圖收回心神,他回頭望了望上官辰。上官辰目光平靜看着前方,周遭靜得有些奇怪。
灰朦的月色落在上官辰面上,将他瑩白的皮膚襯得像是上好的美玉。
領路的太監止不住贊嘆, 輔政大臣上官辰生得是真好,溫潤如玉,君子端莊, 說的可不就是這樣的?
“主人, 上次我同你說的任務可不要忘了。”真真探出頭來, 面上一派擔憂。
上官辰瞧着真真,聲音沒什麽起伏:“知道了。”
真真沒有立即回話,他皺着眉低着頭, 仔細思慮半晌才又開口:“主人來這裏只有完成了所有任務才能順利回去,主人可千萬不要忘了這一點。”
這一次,上官辰沒有擡頭,他的目光靜靜落在前方,聲音有些遙遠:“知道了。”
真真想走,蹙着沒想了想還是決定再說一句:“主人,你知道的,若是完不成任務不但回不去還會……”
“這些我都知道。”上官辰煩躁瞪了真真一眼,聲音裏已有了明顯的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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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上官辰此時心情不佳,真真也不想繼續唠叨:“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主人了。”真真往後走了幾步,終是沒忍住定住步子又補充了句,“主人信我,我不會害你的。”
這一次,他沒有回。真真無奈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上官辰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清瘦的肩膀在一片夜色中搖搖晃晃。
是殘燭,是枯葉,孤獨悲傷。
“大人,到了。”領路的太監在一個破舊的院落前停住,擡頭示意上官辰進去,“陛下,就在裏面,大人進去吧。”
掉了牆皮的院牆上刻着一行不起眼的小字,那字很小,旁人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可上官辰一眼就看到了。
相守,相護,一輩子。
字雖算不上出挑,卻也是分外清秀好看的字體。仔細看,不難看出這是兩個人的字跡。
上官辰自是認得這個地方,幼時,末連時常偷偷帶着他跑到這個廢棄的院子裏玩兒。
院子裏長着許多桃樹,桃子成熟時他便和末連坐在桃枝上吃桃子。
那時候的時光,真好。
“大人,進去吧,陛下在等着大人呢。”太監瞧着上官辰神情凝滞似在走神,提醒了句。
上官辰攏回思緒:“好。”
邁出的步子很沉很重,上官辰每一步都走得分外艱難。
院子裏,桃樹種了滿院,桃枝交錯而生,恍惚中上官辰似乎又看到了昔日裏那兩個嬉笑打鬧的少年。
多年前,這裏也曾是一片歡聲笑語。
沉重的步子似是更重了,上官辰輕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去。
朦胧月色下,一個明黃的人影站在院子中央。
那人側身而立,望着大片的桃樹發呆。
他似是看得出了神,直到上官辰走到跟前那人才回過神來。
末連看着上官辰沒有說話,他的目光深沉帶着期待已久的喜悅,就那麽直直地瞧着上官辰。
上官辰站在原地回望着末連,半晌,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末連,你我之間隔了太多的人和事,以往的情誼也變了樣,你又何必執着?”
“末連”兩個字一出,末連激動地渾身一抖。時隔十多年,上官辰終于再一次喊了自己的名字。
“子安。”末連顫抖着喊出上官辰的名字,“相守,相護,一輩子,是我們當初共同寫下的誓言,這些話還作數麽?”
上官辰慘淡笑開:“那時的你,與我是摯友,是以我願意守着你,護着你,傾盡一生時光站在你身邊。而如今,你是大權在握的皇帝,早就用不着我的守護了。”
聽了上官辰的話末連慌了:“可是,當初我即位時你也說過也會一直在我身邊守着我,護着我的。為什麽我當時沒有兵權被人欺淩之時你願意站在我身邊,如今我變強大了你反而離我而去?”
“為什麽?”上官辰嘴角上揚,看着在笑,只是那笑裏分明全是苦澀,“末連,緣由我已同你講了多次,難道你還不明白麽?你已經失了本心,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末連了。”
“我沒有,我還是以前你認識的那個末連,我只是,只是手中有了兵權而已。”話說到後面,末連的語氣弱了下去。大概,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這番話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上官辰無奈笑出聲來:“我認識的末連不會傷害像皇後那般善良的女子更不會為了權利割地求利,置百姓于不顧。”他釋然看向末連,“你變了,你不再是我認識的末連,也不再是那個我願意追随一生的君王。所以,末連,放手吧。”
末連身子晃了晃,帝王面上特有的威嚴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悲傷:“子安,你知道的,我放不下你,我對你……”
“陛下!”上官辰低聲止住末連後面的話,“草民說過,草民和陛下絕無可能。”
像是忽然清醒過來,末連悲傷的眸子裏湧上一股子冷靜:“你要辭官,我不準。”
上官辰低笑一聲:“陛下莫不是忘了?依照大淵國律例,但凡大淵國輔政大臣願意皆有自行辭官的權利,無需經過皇上批準。”上官辰聲音淡淡的,說的話卻像是鐵錘,一下一下敲在末連胸口,敲得他呼吸困難,“所以,我現在只是一介草民,再也不是大淵國的輔政大臣了。”
“子安,你……”
“陛下。”上官辰打斷末連的話,“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末連抿着唇不作聲。
看看時辰也不早了,上官辰還沒見到東方胤其有些着急:“陛下,東方胤其現在人在何處?”
“東方胤其?”空氣中彌漫着冷漠的氣息,周遭像是結了冰般冷寒,半晌,末連重新扯起唇角:“子安尋他作甚?”
上官辰也不惱:“陛下将東方胤其扣在了宮中,草民要找他自然要來問陛下。”
末連背過身去:“他不在宮中。”
“陛下!”
“好了,朕累了,你先回去吧。今日的事朕就當你是一時沖動說的胡話,等你想通了想回來随時都能回來。”
“可是,陛下……”
末連依舊背對着上官辰,聲音篤定沒有半分回轉的餘地:“退下吧,朕累了。”
上官辰皺眉退下。
出宮路上,上官辰盡可能走得快了些,他思量着出宮以後直接去趟東方胤其的府上,說不定末連說的是真的,東方胤其已經回府了。
分明是同一條路,同樣的距離,奇怪的是,上官辰卻覺得面前的路分外漫長,仿佛長得沒了盡頭。
到宮門時,上官辰因為走得急出了一身的汗,汗水順着額角流了滿臉。
當值的侍衛瞧見上官辰全都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上官辰想說他已不是輔政大臣了不必行禮,轉念一想終是什麽都沒有說。
算了,說不定這是自己最後一次來皇宮,說與不說又有什麽區別?
月亮越升越高,照在樹梢上,閃出一片銀白色的光,十分好看。
上官辰輕嘆一聲,一抹愁緒飄上心頭,也不知東方胤其現下身在何處。
車夫瞧見上官辰出來立即幫他掀開車簾:“大人,請。”
上官辰點點頭,面色有些蒼白:“去相府。”
“是。”
京都主街上,馬蹄車輪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深夜中格外清晰。
很快,這輛馬車停在了相府門外。
上官辰匆忙下了馬車,提着步子直奔相府門口,空曠的街上有馬蹄聲傳來,上官辰不禁止住了步子,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
馬蹄聲漸漸進了,一輛馬車慢慢出現在上官辰的視野中。
馬車越來越近,上官辰的目光也越來越亮,他轉過身正對着馬車駛來的方向,一動也不動。
車夫喝停馬車,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掀開車簾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那人一身绛紫朝服,鳳眸如畫,眉宇間帶了些倦意。他就那樣站在馬車邊上,眸中含笑将上官辰望着。
上官辰眸光閃爍,唇邊的笑緩緩漾開,他擡腳一步一步朝那人走了過去。
東方胤其也擡腳往這邊走來,夜風帶起他的衣角發梢,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
兩手相握,眸中含情。
“東方,你回來了。”
東方胤其目光幽深瞧着上官辰,面上笑意成花:“阿辰,我回來了。”
上官辰用力點頭:“嗯,回來就好,陛下沒有為難你麽?”
“沒有。”東方胤其笑了,“他将我扣在宮中不過是想逼你現身罷了,你進宮之後他便讓我出宮了。”
上官辰點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他擡手撫上東方胤其的眉眼,緩緩笑開:“無妨,回來就好。”
伸手在上官辰發間點了一下,東方胤其話中帶笑:“傻瓜,這般模樣作甚,難不成要哭了不成?”
“沒有。”上官辰單手環住東方胤其的肩膀,将下巴擱在他的肩上,聲音中盡是歡喜,“你回來了,真好。”一抹濕潤自眼角滑落,晶瑩剔透全是歡喜。
一只手在上官辰背上輕輕拍着:“阿辰,你放心,我沒事也不會有事。因為有你,我不允許自己有事。”
阿辰,我想守着你,護着你,縱使耗盡一生也不放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空,提起更啦,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