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重回故地

往前,往左,往左,再一直往前——曾青青緊跟着越走越自然的嚴楊北,在她看來都差不多的景色,在嚴楊北卻明顯不是那麽回事。

告別他那些兔子親戚後,他們已經整整走了三四個小時了,眼前的林木終于開始逐漸稀疏起來。

嚴楊北扯了些草葉子漫不經心地咀嚼着,不時擡頭去看頭頂,兩只耳朵時不時警惕地抖動幾下。

曾青青忍不住問:“還要走多久,我們今天能不能出去?”

嚴楊北正把一株蒲公英的嫩芽咬下來,嘴唇上還沾着點牛奶似的白色汁液,“快了,再往前,就能看到公路了。”

聽他這樣說,曾青青覺得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出去的話,先要去報警,然後去醫院,然後……

她猛地頓住了腳步,胖男人落下懸崖前那恐懼的眼神又一次在她腦海裏浮現——不,不能報警!

那該怎麽辦?

讓兇手逍遙法外?

可……她自己也是一個兇手!

嚴楊北獨自往前走了一大段路,才發現她沒有跟上來,回頭不輕不重地喊了一聲:“曾青青?”曾青青應了一聲,猶豫道:“能不能休息會再走?”

嚴楊北擡頭看了看太陽,又四下轉了轉腦袋,點頭:“好。”

這附近全是數米高的杉樹,偶爾夾雜着一些松樹和銀杏,地上的青草和荊棘足有人膝蓋那麽高。

嚴楊北壓平了一處草叢,率先坐了下去。曾青青有些茫然地跟着坐下來,視線落在眼前的一叢鐵苋菜上,神思卻早飄到了遠處。

殺人當然應該償命,但是,有誰看見了呢?

她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嚴楊北,他也正扭頭來看她——兔子精的眼睛又黑又亮,因為遠視的緣故,還帶了那麽點兒無措。她毫無血色的臉映在上面,看着有些陌生。

頭發那麽亂,臉色那麽差,還有身上的衣服……曾青青低下頭,伸手扯下來幾片鐵苋菜葉子,放進嘴巴裏。

苦的,澀的,不知道吃多了能不能導致流産。

嚴楊北也拔了些草葉子往嘴巴裏塞,吃夠了,還往那只破破爛爛的背包裏裝了不少。曾青青張了張嘴,最後也沒說什麽。

就這麽一路走走停停,終于走上公路時,天已經全黑了。

兩人在路上等了半天才攔到輛願意帶他們進城的貨車。曾青青拉着嚴楊北爬上後面的車鬥,車子發動後沙塵滾滾,風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嚴楊北對車還是有種與生俱來的恐懼感,雖然老老實實地跟她一起靠着車廂坐着,腳尖卻不由自主地一下一下顫動——曾青青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只在她手心掙紮着的小兔子。

就算變得大只了,到底還是只兔子啊。

夜晚的公路上完全沒有行人,只有被車燈照亮的反光設施次第亮起又黯去。曾青青縮在嚴楊北邊上,眼睛從他肩膀和車廂的縫隙間看過去,只覺這點光亮也和她的希望一般明了又暗。

當年辍學想報考藝術類院校時,也是滿腔熱血和希望的,結果卻一再地碰壁。後來不顧父母反對跟着不同的劇組四處奔波,哪一次期待成真了呢?

她撥開遮到眼睛的亂發,很快風又把頭發重新吹到臉上,一下一下撓癢似的拂動着。

正如她做了多年的那個夢,總是那麽不遠不近地在前方晃悠着,似乎一伸手就能觸及到。她又一次把頭發別到耳後,手指緊緊按住那幾縷不聽話的頭發。

當武替也好,演大群衆也好,開始或許只是對那個圈子的幻想和向往,到後來則成了股執念。別人都可以,她為什麽就不行呢?

為什麽她就只能讓觀衆看到背影、側臉、輪廓?

一年又一年,她把那些從小龍套演成大明星的各種勵志報道讀了一遍又一遍,身上的傷疤多了一道又一道,她的機會卻始終沒有到來。

貨車又穿過一個隧道,迎面就能看到一個巨幅的廣告牌,黑暗裏隐約可見一個巨大的字母“T”。曾青青輕輕推了一下嚴楊北——這地方,她認得。半年前,她還在附近的高速路口拍過場“車禍”。

只需要拍幾個正面特寫的小明星被欄杆勾破了絲襪,她卻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個月。

也因為那次的“努力”,穴頭又把她介紹了這次的劇組——曾青青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縮了縮身體,很快又挺起了胸膛。

一個替身演員失蹤而已,別說新聞,恐怖連波瀾都不會有。要是拍攝順利的話,劇組甚至已經轉移陣地……

她忍不住有些惡毒想,假如失蹤的是主演李霏樂失蹤……各大媒體會有頭版頭條不說,她的那些Fila粉想必也一定會鬧出不少動靜。

貨車進不了內城,他們在車站附近下了車。一下車,嚴楊北就眼神發直地盯着馬路上洶湧的車流看,耳朵尖興奮地直抖。

曾青青摸了摸空癟的口袋,朝着公用電話亭走了過去……

劉倫接到電話時候,正拆着白天從一個小兄弟那兒順來的一包中華煙。

他這人沒什麽別的愛好,不好賭,不好色,唯一不能将就的就是煙。不但一天都離不了,還只抽好煙。

熟悉他的人也都知道這點,找他有點什麽事情,幾乎都能用幾條煙來做代碼了。看到這個陌生號碼的瞬間,劉倫就笑花了眼——他寶貝煙的來路,又多了一條。

他把手裏的煙塞進嘴裏,邊摁打火機邊把手機拿到耳朵邊:“喂?”

電話裏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傳來一聲低低的“劉哥”。

劉倫嘴唇一動,差點把叼嘴裏的煙吐到了地上,他一邊接住煙,一邊抓進手機:“你誰?青青?曾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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