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威脅

曾青青到底還是把嚴楊北送了回去。

嚴楊北人形時候還是比較講道理的,非暴力不抵抗,雖然不情願,但也老老實實上了車。

維維的肚子又大了不少,小杜這幾天都請假在家陪着,還有月嫂來一起照顧這一老一少。見嚴楊北和青青來,不止維維高興,連小杜都很激動:“醫生說維維可能要提前住院,我還怕自己兩頭顧不過來,幸好你們來了!”

嚴楊北低着頭沒吭聲,倒是曾青青先開口了:“這是好事,恭喜恭喜!奶奶這幾天身體怎麽樣?”

維維靠着藤椅微笑:“挺好的……”她摸了下肚子,“醫生的意思還是要做手術,我現在實在不方便,想等孩子生了,再陪奶奶去住院……”

老太太早在他們進門就醒了,一個勁地搖床頭的鈴,小杜連忙催嚴楊北進去。

曾青青陪着維維聊了幾句,也跟了進去。

嚴楊北和老太太還是那麽親昵,絮絮叨叨地低聲說着話,明明只是“吃了什麽”、“睡了多久”之類的家常話題,別人卻總摻和不進去的感覺。

見曾青青進來,嚴楊北又側頭小聲跟老太太叽叽咕咕說了句什麽,老太太便朝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青青來了?來!”

曾青青只得過去,握住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狡黠一笑,将她的手拉過去,嚴楊北十分配合地挪動了一下,正好讓她的胳膊圈住自己:“好了。”

老太太便不再拉她,将她的手往下按,嚴楊北又側了下,讓那兩只手不偏不倚落到自己肩膀上。

配合默契,親密無間。

曾青青只好攬着嚴楊北微笑:“奶奶身體還好嗎?”

“不好,”老太太動了動嘴唇,眼睛裏卻帶着笑,“你們都不來看我,我不好。”

“我們現在不是來了?”

老太太搖頭:“又要走了吧?”曾青青看了眼嚴楊北,嚴楊北也理直氣壯地看回去,她哭笑不得地回答:“中午吃了飯走——嚴楊北不走。”

老太太嘆了口氣:“你們吵架了?”不等他們反駁,滿是皺紋的手順着嚴楊北的後頸、頭發往上,最後重重地落在他腦袋上。

嚴楊北縮了縮腦袋,曾青青也連忙解釋:“沒有,沒吵架,是我太忙了,沒時間照顧他。”

老太太又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笑眯眯地沒說話。

嚴楊北要陪老太太,小杜要照顧維維,月嫂又臨時請假要回家,曾青青便主動提出來幫忙做午飯。

剛把青菜放進臉盆裏,嚴楊北就跟了進來。

曾青青瞥了一眼門外:“你怎麽不陪着奶奶?”

“奶奶讓我來幫忙,”嚴楊北悶悶地說,視線落到滿是綠色青菜的臉盆裏。

“那幫忙把這個洗了吧。”曾青青把盆往他這邊推了推:“菜幫子要用力搓幾下,黃葉子剝掉。”

嚴楊北“哦”了一聲,順手折了片葉子,塞進嘴巴裏,嚼啊嚼啊吞了下去。

曾青青把黑米赤豆泡進高壓鍋裏,從壇子裏夾了些腌制好的菜莖,剛站起來身,就聽到身後傳來嘩啦一聲響。

臉盆摔到了地上,菜葉連着水潑了她一身。嚴楊北的衣服落了一地,灰色的兔子一臉呆滞地蹲在臉盆和衣服上面。

曾青青抹了抹臉上的水和菜葉,嚴楊北整個都縮成了球狀。

小杜和維維聽到聲音,也趕了過來。

“怎麽了?”

見到地上的兔子,也傻眼了。

“這是……”

“呀,這不是嚴先生的衣服嗎?”

曾青青猶豫着要不要解釋,地上的兔子卻似乎已經褪去春情,迅速裸(和諧)身地拔地而起——維維瞪大眼睛,驚叫一聲,閉眼暈了過去。

小杜連忙扶住她:“維維,維維?!”

曾青青幫着把孕婦一起搬到外間,打了120等救護車來。嚴楊北也跟着走了出來:“對不起。”

“沒、沒事,”小杜汗都出來了,“你衣服還沒穿……能不能先進屋——啊,不對,不是奶奶那個屋……”

曾青青拉着嚴楊北進了客卧,從包裏翻出衣服,又找了條毛巾給他擦身上的水:“你先把衣服換上,我先陪着小杜去下醫院,奶奶就先交給你……”

她身上也幾乎濕透了,背上還黏着菜葉,卻能這麽有條理的幫忙而不是添亂。

嚴楊北覺得身體又開始騷動了,他咬緊了牙關,點了點頭,等她出去了,才有些脫力地蹲下身。

那股熱意無處發洩,像是夜來的潮汐,完全找不到躲避的辦法。

不能想,不能變,不能再惹麻煩了……他默默地念着,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縮小,變成小小的兔子形狀。

外面已經穿來急救車的聲音,小巷裏的路太窄,車子肯定進不來,他應該出去幫着小杜一起把維維背上車,應該要安慰曾青青不要擔心。

可他現在什麽都做不了,只能躲在屋子裏默默的發愣。

人聲漸漸遠去了,他跳到門口,房門半掩着,他就拿腦袋頂了一下,從縫隙間擠了出去。他輕手輕腳地走到老太太的房門前,輕輕推開門,悄無聲息地跳到屋內。

老人特有的氣息充次着整個房間,這種味道他熟悉得很,也恐懼的很——那是生物将要離世的氣息,好像怒放過頭的花瓣上的一兩個蟲斑,要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棵植株。

老太太聽到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輕喚了聲:“小兔子?”

嚴楊北震了一下,跳上床,低低的叫了一聲。

老太太意外的沒有吃驚,渾濁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小兔子?”

嚴楊北往前跳了幾步,老太太摸索着撫摸到了他的身體:“小兔子,真的是你啊小兔子……”

兔子叫了一聲,蹭了蹭老太太枯瘦的手掌。

老太太雙手托住他,用力抱起他,放到自己單薄消瘦的胸膛上。大約是動作幅度太大,她艱難地喘息起來,嚴楊北連忙爬下來,老太太卻不肯,固執地要再一次把兔子抱到懷裏。

“小兔子讓我再抱一下……你是我的第一份生日禮物啊——”

嚴楊北當然知道什麽是生日禮物,曾青青特地跟他解釋過生日的重要性,可惜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出生的,完全沒有日期可以去重視。

老太太抱着他不放,他的身體卻又一次起了變化,柔軟的皮毛隐去蹤跡,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的皮膚和結實的肌肉。

老太太失措地摸了摸他平坦的胸膛,腦袋上長長的兔耳朵也不見了。

嚴楊北握住她亂動的雙手:“奶奶?”

“啊?”

“……我已經變成人了。”

老太太臉上掩不住失望之情,松開他的手,靠着床頭發呆。

嚴楊北拿臉蹭了蹭她:“變成人才能跟你說話,才能好好照顧你和曾青青呀。”老太太漸漸平靜下來,滿是皺紋的臉上勉強擠出點笑意,搖頭:“變成人就不是我的了,小兔子你長大了啊。”

嚴楊北“嗯”了一聲,老太太又說:“你還喜歡吃胡蘿蔔嗎?”

嚴楊北搖了搖頭,他更喜歡吃苜蓿或者蒲公英。

老太太閉上了眼睛,夢呓似的嘀咕:“我真的老了,又夢見媽媽帶着我經過菜場,還買了只兔子回來——小兔子,你不知道吧,那是我媽媽這輩子買給我的唯一一個生日禮物,她後來就離婚走了……”

“我媽媽也走了。”

老太太失笑:“那我做你媽媽。”

“你是奶奶……”

老太太摸索到他脖子,順着後頸再一次摸到頭頂,用力拍了一下:“臭小子!”

第一次,她不叫他小兔子,他反而覺得有些安心了。

嚴楊北張開五指,仔細地看着自己手掌上縱橫交錯的紋路:他已經變成人了,想要變得強大,變得像楊樂,像小杜,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替心愛的人遮風擋雨。

維維吸了點氧,又休息了會,才終于悠悠轉醒。

小杜完全沒了醫生樣,連摸脈都摸錯地方,被護士們直往外趕。

楊一的電話如影随形,一個勁地催曾青青:“你怎麽回事?現在都幾點了,馬上開拍了,導演說你還沒到!”

小杜便催她先回去:“沒事,我自己就是醫生,維維這邊沒事了。”

曾青青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看他剛才那個表現,完全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傻爸爸,哪兒還有點醫生的樣子。她去看了眼維維,終于邁步往外走。

“我在路上了,堵車,我盡快趕回來……”

一路風塵仆仆地趕到,導演已經把其餘人的戲份調上來先拍了,楊一面色不善地在一邊站着,楊樂在她背後沖她做鬼臉。

曾青青沒敢去撞槍口,直接溜到一邊,進化妝室找化妝師上妝換衣服。

化妝師跟楊一認識,見她那個樣子就猜到原因了,邊往她臉上抹東西邊哈哈直笑:“楊一最恨遲到的人,以前跟李霏樂都吵過好幾回……”視線瞥過她衣服上明顯的水漬,“怎麽了,剛從濕身party上回來?”

曾青青扯了扯衣角:“李姐說笑了,剛送一個朋友去醫院了,臨出門時候打翻了花瓶。”

“花瓶裏裝菜葉啊?”

化妝師從她領口處撿了片細碎的菜葉出來,“不過……也沒誰在泳池裏洗菜啊。”

好不容易上完妝換好衣服,楊樂就溜進來了:“吃了豹子膽啊你!現在就知道耍大牌了!”曾青青輕輕噓了一聲:“小聲點,我真有事情耽擱了——楊姐今天不是帶新組合去上通告嗎?”

“臨時取消了,結果發現你居然敢遲到。啧啧,連我都得頂着一臉的傷跟這裏傻站着。”說完,還指了指自己臉上沒消退的青紫。

曾青青這才明白,楊一是專門在等她的。

“快到我戲了吧,我先……”

“別戲不戲的了,今天都沒你的事兒了,小方導演請吃飯,咱們走吧。”

曾青青愣住:“哪個小方導演?”

“還有誰?”楊樂翻了翻白眼,“方信的小少爺,新銳導演,青年才俊。”

“那怎麽還讓我上妝……”

“你都在想什麽啊,這麽失魂落魄的,”楊樂受不了似的拿起桌上的小鏡子,“這是你拍戲時候的妝嗎?淡得都快看不出來了,這衣服也是你自己的吧?”

曾青青剛才确實沒注意化妝師給她拿了什麽,穿戴整齊已經是她最努力集中精神的結果了。

“那剛才說的遲到……”

“當然是說赴約遲到,今天的戲早就調整了,楊一打了你好幾個電話想通知你,完全沒人接,哎,先走先走……別管那麽多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死不了,她發洩發洩就完了。”

楊一已經回了車上了,楊樂迅速搶占副駕駛座的位置,把曾青青留給了一臉難看的楊一。

曾青青一上車就跟她說了聲對不起,楊一沒搭理,一直等車子開出去大半條街了才冷哼了句:“這是你的事情,跟我道什麽歉。”

曾青青被噎了一下,只好繼續低頭聽訓。

意料中的訓話卻沒有到來,楊一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幹脆讓司機繞遠路上了高架,整整轉了一大圈才到約好的地方。

方善不僅長得跟方信像,連口味愛好都很像,看到熟悉的茶館和竹簾,曾青青有種時間倒流的錯覺。

那時候,方信坐在這片翠綠的竹簾裏跟她談程心潔,談小袁;那時候,自己還努力想把方信當做長輩、老師。

她口中的理想,不知道在方信眼裏是怎樣的。

楊樂皺着眉頭四下張望:“什麽破地方啊,搞得跟道觀似的,我不去了,你們去吧。”楊一瞥了他一眼:“本來就沒你的事。”

楊樂隔着窗玻璃跟她反駁:“我聽得清清楚楚,明明是邀請咱們三個。”

“那你下來。”

“下來就下來,”楊樂跳下車,飛快地把墨鏡和帽子戴上,“可別碰上小粉絲和娛記,我臉還沒好全呢。”

服務生領着他們上樓,連包廂都是同一個。

曾青青跟着楊一走進去,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的方善。

“貴客出門排場真大,整整晚了三個小時才趕到。”

楊一笑着坐下來:“方導演說笑了,現在路況不好,我們幾個平頭小百姓,能有什麽辦法,想飛過來也辦不到。”

方善這才笑着站起:“那估計是我運勢不好,一請客就出事故,連累到你們了。”說完,看向曾青青:“曾小姐今天真漂亮。”

曾青青道了謝,跟楊一他們一起落座。

方善看看時間,把茶杯往邊上推了推:“時間不早了,我也就直話直說,希望你們不要見外——我前幾天看過你們和我父親的那份新合同,覺得不合适,有必要再商量商量。”

楊一笑了笑,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你父親已經同意了。”

“還沒簽字。”

“沒準現在已經簽了。”

“所以我們要談一談。”

楊一放下杯子:“我記得那是你父親的電影,我們是同方信合作,不是和你吧?”

方善往後靠在椅子上:“這本來就是我的片子,你真的看不出來?主角原型就是我女朋友和我,投資商也是我拉來的,我爸只是挂名而已。”

“這個我倒是真沒看出來,男主角正直向上,明顯楊樂這樣的陽光男孩更适合,女主角掉海裏摔懸崖都摔不死,明顯我們青青身手更好——你要不說,我還以為是方老先生親自給我們家兩位量身打造的。”

楊樂裝作低頭抿茶,笑得茶杯上泛起一陣漣漪。

方善皺了皺眉頭:“我不是來跟你玩辯論的,我的話也說明白了,這個電影,我和鄭欣主演,你們公司要參演,熱烈歡迎,什麽飯店老板娘、玩雜耍的、賣糖葫蘆的,随便你們選。”

楊樂忍不住插了句:“那片子裏有賣糖葫蘆的嗎?”

“怎麽不能有?”

“不是說秦朝沒糖葫蘆?”

方善冷笑:“我說有就有,我就喜歡在秦朝賣糖葫蘆,你管的着嗎?”

楊樂搖頭:“怪不得人家都誇你爸不誇你。”

曾青青一直坐邊上沒說話,這時也問了句:“方先生知道您來找我們談合同的事情嗎?”方善瞟了她一眼:“這是我的電影,他管不着。”

楊樂忍不住嗆他:“挂了他的名字,當然就是他的了,你才是管不着的人吧?”

方善明顯不想跟他們多說了,站起來就要走:“随便你們怎麽想,總之不會有合同,不會有合作。”

楊一也跟着站了起來:“你知道後果的吧?”

方善站定:“什麽後果?”

楊一看了眼曾青青,沒繼續往下說。

曾青青站着沒動,楊一的那一眼卻把她釘在了原地。她果然是知道的!方善的目光也跟了過來,冷漠、淡然,并無慌亂和自責:“我說了,随便。”

說完,大步朝外走去。

楊樂一臉茫然,扭頭看向她姐:“什麽後果?”

楊一沒說話,拉了曾青青一把,話卻對着楊樂說的:“你去請司機一起上來喝杯茶,天氣太熱了,我們在這裏休息會。”

“你當我傻子啊,”楊樂不滿地坐下來,“有什麽不能當着我面說的,曾青青之前拍電視受傷那個事情?她早告訴我了。”

楊一還想再說什麽,曾青青抽回手,往外走去:“我去請司機上來吧。”

楊一愣了一下,跟了上去。曾青青卻似完全沒看到她一樣,獨自往外走去。長長的藤編護欄一直從樓上通到樓下,還點綴着些題了字的竹片,樓梯上也都是這些東西,人走過去,帶得竹片嘩啦嘩啦響個不停。

楊一追了好幾步才趕上她,見她面色如常,突然就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說:“我……”

“沒事,”曾青青的聲音輕輕的,腳步也沒放慢,“我理解的,大家都是為自己,我也是為自己。不過,你想要我幫忙的時候,最好先跟我說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才注意到這幾天有tx扔了霸王票,謝謝1124519、2303、沙發姐、終于改名字了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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