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鐘可起晚了,而且很有可能遲到。

都怪他昨天做數學題做的太忘我,完成老師留的作業後,他又興致勃勃的打開《五三》做了一套外省市的模拟題,結果遇到了一道有難度的解析幾何,等他終于攻破難點時,一擡頭,鐘表上的時間已經指向了三點。

本來做數學就會活躍大腦,他躺在床上又翻騰了半個小時才迎來睡意——結果一睜眼,居然六點四十了!

遛彎回來的鐘爸爸吓了一跳:“可艾,我以為你已經去上學了,怎麽還沒走?”

鐘可急得一頭大汗,嘴裏塞着牙刷,脖子上搭着洗臉毛巾,抓緊時間讓兩條長腿跳進牛仔褲的褲筒裏。

他連句再見都沒來得及說,就急急忙忙跑下了樓。

老式小區沒電梯,他家住在五樓,虧得他腿長,三節三節的往下跳。每跳一下,沉重的書包就短暫的飛起來,又“磅叽”一聲砸在後背上,怪疼的。

磅叽磅叽磅叽。

還有十分鐘。

他埋頭苦跑起來。

好在京英複讀學校和他家在同一個街區裏,坐公交不到一站地,直線距離八百米,可是在老小區裏彎彎繞繞卻能繞出兩公裏的路。

本來他就屬于文弱書生,平常最愛的運動是曬太陽,高三開始就沒再上過一節體育課,現在讓他以全程沖刺的速度跑完兩公裏,真是要了他的命。

最開始的一公裏,他咬牙堅持了下來,可漸漸的,雙腿越來越沉重,腳掌熱漲、心跳失常,就連呼吸中都帶了一股血腥味。

他越跑越慢,他又奮力磨蹭了五百米,終于力竭,就連路旁騎自行車的老大爺都比他速度快。

不……不行了!

明明學校大門近在咫尺,明明預備鈴的聲音已經傳進耳畔,但是他真的跑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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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哀悼着自己中學六年保持的“零遲到”記錄;一邊寬慰自己複讀班沒有“操行分”,偶爾遲到兩分鐘,只會被班主任敲打幾句,沒必要這麽着急;一邊又唾棄起自己的“堕落”。

真是再矛盾不過了。

就在他拖着兩條腿掙紮在路上之時,他并沒有注意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

身後的女孩也同他一樣,背着沉重的大書包,向着校門的方向奔跑。只不過區別在于鐘可越跑越慢,而女孩體力極佳,甚至還有餘力左顧右盼。

在發現到鐘可的背影後,女孩雙眼一亮,像是一只狩獵中的小型獵兔犬一樣,搖着尾巴猛然提速,在抵達獵物身後時,猛地高高躍起,前爪向着獵物狠狠一抓——

——“啪”!

手掌重重拍打在男孩的後背處,鐘可毫無心理準備,平白承受了如來佛的巨掌襲擊,兩腳拌蒜,跌跌撞撞的差點摔倒。

待他灰頭土臉的掌握好平衡時,身旁哪裏還有始作俑者的身影?

楊心躍早就超過了他,短短幾秒的功夫已經竄出去三米遠,她一邊跑一邊沖他回頭揮手,嘴裏故意喊那個名字:

“快跑啊鐘可艾同學!班草可不能遲到!”

沒見過這樣“壞”得明目張膽的班長。

鐘可望着她又蹦又跑的歡樂背影,原本已經力竭的雙腿裏居然莫名來了一股力氣,那股奇妙的力量灌注到腳底,催促着他去追趕前方那個身影。

他忽然想起了高中時期每次考體育時,男生都要跑一千米。燕京一中的學生大多頭腦發達、四肢簡單,半個班的學生無法完成體質考試。後來體育老師幹脆親身上陣,當他們的“領跑員”,他在前面跑,其他學生在後面追。眼中有了目标,這幫在學業上擅長你追我趕的書生們,居然真的一個不落的跑進了良好線。

現在與那時有微妙的不同——楊心躍是他的專屬領跑員,一對一。

感謝楊心躍這個強力輔助,鐘可雖然跑斷了兩條腿、跑炸了一個肺,好在終于在早自習的正式鈴聲響起之前,險之又險的落坐在了座位上。

班主任已經提前坐在了講臺桌後,背後的黑板上寫着今天早自習的任務——背誦二十六首必考古詩詞、文言文,今天語文課老師會抽查。

一時間,班裏響起了大家急匆匆的背誦聲。

語文老師年紀大,脾氣古怪,是特別返聘的特級教師,教學水平極高,大家早已領教過他的不講人情——上次他點名讓白阿姨背誦《xxxx》,白阿姨已經放下課本二十多年了,剛撿起來不久,文言文還沒認全字呢,談什麽背誦?結果她被語文老師好一頓奚落,硬是讓她到最後一排罰站,足足站了一節課。

連年紀最大的白阿姨都讨不了好,藝術生們更是人人自危,不敢再耍花槍。

趁着班裏背誦聲正濃,前排的袁筱轉過頭來,沖他倆擠擠眼睛,非常誇張地說:“我說躍躍你昨晚怎麽沒在寝室住,原來是和班草私奔了?早自習你倆差點遲到,說吧,去哪裏‘對拜’……不對,‘結拜’去了?”

楊心躍二話沒說,擡起手裏的課本作勢要敲她腦袋,袁筱吓得趕快轉回去,屁股往凳子前面出溜,緊張兮兮的弓起背,擺出一副“沉迷學習不可自拔”的模樣。

鐘可也覺得尴尬,什麽“私奔”不“私奔”的?他們只是在上學路上剛巧碰到了而已。

鐘可趕快找了個話題:“楊心躍,你昨晚沒在學校住宿?”

楊心躍卻瞪圓了杏眼,怒視着他。

鐘可:“……???”

楊心躍忽的舉起右手手指,快速而有力的向前方淩空點了三下。

鐘可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黑板上寫着巨大的“早自習”,看字體,肯定出自班主任之手。

楊心躍又在嘴巴上比了個“拉拉鏈”動作,視線帶着對他的痛心疾首。

鐘可:“……”

他明白了,楊班長要以身作則,決不在早自習談論與學習無關的事情。

于是鐘可只能把這腔疑問留到了課間休息時間。

他成績好,古詩詞倒背如流,連标點符號都記得清清楚楚。他幹脆把時間拿出來做題,四十五分鐘的功夫,夠他做兩套英語的完形填空了。

剛動筆寫了三個空,他胳臂肘就被身旁的楊心躍碰到了。學生桌本來空間就小,同桌之間碰到彼此很常見,鐘可沒在意,往裏挪了挪胳臂,繼續埋頭做題。

結果過了一分鐘,他的胳臂又被碰到了。

于是他又挪了挪,心想今天楊心躍動靜未免太大了些。

……半分鐘後,第三次相碰。

就這樣一個碰、一個挪,一個再碰、一個再挪。等到半節自習課上完,楊心躍都快成側平舉了。

鐘可終于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從題海中擡起頭,一臉莫名的看向了身旁不停用胳臂肘怼他的同桌。

楊心躍表面上仍然專心致志的背書,“不小心”一揮手,一張小小的紙條綁在圓珠筆上咕嚕咕嚕的滾了過來。

鐘可:“……”說好的上早自習不能聊天呢?

鐘可借着書本的遮擋,小心打開那張紙條,一行圓潤小巧的字跡映入眼簾。

【昨天晚上我請假回家給媽媽過生日去啦^_^】

鐘可忙回複:【祝阿姨生日快樂~青春常駐!】

【謝啦。我生日在冬天,到時候歡迎你們幾個去我家玩。】

【OK】

……嗯,沒出聲的聊天哪能算聊天呢。

于是兩人就在班主任老師的眼皮子底下,你一眼我一語的傳起了小紙條。

上課傳紙條這件事對于鐘可實在是太新奇了,燕京一中學風很濃,根本沒有人敢在上課走神,曾經有個笑話說得好——“我只不過低頭去撿橡皮,再擡頭時就聽不懂老師講什麽了”,這句話完全适用于一中的每個人。

今天是鐘可人生中值得紀念的第一次開小差,刺激,太刺激。

兩人興致勃勃的“筆聊”着,話題從A蹦到B,又從B蹦到C,巴掌大的一頁紙寫滿了悄悄話。正面寫完了用背面,鉛筆寫完了又用圓珠筆再塗一層,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在傳什麽武林秘籍。

只是鐘可新兵上陣,技術還不熟練,不像楊心躍這樣調皮搗蛋的技術娴熟,傳紙條的時候總是笨手笨腳的。唯一會的一招,就是借着課桌的遮掩,把紙條偷偷塞向楊心躍的手心——

——“楊心躍!”

講臺上,傳來了班主任的一聲厲喝。

眼看東窗事發,鐘可捏在指尖的小紙條差點沒拿住。楊心躍正在和他做“交接”,這節骨眼上她被抓了個現行,她更是被吓得渾身一抖。

好在她搗蛋經驗豐富,這時還能強裝鎮定,她仰頭看向講臺上的老班,臉上是一片清純無辜:“老師,怎麽了?”

班主任打量了她幾眼,覺得她和班草靠的有些近,但也沒有多想。

“下周就要班裏的第一次月考了,你一會兒去我辦公室領一下考試安排,貼到後面牆上,還有之後的複習計劃,也一并發下去。”

“您放心,”楊心躍點點頭,小模樣看着可乖了,“我曉得啦。”

她話音剛落,自習課的下課鈴就響了起來。班裏瞬間被同學們的嘈雜議論聲淹沒,細耳聽去,大家讨論的都是這令人心驚膽戰的月考。

班主任勉勵了大家幾句,勸大家抓緊時間複習。可惜同學們心中沒底,也不知他的勸導聽進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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