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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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不敢想象他和她的未來生活會怎麽樣,他甚至想也許他愛的不過是她的身子,而不是她的美德或是靈魂,也不是與身子無關的其他部分。

踩着記憶中依稀飄落的黃色木槿花瓣,玄明在記憶的深處、路的盡頭找到了Annie曾經寄寓的地方。那是海濱城市慣有的低矮的兩層樓房,一樓是廚房與儲物間,二樓是卧室。也就是在二樓,Annie引導他交出了最初的愛情信仰。

那時,院子裏的大紅的扶桑花正盛開,那濃豔的色彩,看一眼便讓人想起愛情熾烈的火焰。自那時起,玄明便知道Annie是深谙此道的,愛情于她而言,不過是工作方式。此後的幾天,二樓成了他們的愛情避風港,也就是在那幾天裏,他忽然覺得與一個漂亮的女子進行身體上的交往也沒有那麽美好,甚至有些寡淡無味,于是,在Annie提出此生不渝的愛情誓言時,他竟有了徐徐後退之意。

十年過去了,當玄明再次回到曾經滋生愛情的地方,不由得感慨世事竟然如此滄桑。那藍色的油漆大門已是斑駁陸離,疏于打掃的庭院荒草萋萋,盡管扶桑花還是一樣的開,但終究還是開得寂寞。

他想Annie應該早就離開這兒,杳無音訊,自打他們失去聯系之後,她所說過的此生不渝的愛情也許只是風月場上教科書式的白條。

正浮想聯翩、思緒萬千之際,玄明看到一個頭戴方巾的老婦人“吱呀”一聲打開門,躊躇要不要向老婦人打聽一下Annie的下落,老婦人倒是眼尖,先現站在一片紅花叢中的玄明。

“你是中國人!”老婦人用标準的波斯頓口音說,也不等他有何反應,接着又說,“我最讨厭中國人。”

平白無故遭此奚落,玄明自然是有些不悅,轉身便走,只走了三兩步,又要回頭,“老太太,我想向您打聽一個人,她叫Annie,十年前住在這兒。”

老太太用一雙蔚藍色的有些模糊的眼睛瞧他,“你叫M ing?Annie死了,七年前就死了,你去了美國,她聯系不上你,心情一直很低落,後來好像感染了π病毒,沒過多久就死了,臨死前,她讓我把一件東西交給你,如果你再來的話。”

不多時,老太太便回屋取出一件東西交給玄明,那是一個紅色的小布包,打開,裏面赫然是一枚戒指,是十年前玄明花100美元給Annie,裏面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着:My love never change,waiting for you forever.發黃的字體,寫得很認真,如當初Annie承諾給予愛情的那樣。

在淚眼婆娑中,玄明看扶桑花是別樣的紅,小巷兩邊的黃色木槿花在風中輕輕搖曳,曾經的過客,今日的歸人,只是伊人已逝,回望成愁。

在夏威夷戒備森嚴的地下軍事設施內召開了聯合國特別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會議只進行了一個上午,便形成了兩個泾渭分明的派別——投降派與抵抗派,當然,還有既不投降也不抵抗或是說既投降也抵抗的第三派,這是少數派,無足輕重,影響不了會議的走向。

投降派的主要觀點是:無論是仙女座A星人還是人馬座B星人,其文明程度都是遠遠地高于我們的,與我們是有階差的,如果我們與人馬座B星人直接對抗的話,定然是自不量力、以卵擊石、自取滅亡,到那時,戰敗是小事,人類将在地球上被抹去。

抵抗派的觀點是:人終将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寧願站着死,不願跪着生,如果我們觍顏茍活,淪為奴隸,那麽,我們将失去自由,活着與死了又有什麽分別?況且,我們與人馬座B星人一戰也未必會輸,只要我們人類精誠團結也許會為我們的生存贏得機會。

已然知曉,無論是投降派還是抵抗派都是大利益集團的代言人,這是玄明在哈佛大學讀書時研究馬克思的《資本論》時的心得。果然,在上午會議結束的間隙所發生的事情便證明了這一點。當時,會議剛剛結束,投降派和抵抗派魚貫而出,投降派去了大的資源集團和家族集團主辦的宴會,抵抗派去了軍火集團主辦的宴會。

只有玄明和拐腳六無人邀請,去了聯合國特別委員會組織的宴會,那也不能叫宴會,而是美式快餐,一個漢堡,一瓶礦泉水。玄明很後悔來參加這個無聊透頂、到處活躍着資本嗜血本性醜惡嘴臉的會議,但他又有什麽辦法呢?不來便會綁來。他和拐腳六一商量,決定來了不能白來,一定要為人類的生存而戰,決不能與利益集團同流合污。

這些天,拐腳六對Hawaii政府遲遲不開放娛樂業十分不滿,當聽玄明說起Annie時對他也是頗多微詞,心想:若是換成我,定然把Annie帶到哈佛,受點非議與委屈也算不得什麽,玄明真是命好,他的那些半推半就、若即若離的女子于我便可奉為仙女了,誰教他生得俊朗,顏如宋玉、貎比潘安呢?

想着想着,心裏便有了些恨意,拐腳六轉念一想,玄明有玄明的優點,自己也有自己的優點,若不然,聯合國也不會邀請自己來參加這麽重要的會議,自己的優點也是明了的,就是勤奮、踏實,絕對是居家實用男系列中最好用的一款。也許,大多數的女人并不識貨,也或是,大約她們都還沒有走到到底好不好用這一階段,就沒了來往,再無下文,自己的實用主義優質男的特性也便無人知曉了。

對這次會議的态度,拐腳六和玄明是有分歧的,玄明是想早點結束、快點回家,要是晚了,他給玄月買的巴旦木糖怕是沒有那麽新鮮了,還有,他給妙香買的布裙他也想早日送到她的手中,自他活着走出昭關療養院時他就在想他欠妙香的實在是太多了,他不能在此生留下這麽多的遺憾。

拐腳六則不然,昭關于他而言只是一份工作、一間實驗室、一群孩子,沒有愛情甚至沒有愛情的幻想,什麽也沒有,他寧願在這兒開那種無聊透頂、冗長乏味的會議,也不想回到昭關去,況且,玄明說過的海灘上那些涉世未深、稚氣未脫、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的妙齡女郎他都還沒有見識過,怎麽好空手而返呢?

住在聯合國特別委員會安排的帝國大廈的總統套房裏,玄明總是覺得有些不太适應,那些服務員帶着矜持的彬彬有禮倒也還好,讓人既感覺到被照料到了的溫馨,又沒有讓人覺得私人空間被過多幹涉的不舒服。但室內的裝修的富麗堂皇就有些君臨天下、俯視一切的味道,這讓玄明覺得逼仄和壓抑,望着室內随處可見的古羅馬時期的雕塑,玄明倒是懷念起昭關柳影婆娑、秋蟲嘤鳴的秋月夜,還有風中若有似無松子的清香氣。

玄明被安排和拐腳六住在一起,反正總統套間有很多房間,他們輪流睡也睡不完。

其實,玄明是知道拐腳六喜歡妙香的,自打他一回到昭關便是知曉的,除了拐腳六,別的男人對妙香的戀情并沒有激發起玄明的嫉妒心與占有欲,況且,妙香也是自由身,別的男人向她示愛也沒有什麽不對。恰恰就是拐腳六激發了玄明的嫉妒心,未認識拐腳六之前,玄明以為昭關鎮無非是個只有幾個行吟詩人自诩卓越、撐撐門面的文化荒漠,沒有想到,居然也有拐腳六這樣的人物,他才思敏捷、敏而好學,又講義氣,也重感情,到哪裏找這樣的朋友呢?

但是,自從玄明活着從昭關療養院出來後,便決定這一生要好好彌補對妙香的虧欠,也把拐腳六當作是一生的朋友。

“六先生,我們到陽臺上喝一杯吧。”玄明拿起一瓶威士忌,對拐腳六說。

“好吧。”拐腳六嘟囔着,他知道今晚海灘的篝火晚會是取消,那些熱辣的夏威夷女郎他是瞧不見了。

“六先生。”玄明給他倒了一杯酒,“不要去想那些身材火辣的妙齡女郎。”

“為什麽?你都想過了,做過了,卻教我不要想,是何用意,是何居心?”

“唉,六先生,和Annie的相遇,我是不夠真誠,可是,我也受到了命運的懲罰,我一個人帶着玄月在美國漂泊的日子還不夠苦嗎?而且,現在我還背上了難以卸下的情債,我的覆轍你就不必重蹈了。”

“可是,玄校長,我這樣的年紀還沒有真真切切地經歷過一次純真的愛情是不是太遺憾了,也是來不及了?”

“來得及,來得及,你才30多,我知道你喜歡妙香那樣的女人,到昭關後,我幫你介紹一個吧,我的表妹,比妙香還要漂亮,保準你會喜歡。”

“真的?”拐腳六有些腼腆地笑笑。

“自然是真的。不過,這次我們好不容易來參加這個會議,總得說一下我們的觀點吧,即便是不被采納,我們也要說出來,也要為了人類的生存做出點貢獻。”

“說真的,我覺得這次肯定是抵抗派要占上風。”拐腳六看了一眼玄明,玄明催促他快點說,“因為真正的威脅是500年後才會到來,現在就投降也為時過早,而且,人馬座B星人都沒來,向誰投降呢?”

“那你的意思是?”

“當然是附和抵抗派啊,因為我們不可能活過500歲。”

“六先生,你想過沒有,要是人馬座B星人騙了我們,他們要是在100年之內到達地球,我們該怎麽辦?”

這個問題拐腳六倒是真的沒有想過,他一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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