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張迅進門和肖宇成打了照面, 兩人都是一愣。
張迅心裏稱奇,這還是第一次在唐朵的屋裏見到外人,還是個男人。
唐朵從門後拿下一個背包, 翻出苗小超的學生證, 一邊介紹說:“肖宇成,我妹夫, 仁愛醫院急症科大夫,以後有什麽事兒你就找他。”
張迅立馬“呸呸呸”了三聲,跟肖宇成打了個招呼。
唐朵将學生證遞給張迅,又對肖宇成說:“這是張迅, 我現在工作的同事, 也是本地人。”
肖宇成朝張迅點了下頭,問:“你們是同事?什麽工作?”
唐朵沒接茬兒。
張迅見狀, 也不敢多嘴,他們這行本來就不能到處張揚,理解不了的還以為是偷雞摸狗騙人的勾當。
沉默兩秒, 唐朵擡了擡眼皮, 問肖宇成:“你還有事?”
肖宇成一頓, 面不改色地說:“有,我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間。”
話落,也不等唐朵說話,轉身就拐了進去。
洗手間的門剛合上, 張迅就湊到唐朵旁邊, 小聲說:“以我男人的直覺告訴你, 他不是尿急。你猜,他能翻出什麽?”
唐朵一手撐着臺子,慢條斯理的說:“衛生巾,衛生棉,眼藥水,隐形眼鏡,護膚品,手紙,洗發水,沐浴乳……”
張迅翻了個白眼,将唐朵打斷:“行了行了,我說,他真是你妹夫?”
唐朵揚了揚眉,幾個意思?
張迅又問:“他對象就是你那個做電臺主播的妹妹,唐果?”
Advertisement
唐朵:“我就一個妹妹。你到底想說什麽?”
張迅:“哦,我就是好奇,怎麽這麽長時間,你家裏就這個妹夫來看過你,看你好像還有點防着他。”
唐朵垂下眼皮靜了一會兒,突然說:“我記得你提過,你家裏有個遠方表弟,很讨厭,四處惹是生非,還被仇家追着打上門,給家裏惹了不少麻煩。他現在人呢?”
張迅一愣,沒搞明白怎麽話題繞到這裏,卻還是說:“跑路了吧,好幾年沒見着人了,他爸媽都說就當沒生過他。”
唐朵“嗯”了一聲,擡眼,漫不經心的笑了:“我在唐家,就是你那個遠房表弟一樣的存在,又作又鬧,鬧的家宅不寧。不過,我沒等我養父母下逐客令,就自我放逐了。”
張迅聽傻了。
隔了一會兒,張迅才琢磨過來:“不對啊,我怎麽記得你高中還拿過區裏的辯論賽一等獎?”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唐朵聽的怔住,這事連她自己都快忘了,張迅居然知道?
“你怎麽知道?”
“嗨,你那時候可是你們學校的資優生啊,尖子人物,我們學校好多男生都在聊你,我想記不住都難。後來看你和我考上一個大學,我還吃驚呢,你的成績不應該啊!就是一直沒好意思問你。”
唐朵笑了。
張迅也有不好意思的事?
唐朵說:“學習好和鬧事作死之間沖突麽?我那時候就是又愛學習,又愛鬧事。後來想還是專心一件事的好,就把學習放下了,成績自然下滑。”
唐朵的語氣半真半假,也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
張迅一陣無語,氣氛也有些尴尬。
張迅又把話題轉開:“哦,對了,我還記得當時好多女生天天聊你們學校的學生會主席,叫什麽xiao什麽cheng的……”
說到一半,張迅把自己說愣了。
他有點恍然的看着唐朵:“靠,不會就是你妹夫吧?”
唐朵掃了他一眼,安靜的喝水。
張迅還沒完了:“你們家這劇情走向可真夠逗的啊,兩個都是學霸,都是風雲人物,居然沒搞在一起,诶,是你給你妹妹牽的線?”
這要是換做以前,唐朵一定給張迅兩句。
但今天,她卻有耐心解釋:“哦,我當時以鬧事為主,喜歡的人比我還能鬧,全區第一扛把子,帥的天怒人怨,我一眼看見他就拔不出來了。”
張迅:“……”
……
兩人正在東拉西扯,洗手間裏傳來沖水聲。
張迅非常識相的将話題打住,突然想起來正事,便從身上拿出一張名片,放在唐朵面前的臺子上。
唐朵用手指“嘩啦”着:“誰啊?”
張迅:“車行老板,手藝特別好,你下樓去看看你的車,整的跟新的似的。他說,要是這輛以後再保修,或是将來不想要了要出售,随時聯系他。”
唐朵低頭一看,名片上只有座機電話。
張迅說:“哦,他把自己的手機號寫背面了。”
與此同時,肖宇成也從洗手間裏出來了,他手裏還拿着一張皺皺巴巴的結賬小票,皺着眉将小票往唐朵面前一放。
“你到底回來多久了?這張小票是一個月前的。”
小票是買洗發水給的,和備用的洗發水放在同一個塑料袋裏,一直沒扔。
唐朵嘆了口氣,不耐煩地擡起眼皮。
“三年。”
肖宇成愣住:“什麽?”
唐朵:“我說,我回來三年了。”
“你……”
肖宇成不敢置信的看着唐朵,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話:“那你為什麽不回家?伯父、伯母、果果都一直惦記着你,哪怕就是過年過節……”
唐朵依然是那副樣子,打斷他:“那你就去告小狀啊,看着他們傷心、難過、失望,你記得多安慰兩句。”
“你!”肖宇成被她那副樣子活生生氣着了,臉上漲紅。
唐朵卻氣定神閑的喝着水。
她料準了肖宇成一個字都不會說,他不愛挑事,更不愛善後別人挑起的事,除了醫學,他別的方面都不行,而且為了不讓他爸媽和果果傷心、難過、失望,他還會幫她遮掩。
自然,唐朵也知道,她也不能太硬,要讓肖宇成給她鋪臺階,她首先要讓他下的來臺。
于是,靜了片刻。
唐朵把頭轉了回來,低聲道:“我為什麽不回家,原因你最清楚。等過幾天,我就回去看看。還有,我今天很累,不想談家務事。”
唐朵口氣一軟,肖宇成也沒那麽生氣了。
他想了想,先前唐朵才跟一個流氓打了一架,這兩天身體又虛,加上本身脾氣就大,他是沒必要在這個節骨眼跟她對着幹。
想到這,肖宇成也退了一步:“我暫時不會告訴他們,先等你回家。今天的事,我就當不知道。”
唐朵瞅着他,笑了,這還是肖宇成進門以來,她臉色最好的一刻。
只是那朵笑容昙花一現,接着她目光一轉,就沒好氣的瞪向一直站在邊上旁聽,臉皮又厚又不害臊的張迅。
唐朵:“你怎麽還在這裏?”
……
張迅正聽得興致盎然,突然接收到唐朵的眼刀,嘿嘿幹笑,指着名片說:“我這不是還得囑咐兩句嗎……哦,那車行老板說了……”
唐朵将他打斷:“以後保養,将來變賣,都先找他對嗎?”
張迅接着笑。
“行了,我知道了。”唐朵邊說邊拿起名片,反過來掃了一眼上面的手機號。
“我如果……”
只是一看之下,話音頓住。
唐朵臉色一變,盯着那字跡。
龍飛鳳舞,一串數字像是散了架。
而且它們的排列,她做夢都忘不掉。
前面是138,後面是她的出生年月日。
號是她買的,當時用了半年的零用錢,加上手裏攢的,一共兩萬多塊,才說服原來的機主把號賣給她。
見唐朵臉色不對,盯着那名片不說話,肖宇成和張迅也看出點端倪,肖宇成沒等張迅開口,就先拿起名片看了一眼。
這串號碼他看不出什麽。
他又翻過來看了一眼。
——征程車行。
征程……征……程……
肖宇成也愣了,隔了幾秒,他問張迅:“車行老板是不是姓程?”
張迅點頭:“對啊。”
張迅又看了看兩人:“你們認識?”
唐朵将名片搶過來,随便一揉,扔進垃圾桶。
“不認識,車也不賣。”
唐朵立在垃圾桶前靜了一秒,說:“你倆該走了。”
肖宇成和張迅互相看了一眼,再遲鈍也能嗅到屋裏不同尋常的氣氛,誰也不願意留下當炮灰,很快就一前一後出了門。
……
門板合上。
唐朵一個人靠着案臺,眼睛瞪着那個垃圾桶,怔怔出神。
程征,小坦克。
他們從小就認識,在立心孤兒院。
……
唐朵一歲的時候,的親生父母死了,她成了孤兒。
後來長大點,才聽說她父母生前不是安分守己的人,惹了一些事,死後那些親戚也不願意收養她,就把她扔在孤兒院。
立心孤兒院成了她的家,在裏面混的風生水起的孩子王程征,就是她第一個家人。
到了十二歲,唐朵才被唐家夫婦領養。
唐朵當時還覺得奇怪,為什麽唐家夫婦要領養一個已經懂事的孩子,一般人都會選擇更小的孩子,還有很長時間可以教,而且記不清事兒,将來長大了也不會因為知道自己是領養的就跟養父母生疏。
況且,唐家夫婦原本就有一個女兒了,并不是不能生育。
再後來,唐朵長到十七歲。
她在學校裏是風雲人物,尖子生,經常代表學校卻參加各項比賽,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喜歡她。
自然,這些都是表面的。
她骨子裏就不安分,繼承了她親生父母的基因,叛逆,反骨。
……
直到十七歲那年春天,唐朵遇到一個人。
那是個二十出頭的男人,比她大幾歲,酷酷的,一身腱子肉,脾氣很沖,□□騎着重型機車,經常到她的補習班門口等人。
唐朵最初不知道他等的是誰,掃了一眼就往家走。
沒想到,他卻溜達着機車,開着龜速跟着她,一跟就是一路。
唐朵這才知道,他等的是她。
可唐朵不知道為什麽,也沒法問,他們又不認識,就怕問了就扯不清了。
結果,唐朵不問,那個男人也不提,就那麽跟着,一路走,看着她回家。
等唐朵進門,男人都沒吭聲,只有從窗戶外傳進來的機車引擎的轟隆聲。
……
就那樣,一次,兩次,三次,許多次。
那天的事,一直在重複。
唐朵也漸漸習慣了晚上回家,身後跟着一個高壯的影子。
直到有一天晚上,唐朵走出補習班,沒見到人,反而愣住了,不自覺的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瞪着空氣發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像個神經病。
幾分鐘後,唐朵在心裏罵了一句“傻逼”,就走了。
結果就是這遲疑的幾分鐘,她迎面就遇到了一個流氓。
那流氓唐朵見過好幾次,也都是在晚上,有時候會打個照面,知道那個人就住在附近,高中就辍學,沒有正經工作,一天到晚不務正業,四處占小姑娘便宜。
那流氓也跟唐朵搭讪過,唐朵沒理。
這天晚上,她心裏有事,走得很慢,根本沒留意被流氓盯上了,直到被捂着嘴拖進小巷子裏,她拼命掙紮,跟對方撕扯。
但這種事到底是第一次遇到,唐朵再機靈,再狠,再會打架,也架不住對方手裏有刀,還仗着力氣比她大,一番糾纏後,她很快就不是對手。
唐朵被打翻在地,臉上腫着,身上衣服也碎了,肩胛骨上還挨了一刀,雙手因為要搶對方的刀子也被割的全是血。
唐朵趴在地上,幾乎要昏過去了。
她用盡全力,握住地上的一片碎玻璃,用力捏在手裏,讓那玻璃紮進肉裏,用那鑽心的疼讓自己清醒。
她對自己說,只要這個流氓把褲子脫了,露出那玩意,她就下手。
這麽鋒利,一定能割斷。
想到這裏,唐朵冷靜下來,閉上眼,聽對方的動靜。
那個流氓以為唐朵暈了,就放松了警惕,嘴裏罵罵咧咧的開始解褲子,很快撸到膝蓋下,然後把唐朵翻了個個兒,一邊上下其手,一邊就要逞兇。
唐朵只覺得下身一涼,流氓挨上來了,她就知道機會來了。
誰知她正準備反擊,身上突然一輕,只聽流氓突然嗷了一聲,很快就被一股蠻橫的力道架走了。
來人力氣賊大,勒着他的脖子一路拖動,流氓根本無反擊之力。
唐朵倏地睜開眼,爬着坐起身,靠着牆,警惕的瞪着那邊,只見流氓被一個又高又大的黑影拖進漆黑的小角落,空氣裏響起一記記重拳聲,每一下都像是能砸斷人的骨頭,聽的人發憷。
到最後,那個黑影還撿起一個又粗又大的木棍,朝那個流氓腿上重重一擊。
“咔嚓”一聲,也不知道斷的是木棍,還是人骨。
唐朵用盡全身力氣爬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兩步,腳下突然踩住了一個東西。
她低頭一看,是一個鑰匙,末端還挂着一個鑰匙扣。
唐朵認識這個車牌,這是機車的鑰匙。
她飛快的擡頭,喊道:“把他打死了,你也得坐牢!”
唐朵的聲音很沙啞,可她知道,他聽見了,因為那重擊聲沒了,隐隐約約還能聽到那個流氓在□□,說明人沒死。
接着,她就看到那個高大的黑影從黑暗中走出來,他穿着皮衣,喘着粗氣,額頭上和脖子上全是汗,肌肉繃着,臉色黑沉。
唐朵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挪不開眼。
……
他走到她跟前,一步的距離站定,當着她的面脫下皮衣外套,往她身上一罩。
那外套上也有汗味,還有皮子味。
他說:“你的衣服破了。”
唐朵低頭看了一眼,何止破了,簡直快要裸奔了。
等她把外套穿好,他就率先往巷子口走。
她跟上去,相隔一步,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走出巷子,他重新騎上車,指了指後座,說:“上來,帶你換身衣服。”
唐朵瞄了一眼那座子,後座擡得特別高,她一坐上去,就得貼上他。
他看出唐朵的猶豫,笑了:“你還有別的選擇?”
唐朵看了他一眼,擡腳上車,還沒坐穩,引擎就發動了。
她別無選擇,随着慣性往前撲了過去,加上他速度太快,她得用力抱着他的腰才不會摔下去。
等到了地方,唐朵的頭發都吹飛了。
下了車,四處一看,像是個居民區。
他很快進了一戶人家,又很快出來,扔給她一身衣服,指了指旁邊的公共廁所。
唐朵進去換上,出來的時候手上只有一個書包。
他問:“校服呢?”
唐朵說:“扔了。”
然後,她又盯着他的車多看了幾眼。
他斜跨在車上,揚揚下巴,有點拽:“這車牛逼吧?”
唐朵眉頭皺了皺,擡眼:“不牛逼。”
他一愣,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唐朵抿着嘴,經過深思熟慮才說:“你的車技不好,它發揮不出來。”
他說:“靠!我剛才救了你!”
唐朵點點頭:“謝謝你。”
“……”
“我該回家了。”
“……”
“你送我吧。”
他終于出聲:“不是說我車技不好?”
唐朵:“我有別的選擇麽?”
……
從那以後,唐朵每次從補習班出來,都會看到他。
一次,兩次,三次,許多次。
直到他有一天,他沒騎機車,徒步來的,就蹲在門口抽煙。
唐朵見到他,頭一次竟然站住了。
他站起身,将煙頭反手按在牆上,罵了一聲“靠”,然後說:“老子的車報廢了,還得再重新整一輛。”
唐朵盯着他,問:“原來那輛車是你自己改的?”
“嗯,牛逼吧?”
唐朵老實點頭:“牛逼。”
靜了兩秒,她又說:“但你的車技真不好,你看,這才報廢了。”
“……”
“靠!”
他急了,抓了抓頭發,瞪住她,卻在她眼裏看到一絲笑意。
他又安靜下來,皺着眉,突然問:“你是不是認出我來了?”
唐朵沒理他,轉身就走,帶着得意。
他跟上去:“什麽時候認出來的?”
——就那天你打流氓的時候。
長這麽大,她就見過一個人打架是那樣。
但唐朵不會告訴他。
他接着問:“你可真夠能裝的,小時候一直跟着我屁股後面跑,一口一個坦克哥哥,你忘了?”
他跟上唐朵,心裏一想,也是,那天的事換作任何一個女孩,都得吓傻了,哭蒙了,可唐朵卻很冷靜,倒是她以前在孤兒院的脾氣。她對他的态度也是以前那樣,求他辦事就細聲細氣,大多時候都是目中無人。
唐朵目不斜視的繼續走,甚至還從兜裏拿出耳機帶上,事實上,耳機另一頭接着的mp3根本沒開。
他大概也被唐朵忽視慣了,接着自說自話:“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麽不,太陽,小太陽,老子跟人打架,你就在旁邊鼓掌,給老子加油,還經常給老子出馊主意,告訴我,這個要這麽辦,那個要那麽辦。”
“那天要不是我,你就被那混蛋糟蹋了,再讓我逮着他,我就剁了那狗、日的小**當魚餌!”
“你後來一直沒回立心,好多熊孩子都領走了。”
“哦,我還留着咱們仨的照片,你,我,小影子……”
兩人一路就這麽走着,一個人說話,一個人假裝聽歌。
……
直到來到唐朵家門前,唐朵突然站住腳。
他也跟着站住。
路燈下,一高一矮,一挺拔一纖瘦。
他看着她,笑着露出一口牙:“老子現在叫程征,陸程的程,征途的征。”
唐朵終于出了聲,語氣很淡,眼神也很淡:“你知不知道太陽是罵人的話?”
程征愣了:“啊?”
隔了一秒,他恍然大悟:“哦,你是說日啊?”
唐朵依然面無表情,看着他:“你才是太陽,你全家都是太陽。”
程征又愣了一會兒,突然笑了,笑容很大。
他還荒腔走板的唱了起來:“我有一個,美麗的願望,長大以後能播種太陽,播種一個,一個就夠了,會結出許多的許多的太陽……”
唐朵回敬了他一個大白眼,轉身就走。
程征沒看到,背對着他的唐朵,嘴角早已不自覺地上揚。
……
刺耳的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在靜谧的空氣裏劃出一道口子。
唐朵猛地一震,醒過神兒。
她緩了口氣,拿起手機一看,是張迅的電話。
“喂。”
張迅上來就說:“嘿,你猜怎麽着,剛才和你那妹夫一起下樓,他說要開車送我,我想也好,就坐了。結果他一路上都在打聽你的事,你現在什麽工作啊,和我什麽關系啊,回來三年有什麽打算啊,都幹了什麽啊。”
唐朵沒吭聲,只默默聽着。
早就料到肖宇成會問,他不問才稀奇。
張迅接着說:“我就跟他說,咱倆都是業務員,起早貪黑跑業務,沒啥打算……你可別說漏了啊!”
張迅後面的話,唐朵都沒仔細聽,只知道他說了一大堆,終于忍不住将他打斷:“他是個事兒媽,不用理他。”
張迅這才透露一個重點:“哦,對了,你妹夫還說,你妹妹和你爸媽每禮拜二都是立心孤兒院做義工,一家人一起去。你要是回家,別選周二,會撲空。”
做義工?每周二?
唐朵沉默着,她從沒在電臺裏聽唐果提起過這事。
張迅那邊又道:“這麽說起來,我好像是在那裏見過一戶姓唐的人家,那家的女兒好像還坐輪椅……诶可惜了,挺好看一個姑娘,說話客氣,對小朋友也好,笑起來挺陽光的,怎麽就……”
唐朵一頓:“那就是果果。”
“啊?”張迅大驚:“哎,那她的腿……”
唐朵煩了:“你怎麽這麽多廢話?”
張迅被噎個正着。
靜了片刻,唐朵說:“對了,你以後再去立心,別跟院長說今天的事。”
張迅:“哦,你怕院長告訴你家裏人?我看那院長人挺好的,不像是會管別人家閑事的人。”
唐朵嘆了口氣,慢悠悠問:“你就沒覺得肖院長和肖宇成長得有點像?”
張迅不說話了,震驚中。
唐朵說:“那是他媽,不是別人。”
張迅:“……”
……
同一天,梁辰回了一趟工作室。
今天後勤的員工都在外頭忙活,為的就是奔波新宿舍軟裝的事。
梁同租了一棟公寓樓的其中一層,一層有三大戶,一戶給梁辰、唐朵和張迅,一戶給幾個後勤員工,一戶留給預備要來的新人。
每一戶都有三個小套間,每個人一間,還有共用的客廳和公共廚房。
就連梁辰和唐朵那戶用的衛浴廚房設備,都是梁同嚴格按照梁辰在美國住宿的習慣布置的,一件件郵寄回來,裏外裏用了三個月。
沒有任何一家公司會給員工這麽好的待遇,但因為梁辰,梁同必須砸這個本。
梁同是梁家第二代的小女兒,自小叛逆慣了,到了四十歲還是個自由派,她不喜歡家族裏那套規矩,覺得麻煩,卻偏偏喜歡大哥的長子梁辰。
這大概是因為,梁辰無論是性格脾氣,都比梁同更古怪吧。
更古怪的是,梁辰明明可以留在美國專心做研究,當學者,無事一身輕,也不知怎麽的就突然想不開了,要回國,還要過什麽“正常人”的生活。
而且一旦梁辰自己決定了,誰說都沒用。
家裏拿他沒辦法,只能把他交給梁同。
只是有一點,既然要當“正常人”,那就得結婚生子,按部就班,于是梁辰前腳落地,梁家後腳就開始張羅起來。
梁辰的父母先後相了十幾戶人家的姑娘,有的門當戶對,有的有生意來往,還有的是海歸世家。
結果,梁辰一個都不見。
說不去就不去,誰的面子也看不見。
……
這不,梁辰的父母又找上小妹梁同,讓她做做這個侄子的工作。
梁同沒轍,只好把員工都支出去買東西,把梁辰叫來做思想工作,還得講究迂回策略。
但梁同沒想到,梁辰一進門就把她拆穿了。
梁辰先是掃了一眼梁同的辦公室,人剛往沙發裏一坐,就淡淡的問:“我爸媽又看中了誰家的女兒?”
梁同愣了:“你怎麽知道的?”
梁辰平靜的看着她:“我剛進來的時候,你将幾張照片塞進文件夾裏,不是順手的動作,是在藏東西。如果是工作室的案子,你不應該藏,這說明你還不想讓我知道。還有,你看我的眼神,你的笑容,你每次這種表情,接下來要說的都是相親。”
梁同:“……”
梁同突然覺得發愁,覺得頭疼。
他們梁家是大家,這幾代基因都不錯,一個個都是人精,懂人,懂錢,懂人際關系,更懂人和錢的關系,善于利用,玩的都很轉。
唯獨梁辰是個異類,這些他都不懂,像個耿直的大傻子,可是大家又蒙不了他,每次都會被毫不留情的拆穿,弄得自己一身尴尬。
你看,這還沒開口,又被堵死了。
梁同嘆了口氣,心累,索性直接問了:“那好,那你給我句實話,是不是不相親,不結婚,不生孩子?”
梁辰沒吭聲,眉頭動了動,好像正在思考。
他不說話,梁同就耐心的等。
直到隔了幾秒,梁辰低聲道:“你說的幾件事之間,沒有直接關系。”
梁同說:“怎麽沒有?你不相親怎麽結婚,不結婚怎麽生孩子?”
梁辰的目光非常平靜:“我不相親也能結婚,相親也可能不結婚,結婚可能不生孩子,生孩子未必要結婚。”
梁同有點傻眼,她的大侄子一本正經的跟她說了個繞口令?
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