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回合,梁同敗……
第20章
周二一早, 梁辰去了立心孤兒院。
他的記憶力一向不錯,對數字,對公式, 對科學, 任何排列規律的事物很容易就會記在腦子裏。
但他是個路癡。
幸好現在技術發達,感謝科技的力量, 出門有導航相伴。
梁辰是個有時間觀念的人,如果靠自己的本事認路,他不是那塊兒料。但他也要面子,如果永遠依賴導航, 他心裏那道坎兒過不去, 尤其是聽導航裏冷冰冰的聲音告訴他該往哪裏走,會顯得他像個白癡。
梁辰固執的認為, 他之所以對方向感沒有敏銳的辨識度,那只是因為他的海馬體裏的位置細胞沒有被充分激活,這不是他的錯。
梁辰曾讀到過相關資料, 說是在人類內嗅覺皮層的一部分細胞, 可以和海馬體中的位置細胞建立起協作關系, 更能建立空間坐标系,所以只要經過後天不斷自我訓練,将這兩部分的關系連接,激活, 并且在複雜的地形裏反複練習, 假以時日路癡也可以成為活地圖。
梁辰自認為可以成為活地圖, 而且還一直在美國做這樣的練習,原本早已熟悉了那邊居住的城市,沒想到一回國,一切又變得陌生了。
中國的路和美國的路,相差太多。
梁辰用了一段時間的導航,又覺得,他應該把以前的練習拾起來,就從現在做起。
于是,他就本着對自己記憶力的充分信任,和練習認路的豐富經驗,這天出門,他關了導航。
然後,就毫無懸念的迷路了。
但梁辰死不悔改,一定要憑感覺找到曾經住過十年的立心孤兒院。
……
十歲以前,梁辰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孤兒院內,偶爾走出去跑丢了,也不是自己找回來的。
Advertisement
他會蹲坐在原地死等,等院長或者小太陽回來找他。
每一次,他都能等到。
小太陽和他說好了,丢了就原地等,無論多晚,她都找的回來。
梁辰記着這句話,記得真真兒的,他那時候還對小太陽說,小影子會一直等小太陽,永遠,永遠。
可惜,這句保證在梁辰十歲那年打破了。
……
梁辰長到十歲才知道自己不是孤兒,他的親生父母找到了孤兒院,和他相認。
那是一對穿着考究,談吐優雅的夫婦,但梁辰不認識他們,不喜歡他們,甚至有些害怕。
那也是他第一次聽說什麽是dna,經過檢測證實他确實是他們的親生兒子,只是梁辰不知道為什麽,他會被送到孤兒院。
他的父母也一直沒有說。
梁辰被接走那天,他依依不舍的回頭看小太陽。
小太陽笑得特別陽光,好看,還沖他揮手,喊道:“要開心啊!要記得我說的話啊!”
所有小朋友都羨慕梁辰,嫉妒梁辰,巴不得自己就是他。
可梁辰當時只有一個念頭,他想留下。
回到梁家,梁辰就開始犯病。
父母似乎發現了他的不正常,就把他送去見心理醫生,診斷結果是阿斯伯格綜合征。
梁辰的父母是要面子的人,經常需要将家庭關系和社會關系,甚至是商業關系連接起來,對孩子的教育和照顧自然會疏忽,加上當時國內這方面的治療方案比較落後,梁辰父母便覺得,應該把孩子送去外國。
就這樣,梁辰和一隊專人先去了英國,他沒哭,沒鬧,滿腦子想的都是小太陽說過的話——如果你不知道怎麽做自己,如果你害怕做自己,那你就做別人。
模仿別人,是梁辰第一件學會的事。
他知道,他的父母喜歡乖一點的兒子,他就模仿乖巧懂事的弟弟。
但他的乖,是有限度的。
他的乖,也經常令大人們感到困擾。
後來他才漸漸明白,乖不等于沉默,不等于發呆,也不等于一整天重複做同一件事,那不是乖小孩,是怪小孩。
……
梁辰到了英國以後,第一次請陪同的專人聯系他的父母,就只有一個要求,希望他們能收養立心孤兒院的小太陽。
幾天後,專人傳來回複,小太陽拒絕被收養。
梁辰難過了很久,也困惑了很久,一直耿耿于懷将近兩年,他又一次提出要求,收養小太陽,送來英國和他在一起。
梁辰還寫了一封給小太陽的信,希望她看到了就會答應。
幾天後,專人回複了,小太陽已經被一戶唐姓人家收養了,她過得很開心,還給小影子畫了一張賀卡。
梁辰拿到賀卡,看着上面畫的并不圓滿的太陽,看着地上那個小男孩,和小男孩背後歪七扭八的影子,哭了。
梁辰開始責怪小太陽,英國四年,美國十年。
直到一年前,他想通了,小太陽有自己的選擇,她一向有主見,她不是附屬品和保姆,更不是童養媳。
她不來陪他,那他就回國找她。
梁辰知道,他要是找私家偵探或是動用家裏的關系,難免會驚動父母,他們對他的一言一行都很重視,稍有個風吹草動就會緊張,所以他得繞開家裏人的“視線”。
梁辰找了個國內的網友幫他打聽,重金酬謝。
一段時間後,他有了小太陽的消息。
原來,小太陽被收養後一直沒有走遠,她還生活在那個城市,她和父母關系很好,家庭關系很和諧,她很愛笑,長得很好看,也很有愛心,他們一家三口每周二都去立心孤兒院幫忙做義工。
梁辰心裏一下子就安定了,這個世界變了,但小太陽一點都沒變。
真好。
但他想不到,那網友還帶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他說,小太陽幾年前出了車禍,腿不能走路了,一直在坐輪椅。
梁辰聽到消息,發呆了很久。
他想,如果當年小太陽和他去了英國,再到美國,她的腿就不會出事。
于是回國後,梁辰開始“關注”小太陽,他還聯系了英國這方面最權威的醫生,更制造巧合,讓唐家人和醫生取得聯系。
直到手術日期确定在一個月後,梁辰心裏踏實了,同時想,他應該去看看她,哪怕遠遠看一眼也好。
結果,他迷路了。
……
梁辰将車停靠在路邊的停車位,下車買了**水,靠着車門緩了口氣。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較勁兒,明明想快點去孤兒院看看,卻不願開導航,找不到又不罷休,心裏又似乎有點害怕太快到那裏。
梁辰垂下目光,盯着地上的影子,平複心裏的郁悶。
這時,一道清脆好聽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你好,先生,請問這是你的車嗎?”
他微微一怔,看到地上又多了一道影子,和他的重合了。
擡眼一看,陽光下,坐着一個笑容恬淡的姑娘。
是的,坐着,那姑娘坐在輪椅上,就在他面前幾步遠。
梁辰眯了眯眼,迎着日頭視線受阻,可在剎那間,他心裏卻快跳了兩下,漆黑的瞳仁定定看了她兩秒。
然後,他站直身體,低聲道:“是我的車。”
姑娘說:“那能請你挪一下嗎,我要把車開出來。”
梁辰這才發現自己的車擋到後面那輛殘疾人駕駛車。
他點了頭,坐進駕駛座将車挪開,然後又很快熄了火兒,走下車,來到後面那輛車的窗邊。
那姑娘已經坐了進去,并收好輪椅,見梁辰走了回來,便搖下窗子。
梁辰低聲道:“請問,立心孤兒院怎麽走?我剛從國外回來,對這裏不熟。”
姑娘一愣,進而笑了:“啊,我就是要去那裏,我是那裏的義工,請問你是……”
梁辰:“哦,我在官網上看到一些信息,我也想過去問問捐助和義工的事。”
姑娘恍然的點點頭,說:“哦,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坐我的車,我送你過去,那邊不讓外面的車停進院內,停車場要走很遠的。”
梁辰安靜的吸了口氣:“好,謝謝。”
只是他腳下一頓,又問:“你讓我上你的車,你就不怕我是壞人?”
姑娘歪着頭看着他,說:“不會,你很面善。”
梁辰動了動嘴唇,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只是勾唇淺笑:“謝謝。”
……
梁辰坐進副駕駛座,扣好安全帶,等車子駛入大路,才淡淡道:“對了,我聽你的聲音很耳熟,很像是‘晨間你好’節目主持人的聲音。”
他刻意将語氣放輕,仿佛只是不經意問起。
姑娘輕笑一聲,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你也在聽那個節目?”
梁辰“嗯”了一聲:“我很喜歡,回國以後每個禮拜都準時收聽。”
姑娘笑得更開心了:“啊,那真是太有緣了!”
梁辰望住她:“你也聽?”
那姑娘清清嗓子,就開始念道:“各位聽衆早上好,很高興‘晨間你好’又和大家見面了,我是主播唐果。”
梁辰故作詫異:“你……就是主播?唐果?”
唐果“嘿嘿”兩聲:“沒想到吧?”
梁辰看着路面,淺笑:“嗯,的确沒想到。”
隔了一秒,唐果問:“你呢,先生怎麽稱呼?”
“梁,梁辰。棟梁的梁,星辰的辰。”
剛介紹完,車子就駛進一條林蔭道,兩邊只有路燈和樹,沒有行人,很安靜,好像一下子和外面的車水馬龍分隔成兩個世界。
梁辰的目光一下子就定住了,望着這條記憶中熟悉的道路,出了神。
直到車子來到林蔭道的盡頭,又拐過一個路口,就見到立心孤兒院的大門。
門衛顯然和唐果很熟,門禁開了,車子一路駛進院內。
兩人下了車,唐果重新坐上輪椅,領着梁辰往辦公樓那邊走,說道:“我先帶你去見院長,最近院裏有好多人捐贈,院長這兩天挺忙的。”
梁辰個子高,但為了遷就唐果,刻意放慢步子。
他說:“我看官網上介紹,有一個患有自閉症的孩子剛剛确診。”
唐果:“是啊,前幾天才有人捐過一筆錢,還指名說是給他找懂兒童心理學方面的醫生的捐助。”
唐果話音剛落,這時就從走廊的另一邊沖過來幾個人影。
跑在最前面的是個小男孩,胳膊上有傷,頭上還在流血,卻跑的很快,直到腳下一絆,摔倒了。
他沒哭沒叫,後面趕上來追他的幾個義工,要将他扶起來。
小男孩開始反抗,甚至劇烈掙紮。
他叫的聲音很小,好像很痛苦。
那幾義工也有些頭疼,一邊要将人按住,一邊讨論。
“是不是摔到哪兒了?”
“先把他送去醫務室。”
“哎,別動,你會傷到自己的!”
唐果擔心的看着,一時也不知該怎麽辦。
直到梁辰長腿邁開,走上前,唐果一愣,立刻推着輪椅跟上去。
距離小男孩幾步遠的地方,梁辰站住腳,低聲道:“你們先放開他。”
幾個義工紛紛一愣,氣喘籲籲的,還有一個一時不慎,被小男孩扭動的肩膀撞了一下,很是狼狽。
其中一個說:“他會傷到自己的!”
梁辰搖搖頭,目光落在小男孩的臉上:“他不會,他只是不喜歡別人碰他。”
幾個義工面面相觑。
直到其中一個不知道是聽梁辰的話,還是累了,先放了手,另外兩個還有點猶豫。
唐果這時說:“要不,你們先放開他看看?”
另外兩個才收手。
那小男孩感覺沒有了壓制和觸碰,動作果然漸漸小了,人也安靜下來。
然後,他慢慢睜開眼,看着梁辰,直勾勾的。
……
半個多小時後,梁辰走出院長辦公室。
肖院長一直把他送出門口,兩人一路上聊的都是自閉症小男孩的事,還有在這裏做義工的條件。
剛才那幾個義工是某學校的大學生,都學校學生會的成員,是專門被學校派來參加社會活動的,在這方面卻沒有經驗。
其實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肖院長也有些頭疼。
聽說剛才梁辰幾句話就把小男孩安撫住了,又是唐果推薦來的,而且進門之後沒談幾句,梁辰就提到捐贈的事,這對肖院長來說簡直就是天使下凡。
兩人很快敲定了做義工的時間,和捐款細節。
只是等梁辰走出院門,都沒有再看見唐果,聽院長說,她正在幫小朋友們洗頭。
梁辰想了想,來日方長,便告辭了。
孤兒院外的林蔭道和記憶中一般無二,旁邊兩大排老樹,樹枝伸得很長,已經冒出了青芽,等到了夏天,整條路都會變得很涼快。
梁辰緩慢的沿着樹坑走,每經過一棵樹就會停下來看看。
走到一半的時候,他腳下一頓,站住了,然後繞着樹幹走了一圈,果然在很矮的地方找到一個用小刀刻下的痕跡。
——小太陽、小影子。
後面還有三個字,原本應該是小坦克,卻寫成了小旦克。
他蹲下身,坐在旁邊,默默看着,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
直到路的盡頭響起一陣轟鳴聲,自遠而近,越來越大聲,很快就攪混了林蔭道的清靜祥和。
梁辰站起身,剛好見到一輛中型機車呼嘯而來。
但機車駛到路中央,就倏地剎停。
車主腿很細,很直,一腳跨下來,支着地,目光隔着頭盔看着盡頭還有段距離的孤兒院,半晌沒動。
一陣風突然吹過,拂過樹梢。
車主突然動了,一把摘下頭盔,甩了甩頭發,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正是唐朵。
唐朵将頭盔随手甩在把手上,擡起胳膊将有些亂的頭發在後腦用皮筋紮好,露出線條姣好的脖頸和下巴。
然後,她感覺到從側面投過來一道視線,存在感很強。
唐朵皺皺眉,正在想,這個時間,這條路,會是誰。
她下意識轉過頭,一看之下,怔住了。
童年記憶裏,那顆又高又大的老樹,依然矗立在那兒,樹坑深挖,仿佛還裝着大家以前的嘻嘻哈哈。
老樹旁,立着一道挺拔颀長的身影,神色平靜,目光深邃,微風吹過他的發梢,和剪裁服帖筆挺的襯衫。
他的影子落在陽光下,鮮活,生動,好像會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