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天牢中
妧妧一連五日都未出梅苑。
裴紹也沒來。
她乖的很, 每日只是寫字畫畫,沒有做任何惹嫌疑的事。
她覺得,裴紹疑心還是很重的。
她沒必要惹麻煩。
到了第六天, 鄰近中午的時候,那男人來了,與她說的第一句話是, “挺乖麽!”
妧妧不跟他耍花招。
他太精明。
她耍不過他, 是以回答的也很是直白。
“畢竟怕死。”
這話說完, 那男人便扯唇低笑了聲, 而後讓她穿衣,卻是要帶她出去。
小姑娘有些意外, 擡了眼眸望他。
那廂溫和的很, 俊臉上帶着抹笑, 長睫如扇,薄唇輕啓。
“怕你呆久了憋悶,本官會心疼的。”
他的這種帶着幾分玩味的暧昧話語,妧妧向來都是聽聽就好, 從來未信過。
小姑娘點了頭,穿好衣服, 戴了面紗,和他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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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紹帶她去了家酒樓, 點了不少她愛吃的菜品與糕點。
妧妧心情還是不錯的, 尤其是問到“那邊”的情況, 裴紹說的很好。
但畢竟是沒親眼看到, 她心中其實還是很惦念,瞅着那廂心情也很不錯的樣子,便趁着這會兒, 問了出來。
“妾能抽空回去看看母親麽?大人可以讓常嬷嬷一直跟着妾。”
這話說的便很聰明了,其中避嫌的意思也很是明顯。
裴紹微微笑笑,将一只剛剝好的蝦送到了她的碗中。
且不知他是不是吃過了,眼下沒怎麽吃東西,倒是給她剝了好幾只蝦,夾了好幾次菜。
妧妧看了一眼他面前的桌子,特別整潔分明。
便是那被他剝下來的蝦皮都沒有半絲雜亂的樣子,完整的仿若還能重組回來。
那男人平日裏便極其整潔幹淨,別說是衣服髒了,便是一個褶,她都沒在他的身上見過。
他的手也是一樣,修長白淨,且節骨分明,特別的好看。
這幅皮囊真的是沒什麽可挑剔。
但人品,便不提也罷。
他那般一笑,妧妧便覺得他不會同意,果不其然。
那廂擡了頭。
“你覺得,本官會答應?”
妧妧沒回答,只是問了句。
“那,我什麽時候能自由?”
裴紹微微斂了下眉頭,笑是笑着,但态度明顯地疏離了。
“你是在套本官的話麽?”
妧妧垂下了頭,只吃東西,不說話了。
不一會兒那男人又剝了只蝦,給她遞了過來。
“事情結了,本官自然會讓你去。”
妧妧應了一聲,抿唇,潋滟秋眸擡起,看了他一眼,而後便沒再說這話題,吃了他剝的蝦。
倆人從酒樓中出來之時,巧之不巧,正好碰到了一位高官。
裴紹與那人談笑風生,特別友善,瞧着也很是親密。
妧妧微垂着頭,在他身後候着。
倆人笑聊了好一陣子,待結了,那男人摟着她的肩,朝車上走時,低頭低聲與她笑語了句。
“他就是工部尚書。”
小姑娘毛骨悚然,原就身子貼的他很近,此時無疑更下意識近了近。事實上,若非那男人正摟着她,她怕是要腳軟踉跄。
打死她也看不出來,裴紹适才跟那高官熱絡寒暄,倆人雖年齡差距不小,但瞧着便像是多年的好友一般,親密無間,誰能想到,那人竟就是工部尚書,裴紹此番陰謀,要陷害,要置于死地之人。
這男人笑裏藏刀,妧妧早便領教了。
但顯然,昔日對她,他說是小打小鬧,如今看來,确實了。
上車之前,裴紹笑着又問了她一句。
“害怕了?貼這麽近。”
嗓音低沉醇厚,又帶着幾分魅惑似的。
妧妧一聲輕咛,小臉兒煞白,便要離的遠點,但剛一動,被他攬了回來。
她也沒掙紮,在她身邊兒很嬌小可人。
然後,裴紹抱着她,上了車去.......
當夜那男人留宿在了梅苑。
這日之後,轉眼又過了兩日,第三日下了一場一天一宿的大雪,而後第四日,工部便出了事。
前年年中開始,皇城南部城牆修葺,去年初秋方才竣工,修建了一年多,朝廷撥了八百萬兩銀子給工部,不想到一場大雪下來,竟是壓倒了一段。
武德帝雷霆大怒,一舉端了整個工部,追責下去,工部尚書賀雲樓難辭其咎,原本宛若雲端之上的當朝正三品高官,世族大家,簪纓世貴,一夜之間被抄家罷爵,淪為階下之囚。
涉及人數太多,事情太大,朝廷的動作亦是太大,是以當日,消息便風一般地傳了開。
妧妧一個深閨女子都知道了。
她知道,還是丫鬟鳳娥白日裏出去為她買彩線時聽說的。
回來,鳳娥就當妧妧說了。
屋中除了妧妧以外,還有常嬷嬷和冬春。
誰聽了不震驚。
整個工部,牽扯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妧妧心口一顫,緊攥着的玉手直哆嗦。
因為這事件和她那夜聽到的所差不多。
原來,裴紹在等這場大雪。
那工部修葺城牆之時到底有無偷工減料,妧妧不知,卻知那坍塌的一段城牆是裴紹那廂早在城牆修葺之時便埋下了的禍患.......
**************
大理寺天牢。
不是夜裏,牢中昏暗,卻也勝似夜裏。
長階之下,間間牢房如鐵籠一般,對面牆上,間或插着一支支火把,映的獄中一片昏黃。
獄卒林立,肅穆的很。
不時,長階之上傳來了聲音。
裴紹腳步不慢,由司獄引着,身後跟着幾個護衛,踏着石板鋪就的地面,負手來到獄中,直奔其中一間。
待到了後,但見逼仄的牢窗外,殘陽冷光斜斜照入,映着床上一人。
那人五十多歲,五绺長須,褫衣而坐,在昏暗的光下面色模糊,但裴紹也一眼便認得出,人正是工部尚書賀雲樓。
賀雲樓見到裴紹,自是立馬起身,奔了過來。
“裴大人!!”
裴紹長身玉立在牢房之前,微微擡手,那引着他來的司獄和侍衛便躬身都退了下。
裴紹回了話。
他劍眉微斂,神色上看有着幾分擔憂和焦急,聲音壓得極低。
“賀大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賀雲樓聲音便更低。
他嘆息了一聲。
“我也不知道,怎麽會塌,怎麽可能塌呢!”
裴紹眸光深邃,燭火昏黃,映在他的俊臉上,顯得他愈發的神色晦暗不明。
“賀大人,我不瞞你,大理寺的人上午已經去了現場,那倒塌部分的材質之中,哪有糯米,幾近全被換成了沙土,完全便是和泥修建的,八百萬兩銀子,賀大人,錢呢?”
賀雲樓又是一聲嘆息,老臉上滿是愁雲,極其懼怕,亦是極為困惑。
“裴大人,你說我能麽?我腦子壞掉了?就算我有心私吞,不百分百地使用糯米,可,能不能用三分之二,我怎麽可能讓它塌了!搭上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裴紹始終聲音壓得都異常的低。
“話雖如此,但事實擺在眼前,賀大人,大理寺的人已經看過了,你可能聽懂我的意思?那城牆材質,糯米也就三分之一,兩百萬兩便綽綽有餘,那麽餘下的錢呢,賀大人?”
“唉!”
那工部尚書別過頭去,又是嘆息了一聲。
裴紹微微站直了身子,“賀大人,從你家抄家,收上來的家産上看,似乎不包含這八百萬兩銀子,你把銀子藏在了哪?亦或是在為他人做嫁衣?給別人當刀子使?”
賀雲樓臉色煞白,慌張地擡起了頭去,緊緊地對上了裴紹的視線。
裴紹再度靠近,幾近啞聲。
“皇上追問白銀的下落,銀子追回來了,罪行減一半,我是想幫你啊賀大人,你不跟我說實話,叫我怎麽幫你?”
賀雲樓眉頭緊鎖,想了許久,而後擡頭,“你能保我不死麽?”
裴紹眼眸幽深。
“我當然能保你不死。”
賀雲樓聽言,更壓低了聲音,湊向了裴紹的耳邊說了兩句.......
裴紹聽罷,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我的好消息。”
而後,他轉了身,昏暗的燭火映着他白皙俊美的臉。
男人唇角緩緩一動,離開了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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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大雪彌漫,寒風呼嘯,裴紹等在大理寺一直沒走,桌案上的一頁紙張上寫着“賀雲樓”三個字。
兩個時辰後,手下回來,禀道:“大人,找到了。”
裴紹慵懶地應了一聲,而後将那頁丢進了火盆中,眼睜睜地看着它燒成了灰燼。
而後,他方才起身,再度去了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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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到梅苑的時候已經二更了,身上帶着一股很濃的酒氣,出現在她房中。
妧妧都躺了下,但看到了人,自是又爬了起來。
嬷嬷和丫鬟都沒來得及報。
他突然一來,整個梅苑手忙腳亂的。
小姑娘穿了鞋子,将将走近兩步,便嗅出了他身上的酒味。
他欲-色彌漫的眸子,妧妧雖常見,但小心口還是微微一顫。
“大人喝酒了......”
妧妧聲音很小。
她走過去為他脫外衣,但剛一碰到他就被裴紹攥住了手腕,攬住了細腰,整個人都被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想我了麽?”
他眸中有笑,一張臉在燭光下瞧着,特別迷人。
妧妧心跳加速兩下,接着也沒待她答,他便封住了她的唇,肆虐地親吻了下去。
當晚小姑娘跪了桌子。
屋中的動靜不眠不休,持續到了深更半夜。
妧妧被他放開後,沾了枕頭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她正在梳妝,那男人的手下過來禀了一件事,便是,那工部尚書賀雲樓昨夜在牢中畏罪自殺了。
小姑娘本正自己帶着耳飾,聽了後,吓得玉手一哆嗦,便差點紮到自己。
裴紹盡收眼裏,倚在矮榻上,斂眉,慵懶不耐地冷聲對那珠簾之外的手下道:“以後禀事情的時候注意點!”
那手下躬身,連連道歉。
裴紹給了他一個“滾”字。
手下應聲之後,趕緊退了。
裴紹回眸起身,再對上那小姑娘的眸時,臉色便漸漸變了模樣,說話的态度也不同了。
倆人相對立着。
他攬着她的腰肢,“我出去下,你今天可以去看你娘了。”
妧妧聽得這句,還是頗為高興,心口起伏,仰着小臉兒。
“謝謝大人。”
“謝什麽?”
裴紹似笑非笑,那張俊臉上又浮現了一抹玩味之感。
她與他對視幾秒,他便低身下來要吻她。
小姑娘推了下他,躲了。
屋中嬷嬷和丫鬟都在,他瘋了?
那廂唇角扯了一下。
常嬷嬷和兩個丫鬟的臉都紅了,接着便要退下去,但見大人松開了姑娘,轉身走了,她們也就沒退。
眼見着裴紹出門,妧妧終于松了口氣。
直覺告訴她,那工部尚書不是畏罪自盡,而是,死于他手。
但他官場上的事兒,他的所作所為,妧妧真是不想再想,甚至不想再知道了。
收拾完,她回了池榆巷。
這次與以前不同,她是帶着常嬷嬷和兩個丫鬟大大方方地回的......
妧妧本戰戰兢兢地回家。
且不知,母親知道了她給人當了外室的事後,第一次見她,會是何種反應。
雖然裴紹說的很好,但妧妧始終提心吊膽。
但結果出乎她的意料,也是她歡喜看到的,這邊确實很好。
母親的氣色有了改善,臉色好似紅潤了許多,與她說話平平靜靜的,亦如以前一樣溫和,眼中也是充滿着愛意。
起先,她,嬷嬷,乃至秀兒,都沒跟她提那日她與裴紹在寺廟中和她們撞上的事。
但到了晚上,常嬷嬷和兩個丫鬟回去休息後,姜氏拉着女兒,獨她二人時,提起了那話題。
姜氏道:“嗯,便按妧妧想的來,待你爹爹出獄後,咱們一家人便離開京城。”
小姑娘攥住母親的手,笑着回着:“嗯,帶着好多好多的錢,離開京城!”
她心中很是激動。
母親接受了這事,雖然有些悲哀,畢竟她不接受也不行,但她能想開了,妧妧還是很歡喜的。
扪心自問,妧妧根本就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以後,在意的是這外室要讓他當多久。
姜氏笑着點頭,摸摸女兒的發心,也拍拍她的小手。
她是想開了。
一來,确實如那高官所言,她想不開是沒有用的,除了急火攻心,加重病情和給女兒帶來心裏負擔以外,一無是處,到還不如往好了想。
二來,也是最重要的。
那男人雖然沒說。
他雖一句不娶她女兒的話都沒說,但他的所作所為,所言所語,無一不是在告訴她。
他什麽都能給她女兒,也什麽都能給她家。
唯獨,不會娶她........
53. 目睹 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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