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誅心當戶對,夢裏心神震
姜婳上了馬車之後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她剛剛……似乎被套路了?
馬車車輪緩慢滾動起來,車外雨下得大了些,她撩開一角簾子,看見程照就站在馬車旁邊,一手撐着傘,一手小心翼翼地護着那個兔子燈。
聽見撩簾子的聲音,他擡起頭來,姜婳呼吸一窒,面對如此美色的暴擊,她頑強地扛了下來,想了想還道:“你聽說過秦小婉嗎?”
秦小婉?程照怔了一瞬,立馬想起來相關典故,傳聞秦小婉是前朝高官之女,卻與一落魄書生相戀,父母自然不允,兩人分開後各自嫁娶,秦小婉嫁入高門富貴一生,書生則娶了賢妻自有良緣。
當然這典故并無據可考,有的只是街頭巷尾口耳相傳而已,為的不過是感慨一句“婚姻理應門當戶對”。
姜婳承認自己是在誅心,只是她原先是為了避開劇情,這會卻是真心實意地希望程照能過得好些。
她若是按照劇情發展死了,那程照終生只在她這一棵樹上吊死,未免太過可惜;若她躲過劇情活了下來,可那時她便也十八了,必定要成婚,而那時候程照還只是末流小官,他們依舊不可能有結果。
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別耽擱了這位未來權臣,反正他在書裏表現得野心勃勃,一直看不上男女主的小情小愛,想來也不是多喜歡她,早些斷了也好。
程照還在沉默,簾子已然放下,馬車在雨幕中慢慢駛向前方,車輪軋過淺窪,濺出一些泥水。他盯着那水窪看,渾黃的水面上倒映出他模糊的影子,看不清表情。
門當戶對麽?終有一日,我也可以。世家如鐵桶,我便打破這鐵桶;門第如天塹,我便踏平這天塹。
我立誓做人上人,得到我想要的,包括你。
他忽勾唇笑了一下,霎時間眉目如初春化雪,弄得過路行人失了神。他撐着傘走入雨簾,兔子燈被他單手捧在手上,沒沾到一點雨。
姜婳回到家以後,青櫻就過來禀報,說是榮叔已經答應下來,還讓她好好保重身體,不要被氣出病來。
姜婳詫異:“我為何會被氣出病來?”
她連無故被陳怡推下水都忍下來了,只聽說陳大人大發雷霆,将陳怡禁足在家,這委實算不上什麽懲戒,但陳家女的名聲敗壞了不少。她便也釋懷了,都沒想過繼續追究。
抛去這件事,還有什麽能讓她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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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榮叔必然不會無的放矢,那就說明有什麽事已經發生了。
姜婳将近期的事都串了一遍,實在理不出頭緒來,就盯着新買來的那本《落雪公子傳》看,看着看着忽然靈光一閃。
難道是楊家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事實正如她所料,晚間一家人吃飯時,阿父就一直緊緊皺着眉,面色難看得緊,強撐着吃了幾口飯就放下了碗筷,問道:“阿寧,你可識得那楊家二郎?”
李氏斜他一眼,有些不滿:“這是問的什麽話?阿寧記性好,只要見過一面便能記得,她識得那楊二郎又如何?”
姜婳心道果然,面上乖巧作答:“識得的,不過并未說過話。”
上回她回來告狀,只和阿母說過,礙于當時大伯母有和楊家結親的意向,她們都沒和姜家父子倆透露,因此姜嵘和姜存都不知道這一回事。
姜嵘便一下變了臉,道:“楊丞相欺人太甚,今日将我攔在宮門錢,說是阿寧與他家二郎彼此有意,想結個兒女親家,幸而我覺得不對,立時拒了。我家阿寧怎會與他家二郎有關系!”
姜婳也冷了臉,雖已經猜到楊家可能把主意打在她身上,未想竟是楊丞相親自開口,還在外敗壞她名聲!
李氏更是怒極,飯是一點也吃不下去了,看見姜存還在那夾菜,一手拍過去,罵道:“你還有心思吃!”
姜存被拍得猝不及防,剛夾到的一筷子筍幹掉了回去,聞言趕緊告饒:“不吃了不吃了,還是阿寧的事比較重要。我聽說那楊二郎剛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頓,他平日裏就喜歡勾三搭四,許是得罪了哪家。”
姜婳心虛了一瞬,立馬又反應過來,又不是她找人打的,她心虛作甚?因而十分理直氣壯地接話:“就是,就他那個花花性子,我怎會有意于他?楊丞相真是太過分了,竟憑白污我名聲。”
姜嵘陰沉着臉,看看自家乖巧的女兒,心中郁氣更重,就那只知借着楊家耍威風的楊二郎哪裏配得上他家阿寧?若誠心上門求娶,他都不會答應,更不要說楊丞相還在私下裏故意敗壞阿寧名聲了。
“沒事,我明日就去找丞相說清楚,我家阿寧與楊二郎都不認識,何來有意之說?”
姜婳給阿父夾了一筷子菜,裝作不經意提起:“話說回來,我與大堂姊元宵出門看燈時,依稀看見了楊家二郎與二堂姊在一處放河燈,楊丞相是不是弄錯了,與楊二郎彼此有意的應是二堂姊才對。”
姜嵘皺起眉頭:“跟阿如有關?那算了,這事我們別管。”姜家大房裏人多,除了輔國公夫人生下的二子一女,還有一個庶子和一個庶女,他作為弟弟不好多說,但一般不管庶侄女的事。
不過他還在腹诽,是楊二郎說不清話還是楊丞相年紀大了聽不懂?明明是阿如,怎會和他家阿寧扯上關系?
姜婳面色如常地喝湯,用完飯後就乖巧地告退回房,回房之後氣得差點摔了茶杯。這事絕對與楊鶴知脫不了關系,楊丞相畢竟為官多年,城府深得很,再如何也不會信口雌黃,必是楊鶴知說了什麽,才叫他當衆攔下阿父施威。
應該再把他套麻袋打一頓的!
不過想到明日她寫的話本應該就會流傳出去,她氣順了一些,想腳踏多條船?也得看有沒有長那麽多條腿。
洗漱睡下後,姜婳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又入了夢,但奇怪的是,她隐隐約約意識到這并不是她的夢,她好像入了別人的夢。
夢裏極為壓抑,四周全是沉沉的暮色,她一個人站在虛無中央,只感受到了無邊孤寂。過了一會兒,暮色退去些許,不遠處有個人跪坐在地上,低着頭,手上抱着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距離隔得遠,看得不太清楚。
姜婳感覺自己被推着向他走近,離他只有四五步的時候,她終于看清楚——那人懷裏的是一塊牌位,上面寫的是“亡妻姜氏”。
她受到驚吓,往後退了一大步,那人擡起頭來,面容是世間少有的清俊,只是眼神沒有焦距,呆愣而茫然。他仔細聽了一會兒,問道:“阿寧,是你嗎?”
姜婳就站在他面前,但是他好像看不見,目光投向虛無的遠方。
程照的眼睛怎麽了?她心神俱震,恍惚中想起一點劇情,小說中程照有眼疾,天黑了就看不太清,點了燈都沒用,因此他晚間從不出門。
有醫士推測他是哭得害了眼疾,但沒有人相信,因為,那般心狠之人怎麽會哭呢?紅了眼眶都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