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劇情潑狗血,清夢星河吻

輔國公府正院鬧了半個上午才勉強停下來,好說歹說才送走了陳家那姑奶奶,姜婳聽着綠璇繪聲繪色地說起堂上發生的事情,一邊對自己筆下的文字進行潤色。

“這事怎麽個結果?”姜婳皺起眉,姜如鬧出這麽件事,回頭必然敗壞了姜家的名聲,還連累姜家其他姑娘的聲譽。好在這回不是姊妹阋牆,陳家姑娘和楊鶴知先前的名聲都不大好,事情就算鬧出來也不會像姜婳夢裏的那樣糟糕。

綠璇搖搖頭道:“大夫人和夫人都氣壞了,可還得給陳家賠禮,秋姨娘摟着二姑娘一直在哭,什麽話也說不清楚。”

姜婳聞言把筆下的“甲氏姑娘淚眼朦胧”改成“甲氏姑娘在庶母懷中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雖則只有幾字變動,但實則又豐富了人物背景,她滿意地點了點頭。雖然好些日子沒寫也沒看,倒還不曾手生。

她停下筆,拿起塗塗改改的一沓紙認真看,琢磨着哪個地方還須再改改,只是還不等她看完,手上的紙便被人抽了去。

李氏看了兩眼,冷笑一聲道:“你興致倒挺好。”

姜婳僵在座位上不敢動,眼巴巴瞅着那疊紙,讪笑道:“還行,阿母,您忙完了?”

李氏一掌把紙拍在桌上,伸手就戳了一下她的額頭,訓她道:“都這時候你還不忘了這話本?小心楊老夫人查出來,到時候看你怎麽收場!”

姜婳脫口而出:“都這時候了楊老夫人還有心思查這個呢?”楊鶴知的風流韻事沒有她這話本也早傳出去了,楊老夫人應該忙着該如何給陳家交代吧。

李氏被她一噎,恨恨地又戳了一下,這腦袋瓜倒是轉得快。聽說楊老夫人氣病了,正卧床不起,楊鶴知正衣不解帶地侍奉在床前。

且不說事實是不是如此,至少楊家這會還真抽不出手來整治一個寫話本的。

“你這幾日不許出門!”李氏板着臉道,“有什麽事讓你阿兄去做,他近日閑得很。”

姜婳深知這是阿母的拳拳愛女之心,趕緊上前抱着手臂撒嬌,成功把李氏逗笑,沒再說她寫話本的事。

看阿母笑了,姜婳趕緊打探:“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呀?我以為二堂姊該與那楊鶴知斷了。”

李氏眉間迅速閃過一絲不屑,她自幼接受的是貴女的教導,從來不屑于罵人,可如今心裏也想說一句“真不愧是小婦養的”。

世家一般嫡庶分明,可輔國公寵愛妾室,因此對妾室所生的子女也頗為偏愛,姜如自小和姜妙姜婳一樣的待遇,唯一不同的只有母親的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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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話李氏并不會對女兒提起,只道:“那是一攤子污泥,回頭你二堂姊找你哭,你也別搭理她,就是個拎不清的。”不過是看着楊家比姜家顯赫,也比定國公楚家有權勢,便一根筋地想攀上去,好壓姜家兩個姊妹一頭。

李氏看不上這行徑,因此語氣不是很好。

姜婳被鎮住了,阿母往日不太喜歡二堂姊,但從來不會說她什麽,這回竟然說出這種話,看來是氣得狠了。她趕緊軟聲安慰:“阿母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值得。”

看着軟軟的女兒,李氏心頭郁氣暫消,摸摸她的頭道:“你乖一點,可不能像你二堂姊那樣。人家都定親了,難道還要上趕着做妾?”

姜婳點頭,心道我怎麽會像二堂姊?程照還沒定親呢。

李氏說着也想起程照來了,不免存了疑心:“我看明宣那孩子今年也十八了,雲臺那邊似乎定親挺早,那孩子一表人才的,難道沒有媒人上門?”

姜婳心頭猛地一跳,難道生活的狗血也要潑她身上了?不可能不可能,程照不是那樣的人!

她心裏糾結起來,程照父母已經仙逝,自然不會替他張羅,可會不會還有其他的長輩?以她多年以來看話本的經驗,總有一兩個長輩會幹涉主角的婚事,不然小甜文中主角的波折以及劇情矛盾從哪裏來?

而且,她如今就身處一本小甜文中,這本書還是她親姐寫的。姜婳突然就想起了她的姐姐,那是一個溫柔的女人,唇角永遠帶笑,喜歡抱着她跟她說自己寫的小說劇情,深谙潑狗血之道,力求将狗血潑得精心又不失優雅。

姜婳在她的耳濡目染之下,再結合多年的看話本經驗,對話本中的各類劇情走向堪稱如數家珍。

李氏只說了那一句,完全沒想到女兒因自己的話已經陷入自我懷疑,她又略說了幾句,叮囑姜婳午間自己用膳,便匆匆忙忙走了。姜如的事還沒解決,她得和大嫂商量着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姜婳心事重重地坐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黃花梨木桌面,青櫻在一旁無端生出些膽戰心驚之感,感覺姑娘好像突然變得有點可怕啊。

姜婳倒不是糾結那沒影的定親與否之事,而是在拚命地回想劇情,劇情裏跟程照唯一扯得上關系的異性好像是……常平長公主?

畢竟一開始程照居于微末,幸好得了常平長公主的賞識才能在京城衆士子衆嶄露頭角,不然的話,他必不會留在京城,只怕會被随手打發去偏遠的小縣城,這輩子可能就是個下品小官。

常平長公主在程照的青雲路上有着不可磨滅的作用。

姜婳扁了扁嘴,拿過一張紙,如行雲流水般寫了半面之後才停下,因她用了力,甚至紙上有幾處都被筆尖戳出了洞,筆觸看着很有幾分淩厲之感。

她就說嘛,先前的劇情怎麽看都覺得有些單薄,現在給楊鶴知加了一位青梅竹馬白月光就感覺好多了,玉扇公子鐘愛青梅,可惜青梅所嫁他人,求而不得,可悲可嘆。

她滿意地看了一遍,覺得劇情前後似乎不太連貫,又稍加潤色,直到被青櫻催着用午膳才停下來,匆匆用完膳,她趕緊又謄抄了一遍,叫青櫻送去給榮叔。

把話本的事弄完,姜婳終于安穩地躺上了床,閉目小憩起來。不多時,如願入了夢。

這個夢卻與往常不一樣,她昨夜在夢裏疲于奔命,一路上如走馬觀花,兩旁的場景都是虛影,唯有身下寬厚的背傳出融融暖意和幹淨的皂莢清香,讓她還能分辨出那是程照。

這次她一晃神便察覺到自己是到了夢中,四周是靜谧的深藍色,頭頂是一彎弦月,漫天有許多星星在閃爍。她忽然覺得腳下踉跄了一下,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是在一艘小船上。

姜婳霎時低呼一聲,她不怕水,卻怕坐船,特別是這種毫無安全保障的小舟,晃晃蕩蕩的,讓人沒有實感。

她趕緊蹲下來窩成一團,眼睛都不敢往旁邊瞧,方才靜谧的景色現在看來也似乎殺機重重。她想,莫不是又是一場暗殺?月黑風高夜,正是殺人的好時候。

姜婳心咚咚地跳起來,聽得她越發緊張,抱着船舷不敢撒手。

“阿寧。”

姜婳猛地回頭,就看見程照一身清風朗月,正落落地站在小船另一頭,手裏還拿着只槳。月光似乎獨獨厚愛他,在他身上傾蓋了滿滿的光輝,讓他看起來不像是凡世之人。

姜婳朝他招手,小聲喊他:“你站那麽高做什麽?快蹲下!”跟靶子一樣!

程照聽話地放下木槳,蹲在她身旁,也學着她小聲說話:“蹲着做什麽?”

姜婳猶不放心,轉頭幾乎貼着他的耳邊說話:“小心,可能有刺客。”

程照深深覺得自己如今才明白“吐氣如蘭”四字的意思,少女的呼吸都帶着甜香,比她精心準備的桂花糕還甜,叫他一時間竟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麽。

“今晚的月色很美。”他下意識說了一句,回過神來便懊惱地皺了眉頭,他想說的明明不是這個。

姜婳詫異地擡起頭來,這一句話在書外的世界十分出名,在書裏卻是無人知曉其含義的。由此推測程照大概只是觀景有感而發,但她還是不可避免地紅了臉,眼睫輕顫地點了頭道:“嗯,很美。”

她晃神了一會兒,突然聽見岸邊傳出窸窸窣窣的響動,她趕緊揪住程照的袖擺,緊張道:“是不是刺客來了?怎麽辦?我們要跳下水嗎?”

程照愣了一下,擡手替她理了下淩亂的額發,溫聲道:“沒有刺客,不要擔心。”

姜婳還是皺眉,納悶道:“你怎麽知道沒有刺客?”

她話音剛落,小舟随水波輕晃,離岸邊近了點,那窸窸窣窣的聲音越發明顯。她窩在船上一動不敢動,默默猜測那是什麽聲音,難道是野獸?野獸也很危險啊!

程照幹脆起身,視線看向岸邊,這是他自己的夢,但實際上他自己也不知道夢裏會有什麽,但他能肯定這裏沒有刺客。

因為這地方很熟悉,是他的故鄉,雲臺郡渭陽縣的一條河,名喚星江,這是他心中柔軟之處,代表的是安寧無憂。

岸邊窸窸窣窣的聲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兩道稚嫩的童聲。姜婳聽見了女孩喊“哥哥”的聲音,不由得擡起頭往那邊看去,就看見有一高一矮兩個小孩扒開草叢,蹲在水邊洗手。

“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呀?”

“程照。”

姜婳驀地睜大眼睛,白日裏還想着青梅竹馬的狗血劇情,睡着就夢見了?她氣呼呼轉過頭去瞪程照:“那是誰?”語氣活似抓奸。

程照也愣了一下,沒想到會有小時候的自己出現,但他不會說謊,便實話實說道:“那是我。”

“旁邊的是誰?”姜婳哼哼,“是不是你的小青梅?長得還挺好看的嘛,還叫你哥哥。”

岸邊的兩個孩子似乎聽不見他們倆說話,還在自顧自洗着手,小女孩先洗完,乖巧地拿出手帕擦了擦,随後又遞給小男孩,小男孩沉默地接過。

程照仔細盯着看了好一會兒,有些遲疑,為何自己并不記得有這麽一段記憶?看年紀應該是他十歲左右,還在這月上梢頭的深夜,怎麽會和一個小女孩一起出現在星江河邊?

姜婳見他沉默不語,以為自己猜對了,心中頓時生出了些憋屈,恨恨地想,醒來就去給楊鶴知再加一個求而不得的小表妹,虐死他!

岸邊的小女孩又開口了:“我們現在去哪裏呀?”

小男孩沉默了一下,回道:“我帶你回我家吧。”

姜婳登時不樂意了,也站起身來,伸手就抓向程照的手背,兩根手指捏起一點肉擰了下。程照挑眉,手背像是被螞蟻咬了一口,那點痛對他來說就像是撓癢癢,捏那一下連紅印都沒起。只是,他耳尖悄悄泛了紅。

“你……”他遲疑了下,道,“你覺不覺得那女孩挺像你?”

姜婳大驚,難道自己是個替身白月光?程照真正喜歡的其實是小青梅?她鼻子一酸,牙齒忍不住咬了唇,委屈道:“你居然只瞧中了我的美色。”

程照嘆氣,擡手輕輕撫了下她的眉心,嘴角帶了點笑意:“是呀。你方才還說自己長得還挺好看的,我可不就瞧中了你的美色?”

姜婳皺着眉将他的話在腦中繞了兩遍,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驚訝地睜大眼睛:“你說那是我?不可能!”不過她說完便有些不确定,這是夢,夢裏發生的事不一定就是事實,或許這是做夢之人的臆測?

她轉過身去繼續看那兩個孩子,小女孩乖巧地跟在小男孩身後,扒開草叢離開了河邊。

“他們走了……”

程照盯着那處,眸光微暗,這是他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回憶嗎?不得不說,很美好的記憶,叫他小心翼翼藏在深處,連觸碰都不敢。

姜婳踮起腳尖想看那兩個小孩走向哪邊,小船卻晃了一下,她腳步踉跄差點沒站穩,程照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盯着她發頂沉沉叫了她一聲:“阿寧。”

她疑惑回頭:“嗯?”

“今晚的月色很美。”他勾了唇角,“你也很美。”終于把自己想說的說了出來,腦中卻還有思緒在叫嚣。

程照想了想,傾身在她眉心輕輕一吻,一觸即逝。

姜婳恍惚間想起了一句詩——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她想,這是像星河一樣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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