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死別 殘忍的真相,或善意的謊言
驚墨側頭看向寧寧, 眉頭緊蹙,不悅道:“你在說什麽胡話,什麽叫談戀愛, 本尊怎麽聽不懂?”
“呵呵,我開玩笑的, 嘻嘻哈哈嘿嘿……”寧寧一連笑了好幾聲來緩解自己的尴尬。她真是腦子抽了, 看到別人的凄美愛情太上頭,一時沖動就想抓個人談戀愛, 也不看看身邊是誰。
魔界大佬啊,确認過眼神, 那不是她渣得起的人。
驚墨沒再說話,手一揮,場景再度變換, 時間線倒回到千年前。
寧寧奇怪,問道:“這又是誰的夢?”
她開始有些慌了,萬一驚墨閑着沒事, 侵入她的夢境怎麽辦。
“這是異的!”
寧寧“嗯”了一聲, 專心看起了夢境。
在詹宇離開後,異一直守在離笙身邊。它每日想盡各種辦法, 哄離笙開心。它有時把自己縮成棉花團,跳到離笙的懷裏。有時又把身體放大, 圍住整間茶樓, 在離笙對着窗外眺望時, 忽然在窗口露出一顆巨大的眼珠子。
離笙的神情總是淡淡的, 偶爾還會說一句:“別鬧!”
多數時候,異都是趴在離笙的腳邊,像一只乖巧的貓。它陪她度過了嚴寒酷暑, 看盡日出日落,花謝花開。
離笙幾乎不跟它說話,但它也從來不感到寂寞,仿佛在離笙身邊做一只小貓,就是最令它滿足的事情。
偶爾有趕路的外地人路過,想進來喝一杯茶,異就會撲上去,在離笙發現前,将那人吞進肚子裏。
在詹宇離開的第五年,他重新出現在小鎮上。意氣風發的青年,騎在一匹高大的駿馬上,頭戴一頂獅子盔,腦後挂着一顆紅纓,一身铠甲英姿勃勃,刀槍擦的锃亮。他身後跟着一列軍隊,個個都是青壯男子,走起路來雄赳赳,氣昂昂。
那時,小鎮上還不像現在這樣人丁寥落。路上許多行人停下來,打量這列訓練有素軍隊,紛紛發出贊嘆之聲。
軍隊還未靠近茶樓,異再次出現了,它隐去了身形外貌,悄聲無息地靠近這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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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宇和身後的軍隊毫無知覺,只有驚墨和寧寧能夠清楚地見到它。
寧寧預見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忍不住捂住了嘴。
異的兩顆眼睛分別來到隊伍的前後方,将軍隊團團圍住,它大口一張,瞬間将這些人吞了下去。
在鎮上的人看來,眼前的這列軍隊無緣無故消失,無異于白日見鬼。行人們個個大喊有鬼,或者嚷嚷“陰兵出沒!”,全都吓得躲進了屋內。
寧寧感慨萬千,原來詹宇從頭到尾都沒有負過離笙。
早在千年前,他就回來了。
他帶着一列軍隊,如約而至,氣勢昂揚地迎接他的娘子。只不過他連離笙的面都沒見到,就被異無聲無息地吃掉,屍骨無存。
這一對,真是說不上誰比誰更苦。
離笙的母神,身為上古天神,竟用異這樣的兇獸來對付自己的女兒女婿和無辜百姓,也難怪上古神族在後期會全部隕落。
高高在上,不顧人間疾苦的神,怎麽可能永垂不朽。
沒等寧寧感慨完,場景再度變換,寧寧面前出現千倍大的茶室,她重新回到了驚墨的鎖骨上。
離笙悠悠醒轉,從桌子上爬起來,她揉了揉眼睛,神情恍惚,“我怎麽睡着了,真是失禮,讓墨公子見笑了。”
她朝着驚墨露出歉意的笑容,仍是溫柔娴靜的模樣,千年不改。
驚墨道:“你夢見了什麽?”
“我夢見了這千年間發生的事情。”離笙苦笑,“從前還不覺得,在夢裏我才知道,我雖等了千年,但這千年來每日都是一模一樣。”
她的聲音仿佛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實際上,我只等了他一日,只是重複了數十萬次。”
驚墨道:“關于你等的那個人……”
“魔尊大人,別說!”寧寧急了,“你別直接告訴她,我們先商量一下!”
離笙不解地看向寧寧,她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寧寧說的話在她聽來就是“咕叽咕叽”,但眼前的公子卻因為這個人偶的發音,停了下來。
墨公子跟這個人偶從前認識嗎?
她好奇地看了寧寧一會兒,又将視線移回到驚墨的正臉,“墨公子,我等的人怎麽了?”
“稍等片刻!”驚墨對離笙說完這幾個字,在識海中給寧寧傳音。
“要商量什麽?”
“如果你直接告訴她,她的夫君被異吃了,她肯定不會再留在這了,說不定還會找異拼命。”寧寧分析道:“我們的任務是把異留在這個夢境中,只有離笙在這,它才願意留下來,不是嗎?”
“你是要我欺騙她?”
驚墨嗓音森冷,雖是疑問,卻仿佛帶着訓斥的口氣。寧寧不由抖了一下,她也不願意欺騙美麗又深情的離笙,但是——
她試圖辯解:“這只是一場夢,而且是異的夢,不是真的,算不上騙吧。”
“就算是虛假的夢境,我也不希望受到欺騙。”驚墨的聲音依舊冷淡,“我相信,她也是。”
“不是的啊,驚墨!”寧寧着急起來,也顧不上尊稱,直接喊了他的名字。“我們要救的是現實中的人,我也很同情離笙,也感動于他們至死不渝的故事,但是,她是上古時期的神,已經不複存在了。”
“最重要的,是眼前人啊!”
“最重要的是眼前人?”驚墨重複了一遍寧寧的話,若有所思。
“是的,不算欺騙,最多是善意的謊言。”想到要對着美麗的離笙說謊,寧寧的良心已經開始受到譴責了,她只能不停地說服驚墨,同時也說服自己:“救現實的人,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好!”驚墨唇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他懶洋洋地說道:“看在我們一夢情的份上,這次我聽你的。”
咳咳!寧寧的臉微微發紅,她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低聲道:“都說是開玩笑的!”
她真想咬斷自己的舌頭,方才她一時沖動說了這話,現在怎麽聽怎麽羞恥。
跟魔尊一夢情?她到底是咋想的。
驚墨斂了笑意,沉聲道:“我知道他的去向。”
離笙無波無瀾的雙眸驟然亮了起來,仿佛一潭死水中砸進了一顆石子,“告訴我!”
咦,不是說聽她的嗎?寧寧還沒來得及再次表達反對意見,驚墨打了個響指,窗臺外,一幅畫卷緩緩展開。
這是一幅活的畫卷,畫卷中是一處張燈結彩,處處貼着雙喜的大堂,一對新人正在拜堂。而那穿着大紅喜服的新郎正是詹宇,他面露喜色,眉飛色舞,和新娘面對面相拜。
喜堂內賓客皆歡,衆人紛紛恭喜詹宇。
拜堂禮成,送入洞房,詹宇一杆喜秤掀起新娘子的紅蓋頭,新娘媚眼如絲,雙頰暈紅,對着詹宇盈盈一笑,竟然是晴落的臉。
寧寧捂住了眼睛,這是什麽魔鬼拉郎配。
畫面一閃,詹宇的唇上蓄起了胡須,看上去愈發成熟穩重。他正在指導一個五六歲的男童寫字,男童生得機靈可愛,和小時候的詹宇很像。
男童笨拙地抓着毛筆,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
梳着婦人頭的晴落款款走進畫面中,她笑着摸了摸男童的頭,一家人其樂融融。
寧寧忍不住道:“魔尊大人,你別編了,你這不叫善意的謊言,你這叫往人家的心口上撒鹽!”
驚墨怫然道:“閉嘴!”
下一個畫面是詹宇白發蒼蒼,和同樣人老珠黃的晴落坐在一起看日落。
太陽漸漸滑下山頭,詹宇也慢慢阖上了雙眼。
……
寧寧覺得自己如果是離笙的話,這會一定心梗了。
她所說的善意的謊言是告訴離笙:詹宇還活着,不僅是你在等他,他也在奔向你,請你一定要繼續等下去。
雖然無盡的等待同樣很殘忍,但至少能給離笙一個盼頭。
魔尊做的這個幻境算什麽,讓離笙等了千年的夫君和別的女人成親生子,恩愛到白頭?
驚墨冷聲道:“不必再等他了,這個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
離笙凄然一笑,身體逐漸變得透明。
寧寧慌了,從驚墨的鎖骨中站了起來,離笙這是怎麽了?
離笙眼眶含淚,面上卻仍是保持着溫婉的微笑,“九百年前,我已經死了,我害怕自己容顏老去後,詹宇不認得我,所以那時我就已經死了。”
“我撐着一口氣等到現在,終于等到了最後的結果。墨公子,謝謝你了結了我的執念。”
“我真開心他度過了如此完滿的一生。”
說完這句話,一滴晶瑩的淚珠從離笙眼角滾落下來,她面上帶着幸福的笑容,身體逐漸破碎成一片片葉子的模樣,在空中散開。
怎麽會這樣?寧寧伸手去摸空中的葉子碎片,卻什麽都沒碰到。
“嗷嗚!”
忽然空中傳來一聲凄厲至極的嚎叫,寧寧捂住了耳朵。
一排白森森的利刃自上而下,向着驚墨和寧寧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