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帶出一個最年輕的女機長

原本還坐在臺階上的溫枝,登時站了起來。

她眼巴巴看向顧問周,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是你帶訓我?”

“怎麽?不願意啊?”顧問周看着她這幅表情,還真有點兒意外,雖然他跟溫枝見面的次數不算多,但是僅有的幾次,也能大概看得出她的性格。

這姑娘雖然長了一張很溫柔的臉,看起來乖巧安靜,但實際上她性格挺冷的,而且還特能沉得住的,可能也跟她學飛受訓養成的冷靜有關。

此時居然難得見到她瞪着杏眼,露出小女孩才有的咋呼表情。

溫枝猛地搖頭:“不是,是沒人通知我。”

“我也是半個小時前才接到通知,”顧問周倒是沒懷疑。

……

半個小時前。

顧問周被飛行部部長季航喊進了辦公室,他一進去,就問道:“師父,找我有事兒?”

“在公司,叫季部長,”季航擡頭掃了他一眼,板正地說道。

行。

老頭今個是沒心思跟他說笑了。

顧問周一本正經問道:“季部長,請問您找我過來,有什麽事吩咐?”

“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麽沒個正經,”季航看着他,又來了一句。

顧問周愣了,這老頭今天是吃了炮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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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季航年紀并不算老,最起碼沒到顧問周說的老頭的程度,他今年正好五十,在飛行員裏屬于資深飛行員。

別看顧問周平時在別人面前,一本正經的冷淡勁兒,但是擱他師父面前,也會插科打诨幾句。畢竟這是自己的師父,不丢臉。

“你先看看,”季航直接将一個公文袋遞在桌上。

顧問周邊伸手去拿邊問道:“這是什麽?”

“今年公司新招的女飛,你看看怎麽樣?”

季航說着這話,顧問周也正好将文件袋裏的資料抽了出來,正好看見的就是溫枝的一寸證件照,她穿着飛行學員制服,長發束成馬尾,安靜看着鏡頭。

眼神堅毅而冷靜,沖淡了她長相上自帶的乖巧感。

顧問周盯着照片,假裝不在意地問道:“什麽怎麽樣?”

“給你當學員,你覺得怎麽樣?”季航也懶得兜圈子,直接問道。

顧問周有些意外:“給我當學員?之前沒有安排我帶改裝。”

季航神色有些不悅,倒也不是對顧問周,他直接說道:“原本我安排左機長帶這個女飛,畢竟老左脾氣是這些教練員裏面最好的,而且他也會教。結果他家裏出了事,他休了長假,現在沒人帶她。”

顧問周問:“其他人呢?”

“你可別跟我提其他人,一提我就更生氣,老左原本也不只帶這一個女飛,結果其他人倒好,男飛他們是痛快接收了,輪到這個女飛,就一個個跟我一推二五六,這個有困難那個也有困難。”

顧問周皺眉,半晌聲音微冷道:“就因為她是女飛?”

“可不就是,就因為是女飛,說怕女飛嬌氣不好帶,挨兩句罵就哭哭啼啼,”季航不由哼笑了聲:“還沒見着人,一個個全都給拒了。我能硬塞嗎?回頭再把我好不容易招進來的女飛改裝廢了,我找誰說理去。”

确實,季航能以部長的身份,強制讓其他教練員帶溫枝。

可關鍵是,帶了不上心,還不如不帶。

“所以,您想把她交給我?”顧問周又低頭看了一眼資料上的照片。

季航站在窗口,此刻窗外陽光燦爛,萬裏無雲,隐隐約約甚至還能聽到天空上飛機轟鳴的聲音,他沉聲說道:“問周,你知道咱們聯航整個系統裏有多少女飛嗎?”

顧問周想了下:“具體我不知道,但應該不超過30個。”

“今年年初因為備孕停飛一個,現在聯航的飛行系統裏,機長和副駕駛加起來一共27個,”季航搖了搖頭,滿臉無奈:“而且說出來你都不敢信,居然沒一個是常駐咱們總部的。”

世聯航空在國內航空公司裏,也算是排在前列的。

連他們都這麽少,其他航空公司基本也就大差不差。

“在招這個新女飛之前,我們公司也有好幾年沒有新人女飛入職,所以今年我也是力排衆議,招了這個溫枝,而且你看她履歷多漂亮,哪怕是跟那些男飛比,她也是第一。”

顧問周此時早已經将溫枝的履歷掃了一遍。

她甚至還是飛行學院今年畢業生裏的最優秀學員。

這個獎項,顧問周也得過。

為了鼓勵畢業飛行學員,學校每年都會頒發一個本屆最優秀學員獎。

他們不僅是同校,居然還都得了這個獎。

季航就看着他,不由嘆了口氣:“問周,你應該也知道,你這一路太順了,哪怕是我在你這個年紀,也頂多就是機長,但你現在已經是機長教元。之前公司內部也有意見,覺得你資歷太淺,暫時不應該帶學員。”

顧問周在聯航內部不單單是話題人物那麽簡單,他還有一個傳奇就是,逢考必過。

從副駕駛到機長,從機長到教練員,中間多少道考試。

他居然可以做到一次都沒挂,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在飛夠時間後,能這麽順利升上機長。

“怎麽不說話,你也不願意?”季航見他盯着溫枝的簡歷,開口問道。

顧問周淡笑了下:“倒也不是,我就在想,您不是帶出了一個聯航最年輕的機長。”

季航一愣,等回過神,才意識到顧問周說的是他自己。

他可不就是聯航最年輕的機長。

“那我就争取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帶出一個最年輕的女機長。”

季航一下笑了:“你小子。”

顧問周将簡歷重新裝回文件夾裏,直接說道:“那我先走了。”

從季航辦公室裏出來,顧問周就直接趕往會議室。

結果發現,溫枝并不在。

于是他又立即趕往多媒體會議室,沒想到就撞到溫枝,孤零零一個人待在這裏。

此時溫枝也搞清楚狀況,确實像江岚說的那樣,公司其實對她還挺重視的。

雖然之前的左機長請假了,但是又迅速給她安排了新的教元。

而這個人,就是顧問周。

換言之,他現在就是自己的師父了。

“那我們現在去3號會議室?”溫枝試探地說道,一副生怕顧問周反悔的模樣。

顧問周看着她的模樣,臉上雖然依舊繃着,但心底還是笑了。

到底還是年紀小。

他捏着檔案袋,轉身往前,溫枝在後面跟着。

兩人一前一後寫着,溫枝稍落後他半步。

顧問周手裏的檔案袋也沒正經拿着,就那麽兩根手指捏着,走路的時候,袋子還時不時拍着大腿。

溫枝走在後面,有種命運又跟她開了個玩笑的感覺。

按理說,這種時候她應該有種從低谷絕地反彈的喜悅,一開始溫枝也确實有,開心又驚喜,可是冷靜下來,她又覺得不可思議。

她居然要跟着顧問周學改裝。

倒不是她質疑他的專業度,而是溫枝學飛這麽久,咬牙堅持下來,有一大半功勞,真的要歸功于顧問周。

每次遇到挫折,她就會讓自己拼命回想曾經聽到的奚落。

現在要怎麽辦?

難道等她改裝成功,成為真正的民航飛行員之後,真的讓顧問周把他曾經說過的話吃下去?

這……

真的是有種既酸爽又刺激的感覺。

幸虧3號會議室很快就到了,溫枝和顧問周直接進去。

兩人對面而坐,溫枝安靜等着對方說話。

但是顧問周将她的簡歷從透明檔案袋裏抽出來,伸手翻了翻,卻并沒有立即說話,而是盯着她的簡歷一直看。

這個會議室并不大,狹小的空間裏,兩人這麽對坐,卻一言不發。

溫枝想了下,還是決定主動開口。

“顧機長,需要我做自我介紹嗎?”她問道。

顧問周微微颔首,溫枝立即認真開口道:“您好,我叫溫枝,是飛行學院畢業生。”

之後,溫枝簡單介紹了自己擁有的執照,飛行小時累計時間。

“你是ICAO5?”顧問周突然問道。

溫枝微怔,立即颔首:“是。”

ICAO就是民航飛行人員英語等級考試,一般對飛行學員的要求就是ICAO4級,因為五級難度非常高,屬于專家級。

見顧問周看過來,溫枝解釋說:“因為家庭關系,我曾經在國外待了四年,所以英語屬于我的半母語。”

宋元敬是建築設計師,之前曾經去美國辦公室工作了幾年。

因為溫枝小學之前,一直是在國外。

顧問周颔首,難怪,畢竟ICAO6級是非英語母語者不能申請。

國內航空公司一般對學員的要求,就是必須要有ICAO4,否則根本飛不了航線。

他此時心底低笑了聲,難怪說她優秀。

一般人考個ICAO4都要死要活,她才剛畢業,居然就過了5級。

她的履歷确實足夠漂亮,幾乎無可挑剔的程度。

顧問周擡頭問道:“那現在就剩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麽想要飛行員?”

這個問題,其實挺例行公事。

當初溫枝招飛的時候,也被問過,她記得自己回答的特別高大上,還把面試官逗笑了。

至于現在,溫枝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底有種說不出的異樣。

顧問周此時視線向下,微垂着濃長的眼睫,狹長的眼尾都勾勒出了冷淡的味道。

溫枝微清了下嗓音,幹淨清潤的聲音在會議室裏響起,她說:“誇父逐日,嫦娥奔月,追逐天空的夢想,從古代便有。而作為生活在科技發達之下的我,也有一個想要飛行的夢想。因為作為飛行員,我們是這個星球上能夠與蒼穹作伴,向銀河靠近的人。”

說完,溫枝在心底默默感慨。

溫枝啊溫枝,你也變得這麽假大空了。

明明你想當飛行員最大的動力,就是讓眼前這個男人把他說的話吃下去啊。

顧問周在聽完這話,緩緩擡頭,視線落在她盈盈發亮的眼眸裏,逗留了好一會兒,他也沒有開口。

溫枝面上鎮定,但心底多少還是有些忐忑。

直到顧問周站了起來,一手撐着桌面,身體前傾,越過桌子的中軸線,向溫枝靠近,他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溫枝。

這一刻,窗外一直不斷的飛機轟鳴聲,似乎都漸漸消失。

“很好,”顧問周望着她,微頓了下,聲音沉而冷淡:“作為見面,我給你上的第一課就是,抛棄幻想。”

溫枝愣住。

“因為飛行既不浪漫也不灑脫,它嚴肅且複雜,必須按照每一條指令嚴格執行,分毫不差。”

溫枝嘴角微抿,心中卻有些後悔。

她确實不該這麽搪塞顧問周。

“好,我會嚴格銘記您今天所說的話。”

她眼神清亮地看着顧問周,既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羞愧,而是認認真真回道。

反倒是顧問周有些意外,因為她的冷靜,也因為她的淡然。

他微低着頭,特地藏起來眼底的笑意。

這姑娘,就真挺特別。

之後也沒什麽再要說的,顧問周也就準備讓她回去。

兩人站起來時,溫枝突然想起來,問道:“顧機長,我以後怎麽聯系您呢?”

顧問周正要說,你不是有我手機號碼。

溫枝仰頭看向他,眸光閃閃地問道:“我可以加一下您的微信嗎?”

顧問周心頭莫名一跳,跟有什麽在心口上啄了一下似得。

他有些無語,加個微信而已。

“也行吧,”顧問周神色冷淡,微微颔首。

溫枝聽着他的口吻,感覺有點不情不願,于是她拿出手機,正猶豫着要不要問是她掃他,還是他掃她。

下一秒。

一個帶着二維碼的手機已經伸到了她的跟前,等着她來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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