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合)
“幹嘛臭着一張臉,大家累了一天回來還得看你的臉色。”
晚上7點多,“純真年代”每天的例子行碰頭會,杜雲芊上來就搶白子奇幾句。
“也不看看因為誰?!”姚子奇差點就想拍案而起了。“你瘋啦,還安排我和那家夥交叉的日程,成心整我嗎?”
周一那天光顧着對付慕容和希,随便拿了日程表就去開工,結果發現連着三天都能在各種通告中遇到某個陰魂不散的人。
“我真懷疑你是不是被收買了。”他嘟囔着。
“你懷疑我的經紀人專業素質?”雲芊豎起眉毛。
“是啊是啊,懷疑的要命。”子奇不甘示弱。
旁邊的學長和紀翔對視一眼,互相莞爾的聳聳肩膀,沈惟真自不必說,連來的沒多久的紀翔都習以為常了。
“你想怎麽樣?想改日程表?”雲芊瞪着他,不行,這次絕對不能再妥協。
“是啊,快點改掉,我現在正式向你聲明,以後有我姚子奇的地方就不能有他慕容和希!”
“這話你最好和慕容公子的經紀人說去。”雲芊撐着下巴,手裏轉着鉛筆。
“我——”子奇被她駁的一時語塞,的确話說的是有點毛病,但是他的自尊也絕對不允許說出“有慕容和希的地方就不能有姚子奇。”這種話來。
“總之,明天後天的通告你快點給我改了——”
“不行!公司規章不是寫在那擺着好看的。”雲芊索性開始整理今天的通告單子、信箋和明信片等等,不再理會他。
“快改啦——”
“子奇,少安毋躁,”學長很是時候的出馬,“雲芊,你考慮一下,看看從下周開始就盡量安排一下子奇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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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雲芊應了,随随便便的态度讓那小子差點抓狂。
“好了,子奇,雲芊會說到做到,”惟真緊急安撫氣呼呼的他,
“學長,我——”子奇一肚子話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想想還要再面對那個公子兩天,真是為難啊。
“改!”
這時只聽雲芊突然開口,弄的兩人一愣。
“哎?改了嗎?同意改我的通告?”子奇馬上眉飛色舞,雙手支着桌子整個上身都向她探了過去。
“紀翔,你明天是有追夢的手機廣告吧。”雲芊絲毫不理會他積極的模樣,反而看向一直沉默的紀翔。
“恩。”顯然他也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點頭。
“喂,不要轉移話題!”子奇不幹了,朝她擺擺手。
“那好,明天這個通告取消,代替的是去日本三天的國際時裝秀,我一會給你訂機票。”雲芊完全無視他自顧自的說,聲音很穩,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态度。
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可是,那個廣告只剩一天就結束,如果去日本三天再回來,怕是會過期違約。”紀翔微微皺起眉,違約是藝人最忌諱的事,杜雲芊雖然年輕,但是看她工作的方式和勁頭,應該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這個你不用擔心,按照我的安排去就是,不要學習某人質疑我的專業素質。”雲芊嚴肅的表情讓一旁沈惟真都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
“喂,是誰剛才說日程絕對不能改的,怎麽說變就變啊!”子奇不管她是不是嚴肅,“你秀逗了嗎?!”比起自己的通告,他現在倒是更在意她怎麽突然做這個并不合理的決定,這丫頭雖然為人聒噪倔強,但從來不糊塗啊。
“是啊,我說變就變。”她瞪他一眼,“你的明天後天那兩個和慕容公子交叉的通告取消,可以了吧。”
“哈?”子奇徹底蒙了。
“雲芊,這個……不好吧。”學長忍不住出言提醒,是兩個綜藝節目,受邀藝人臨時不去對個人對公司影響都很壞。
“放心,我代替他去。”雲芊給子奇一個白眼,“我比他大牌,比他更受歡迎,相信永振那邊也不會說什麽。”
“切。”子奇一副想說什麽的表情,但最終只是哼了一聲,坐了回去環起胳膊扭開頭不出聲了。
“好了,也很晚了,各位回去休息吧,日程就按我說的辦,大家只管專心工作,其他相關事宜我都會處理。”
辦公室裏一片安靜,暫時誰都沒動地方。
雲芊的目光先和紀翔相遇了。兩個人視線碰在一起,誰都沒有回避。
一如既往,他的眼神很深邃,閃爍着一種說不出的光。
雲芊也就毫無掩飾的回望着他,用清澈直接的目光告訴他:你那麽複雜的眼神我看不懂,有話直說。
“那好,聽經紀人的安排也是藝人的專業素質。”半晌,紀翔最先站起身,微微向她點了點頭,“我回去收拾行李,确定好接洽人後給我電話。”
“喂,紀翔……”子奇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忍不住追了上去。
“雲芊,我送你一程?”學長也站起身,問道,
“不了,我再待一會,還有點小事要處理。”她搖搖頭,主要得聯系走秀的事,本來是想推掉的,現在必須馬上和人家确定一下。
“不要太晚。”他微笑着囑咐一句,也離開了辦公室,看着雲芊打開桌前那盞小燈,不禁體貼的關了大燈。
“呼……”
掃了一眼終于空曠下來的房間,杜雲芊長長的吐了口氣。
看看帳本,好在子奇的專輯已經開始賺錢,資金回籠的很快,她也是該準備準備廣告的違約金了。
“小熏子,就當我送你的一個禮好了。”
或者說,也是為了紀翔,畢竟他已經是純真年代的人,她同情他維護他,也是應該的。
手裏拿着的是一張設計精致淡雅的請柬,
“金皓熏、蕭依莉訂婚典禮”,
時間是明天上午11點,地點在樂府大酒店,如果她沒弄錯,就是那個追夢的經理和她吹噓的“世紀手機廣告”的拍攝取景地點。
她覺得,紀翔目睹自己的訂婚,是金皓熏絕對不想要的,
而那也應該是紀翔一生中,最不想參加的晚宴,連看,都不想看到。
她這個好人,真是做到底了。
第二天錄了一上午的歌,好在昨天晚上訂好了機票,連帶日本方面秀的接洽人聯絡方式,都一并派人送去了紀翔家,應該9點飛機飛東京;忙活到上午10點過半,杜雲芊才換上禮服,匆匆趕到酒店時已經差五分11點了。
蕭家不愧是名門望族,整個酒店的四層高級貴賓宴會廳都被包了下來,一進大門口就可以看到告示牌,不過聚集在那裏的都是記者,看來蕭家是采取了不讓媒體進入的方法,雲芊剛走上臺階,沒被記者發現之前就已經有人來引領走了VIP通道。真是想的周到。
恩?
由于電梯是外置的景觀電梯,瞬間她似乎看到到二樓大廳裏有幾個拿着攝影器材和一些雜物的人一閃而過。
“小姐,宴會廳到了。”
還在愣神的時候,服務生提醒道。
她趕緊微提裙擺走了出去。
知道訂的是樂府,她就明白這次請的人一定不會很多,而是以精為主,果然宴會廳裏只有50多人而已,以蕭家的地位和名聲已經很低調了。
十分匆忙的和正在應酬客人的皓熏打了招呼,又到化裝室裏看了眼依莉,還有碰到也來參加的哥哥——他是代表杜家的——雲芊有些心不在焉的拿着杯香槟有一口沒一口的啜着。
她幾乎可以白分百的肯定,那幾個拿器材的人,一定是做什麽通告的工作人員,不會是酒店的員工,因為手裏提的東西都很專業——該不會?!
飛快的下了兩層樓,在大廳拉住了一個服務生詢問,果然一早上有一群人定了二樓的大廳,不知道是拍了什麽,但是現在已經結束,人都走光了。
怎麽會?!
紀翔明明去日本了,不可能還有人拍廣告啊,難道是其他的拍攝?
“子奇,你有聯系紀翔嗎?他上沒上飛機?”
緊急一個電話打過去,
“還說呢,打了無數次你的電話都沒人接,日本秀臨時推遲啦,紀翔說先把廣告趕完,這樣就兩全其美了,本想告訴你一聲,誰知道你大牌,都不接電話。”
“我一上午都在錄音棚呀。接什麽電話?”她用力的甩了下手,嚷嚷起來,“不說了。”飛快的挂斷電話,不顧什麽淑女的禮儀,提高裙子在走廊裏奔跑起來。
完了,紀翔一定是看到了,即使沒有親自去宴會廳,但是整個酒店裏這麽大的架勢,傻子都會知道啊。
奔到一樓的後廳才想起前面都是記者,而且,追夢廣告的人都撤了,紀翔是不是也走了?
這個小客廳連接着前廳和後面的花園,綠色的草坪上擺着一個別致的涼座,樹木花草都是精心栽種的。可惜今天從早上就一直陰天,所以沒什麽人在。這個時候的雲芊更是沒心情欣賞,但是無疑是個安靜的可以不被人打攪的好地方。
關機。
走進庭院,她愣愣的看着手機發呆——除了發現公司號碼的幾個未接電話,紀翔的手機根本打不通。公司也沒人接,子奇和學長都有各自的通告。
他去哪裏了?
在椅子上坐下,她長長的吐了口氣,煞費苦心的想要避免兩個的人傷心,就這麽泡湯了嗎?現在是不是該為了不用付違約金而開心?
只是随意的回個頭而已,
然後,看到了以一種十分随意的姿勢站在那邊裝飾路燈下的男人。
他的個子很高,身材十分标準,擁有一雙讓子奇羨慕的長腿,所以這次走秀也是指名只要紀翔。
側面看過去,臉部的線條十分完美,包括脖子。甚至是夾着一只煙的微微垂下的手,都帶着淡淡的性感和……悲傷。
他仰着頭靠在燈柱,不知道想些什麽。
猶豫了一會,杜雲芊決定還是不打擾他,回去繼續參加訂婚典禮。
傷心的時候,還是一個人傷心吧。也許,這樣讓他親眼目睹這個殘酷的場面也好,長痛不如短痛。
“啪嗒……”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一滴水滴掉到臉上,感覺到一絲涼意。雲芊仰起頭,水滴逐漸多了起來,細密起來,不一會就聽到嘩嘩的聲音,小雨頃刻而下。
兩步奔進屋裏,卻不見後面有人跟來。
那個家夥,一定巴不得被雨淋吧,
酒店的服務生奇怪的看着走廊裏,一個穿着華貴禮服長裙的美麗女生,像只蜜蜂似的畫着8字步走來走去。
算了!她什麽時候這麽優柔寡斷了。
“請問,可以借我一把雨傘嗎?”
踩着已經被雨濕潤的的草地,格外鮮綠的顏色,在距離他幾米開外的地方站下。
雨中,似乎什麽都停頓了。
紀翔半跪在那裏,手緊緊的縮在胸前,頭垂着,頭發垂着,像是在極力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她手裏舉着傘,默默的看了這樣的他好一會。
沒談過戀愛的她,從來不明白愛的傷害,也無法體會失去愛時深入骨髓的痛苦,
但是,就這樣看着而已,就忍不住讓人和他一起,心裏收縮似的難受。
傘終于還是罩在他頭上了,她蹲在他面前,看着他擡起頭,望着她。
因為有雨,所以不知道臉上的水痕,是不是淚。
“好歹,遮擋一下。”
她想把傘交到他手裏,因為這樣的紀翔,不應該是杜雲芊看到的,有一個瞬間,她忽然想把金皓熏從上面拽下來。
他搖頭,不知道在是在否定什麽。
雨下的更大了,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了幾秒,
然後,他猛的伸開雙臂抱住了她,猛烈到她手的傘劇烈晃動了一下,緊緊的抱住,像握住最後一根稻草。
雲芊完全無法反應的愣在那裏,雕像般僵硬,只感覺貼在自己肩膀上的他的臉,微微的熱度。
他哭了。
他能感覺到,
痛哭出聲,壓抑的,忍耐不住的痛哭。
還有顫抖。
這個瞬間,她距離他是絕無僅有的近,可是體會最深刻的卻不是他的悲傷和難過,而是孤獨,孤獨的悲傷孤獨的難過,
沒人喜歡孤獨,沒人喜歡永遠都是一個人。
暫時,就陪他一下吧。
讓他靜靜的摟着自己,哭泣一會,只一會。
“阿嚏!”
雲芊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一條毛巾丢到她頭上,擡頭看到紀翔已經換了衣服,學長的襯衫,子奇的長褲穿在他身上倒還勉強,只是整個人氣質稍微有點變化,沒那麽……拒人于千裏之外。
“為什麽不回家?”
他的頭發還滴着水,走到茶水間開始煮咖啡。幾天的觀察他已經發現,雖然出身名門,杜雲芊倒也沒什麽大小姐的壞習慣,只有一個精細的要求,就是嗜好咖啡,而且必須是現煮的,也就因為速融咖啡的問題和子奇争吵過。
“這個樣子回去被哥罵啊。”她擦着頭發,還好公司裏有着換的衣服,“而且今天還中途開溜——”話猛的停住,她忍不住擡手輕敲自己的頭,杜雲芊啊杜雲芊,你自诩聰明絕頂,這個時候怎麽一點腦子都沒有。
紀翔沒出聲,偷偷的看過去,他的表情也很平靜,平靜到她開始懷疑那時看到一臉悲痛的人是不是他。
“你回家就好了,何必跟我回公司。”看着咖啡端過來,她捧起起來吸着那喜愛的香氣。
“不放心你一個人。”他坐在沙發的另一側,本來也不大的小沙發,兩個人距離不遠。
“更讓人擔心的難道不是你嗎?”她拿下毛巾,瞄他一眼。不成,說話遮遮掩掩實在不是她杜雲芊的作風,她也做不到,索性坦率一點。
“那就當我不想讓你擔心好了。”紀翔淡淡一笑,慢慢的喝着咖啡。
竟然還笑的出來,雲芊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真是太能逞強了。轉過頭徑自喝着咖啡,一時間兩個人又無話。
“不想看到我的話,我可以去別的地方。”半晌,她開頭,目光卻只是看着窗外的雨。
“沒,你在這裏很好。”他應的稀疏平常。
“日本那邊也真是,沒事推遲哪門子的秀啊。”忍不住抱怨,下次再也不接那邊的通告了。
“所以我還得謝謝你的好意。”他伸手過來接下她手的空杯子,由于沙發前沒有茶幾,他起身放回茶水間。
“不惜支付違約金,”紀翔的微笑很好看,如果……不是帶着憂郁的話。“還有,那把傘。”他看着立在門口的雨傘聳聳肩膀。
“那是酒店的啦,下次記得還人家。”雲芊也笑了。“不用那麽感激我,我受人所拖而已。”
紀翔看了眼她,又別開目光,輕輕挑下嘴角。
“金皓熏?”
“恩,上次姚子奇那個大嘴巴也告訴你了,我也沒什麽好隐瞞的。”她聳聳肩膀,“雖然我很不認同他的做法。”
“為什麽?”他很快的反問,看表情和疑惑。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啊。”她索性脫的鞋子,把腿蜷起來,下放放在膝蓋上。“傷害的只是兩個人而已。”
紀翔不再說話。
“別誤會,小熏子從來沒和我說過任何關于你的事,解釋起來話很多,所以如果你願意相信就相信,不相信就算了。”
她得替金皓熏澄清誤會。
紀翔搖搖頭,沒說話。
沉默,又是沉默。
“放的下嗎……”
半晌,她輕輕的問,
安靜的空氣裏,似乎可以聽到他的苦笑。
然後,她感覺他握住了她的手,拉起來放抵住額頭,像是在找可以幫助他的力量,去抵抗住所有傷心和痛苦。
“謝謝你,謝謝。”
他的聲音低不可聞。
雲芊嘆了口氣,子奇說的對,她真的是,太心軟了。
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