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昆山玉碎
易曉愉随着女官一直往北走,越走人煙越發稀少起來。
到鏡寒宮跟前時已完全沒了人影,女官擡頭看了眼頭頂那白玉牌匾,上面的鏡寒宮三字已蒙了層灰,早沒了往日熠熠生輝的樣子。
“這是你的衣服以及一些日常用品,宮內西邊那排小屋你可随意挑一個房間住下。每日晨起後先灑掃地面、桌椅、櫃子等,午休後再給各類花草添肥澆水……因宮內暫時空置所以半月才會有人來檢查一次,吃食也是半月一送,你不必操心太多事。”女官将一個包裹遞給她繼續吩咐:“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入夜後就去房間關好門,安安靜靜不要發出聲音,也不可走出來半步。”
易曉愉接過包裹,女官見她不像是心思缜密的女孩子,怕她不将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就又鄭重重複了遍:“記住了,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出去,也不要發出聲音。”
皇宮內還有這等奇怪的規矩嗎?也許是針對鏡寒宮吧……易曉愉認真點了點頭。
女官沒再說什麽,甚至連鏡寒宮的宮門都不願踏入,只是站外面探頭看了眼便匆匆離開。
易曉愉抱着小小的包裹走進去,宮門外看裏面,并不是很大的樣子,進來才發現別有洞天。竹林亭臺交錯,假山上甚至有活水不斷流動,疊起層層輕薄的霧氣,最終彙入院子正中的池塘。大片草地上還修蓋着一個小小涼亭,也許鏡姬從前就是在這裏為皇帝唱戲,地面像是上好的玉石鋪就,只是有層薄薄的塵土,大概好幾日無人清掃了。
易曉愉挑了個角落房間走進去,到底是宮廷內院的屋子,連邊角的下人房空間也挺大。她換上月白色的宮女服,對着銅鏡仔細看了看,十分滿意自己的新裝扮。
各處敷衍的擦擦家具後,易曉愉就一屁股坐在涼亭裏一邊啃餅一邊把玩瓷哨了。
天色漸暗,易曉愉盯着手裏的哨子:吹一下這個……陳橋生當真會出現嗎?這樣想着就直接吹了起來。
清亮的聲音劃破寂靜,直飄蕩到很遠的地方去。
一、二、三……八十七、八十八,什麽嘛!根本就是騙人的!哪有半點陳橋生的影子?易曉愉撇撇嘴站起來準備回屋。
結果剛回頭就撞在一個人身上。
把易曉愉給吓一跳,後退兩步再擡眼,果然是陳橋生。
“怎麽這麽慢啊!”易曉愉埋怨道。
“所以,你現在是有什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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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橋生聽到哨聲幾乎是立刻翻越層層城牆避開全部守衛後趕到了這裏,以為易曉愉竟然這麽快就遭遇不測,結果到了後只看到她晃着哨子數數兒的背影。
“啊……什麽啊,不是說……不是說想你了吹一下你就會出現嗎?”易曉愉眼神躲閃開始找理由将她只是貪玩的事實搪塞過去。
反倒是陳橋生表情有些不自然,片刻後才說:“也可以。”
嗯?易曉愉驚訝的睜圓眼睛看向陳橋生,卻發現他頭已轉向宮門說:“有人來了。”
易曉愉也轉頭看向門外:“哪裏有人啊?”再轉回頭來陳橋生已經不見了。
怎麽神神叨叨的,明明沒有人。剛剛從那女官的态度就不難看出,鏡寒宮是人人都盡力避開的地方,怎麽會有人主動來這裏。
雖然這麽想,易曉愉還是往外走去,結果還沒走到門邊,就真的見人先推門進來了。
“玉煙?”易曉愉有些驚異她竟然能自己摸到這裏來。
玉煙沒想到易曉愉還在四處晃蕩:“天已經快黑了,你為何還沒回屋?”
為何人人都要向她強調入夜要待在房間內?易曉愉反問她:“可你不也在外面嗎?”
“我……”玉煙四下掃了眼,像是有些緊張:“我是需要先熟悉一下這裏,只有這個時辰我可自由離開凝香宮。”
“你既是凝香宮的人,為何要來熟悉鏡寒宮?”易曉愉不解。
玉煙看了她一眼,覺得也沒必要瞞什麽:“因為我姐姐,之前就是在這當差……”
“那你姐姐豈不是……已經死了?”易曉愉小心發問。
玉煙嘆了口氣:“原來你全都知道。”
“只知道鏡寒宮一直在死人罷了,具體情況并不了解。”易曉愉實話實說。
玉煙是為了調查她姐姐玉明的死才主動進宮,知道的自然更多一些,便全部告知了易曉愉……
鏡寒宮的原主人就是那擁有着天籁之音的鏡姬。
鏡姬生的不算絕美,在後宮佳麗裏平平無奇并不惹眼,但她天生一副好嗓子,一開口連鳥鳴聲都會停止,全都忍不住靜下來聽她歌唱。
皇帝最愛她這點,不僅經常喚她唱歌解乏,有大小宴會也指名讓她出席表演節目。
在她受寵最盛的那年中秋,開場的節目都是她盛裝出席一展歌喉。
在座的人贊聲不絕,鏡姬卻很快以身體不适為由離場。
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再找到鏡姬時,她已摔死在城牆底下,頭破血流死狀凄慘,最可憐的是舌頭都被自己咬斷不知丢在了哪裏。
之後鏡寒宮的宮女就開始接連死亡。
她們皆是死在這院中,且死後舌頭都不見了。
玉明也是其中一個,她死之前曾寫信給玉煙提到這些,說是鏡姬每到夜裏還是會在院中歌唱,但大家聽到的只有拖着長音的嘶啞叫聲,實在是毛骨悚然。而且鏡姬在怨恨這些活着的人還能開口,所以只要誰發出聲音……就要被拔掉舌頭。
談話間天已完全黑了下來。
玉煙掃視一圈後覺得不能再久留,囑咐易曉愉快點回屋後便走了。
發出聲音舌頭會被拔掉?易曉愉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也轉身準備回屋,沒想到昏暗中突然有個人影出現,易曉愉是瞬間捂住嘴才沒叫出聲來。
“是我。”陳橋生慢慢從陰影裏走出來。
易曉愉大驚,幾步沖過去就把手重新捂在陳橋生嘴上。
陳橋生低頭微微皺眉。
易曉愉怕的心都在砰砰跳,環顧四周後迅速拉着陳橋生進屋把門鎖好,這才壓低嗓子用極小的聲音說:“你沒聽到嗎?誰敢在這院裏發出聲音,舌頭都會被拔掉。”
“這樣普通的惡鬼,我見過太多了。”陳橋生恢複淡漠的語氣:“如果只是發出聲音就可引出她,那也太方便了。”
易曉愉繃着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也是,到底是和陳橋生一道在這裏,有什麽可怕的。
甚至有了想快些完成任務的心态,易曉愉原地蹦跳起來,還時不時拍幾下桌子後大喊一嗓子……
陳橋生看愣了:難道易曉愉已被鬼附身?
易曉愉跳的正歡,再一回頭突然發現陳橋生的劍已指在她面前。
“師……師父,你幹嘛?”易曉愉僵住,一下都不敢再動。
是易曉愉沒錯啊……陳橋生這才放心收回劍:“鬼喊鬼叫什麽?我以為你被上身了。”
“……”易曉愉氣的鼻子都皺在一起,但又不敢回罵:“我不是想唱歌引出鏡姬來嘛!”
“你那也算唱……”陳橋生說到一半突然警惕的轉頭看向門外,易曉愉剛想問怎麽了他就打斷道:“噓——安靜一點。”
漸漸地,易曉愉也聽出外面庭院裏有奇怪的聲音。
長長短短錯落開的、沙啞的聲音,像是在講話,又像是唱歌,總之聽起來就是由一個……沒有舌頭的人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