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卧房中,袅袅熏香,越隽靠躺在床上,身上蓋了一層厚厚的被褥。他面色蒼白,一手掩唇不住咳嗽着。
門外的小厮聽見動靜,忙敲門道:“公子您醒了?您可忍着點,我這就去叫大夫過來!”
沒過一會兒,小厮帶着一個大夫推開門進來了。
甫一進門,大夫就皺起了眉頭使喚小厮去開了窗滅了香爐,道:“身體都這樣了,還不通通風,是嫌死得不夠快麽?”
小厮立在旁邊不敢言語。
管家匆匆忙忙趕來,聞言忙道:“話也不能這麽說,林大夫您是今兒剛來不知道,前幾天晚上風兒大作,咱們也是怕公子夜裏受涼染了風寒,這才關得嚴嚴實實的。”
林頤這才面色好轉一些,走到床邊坐下為越隽搭脈。
搭完脈後也不說話,就那麽直愣愣地盯着地面沉思。
越隽倒是不急,管家就先沉不住氣躬身問道:“林大夫,這,我家公子怎麽樣啊?”
“并無大礙。內有憂思,心力疲勞罷了。”林大夫刷刷寫下藥房,“就按這個方子煎藥去吧。”
林大夫看了他一眼,道:“也不知你是有什麽煩心事,這地方有什麽事情值得你操心的?”
“我才離開你身邊幾天,就給我整出這樣的事兒?”
越隽合上眼不說話。
“我也實在不懂王爺王妃到底是怎麽想的,偏要聽信那神神叨叨的預言把你送來這破地方。怎麽着,待了兩年,有用麽?還不是得我來給你開藥。”
越隽出身天潢貴胄,本應一生榮華富貴、順遂無憂,誰知卻從小害了病。這病說來也怪,也沒什麽預兆,時不時地就要發作一下,發作時伴随着咳嗽、嘔吐、暈厥等。
從小到大越隽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藥方,唯有這林大夫的藥稍稍有些作用,卻仍是治标不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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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隽十四歲那年,這怪病又發作了,他不住地咳嗽,直把血都咳了出來,連吃了兩天藥才勉強把咳嗽止住。
病急亂投醫,王爺王妃找上了頗負盛名的護國寺的神僧為他算了一卦。神僧要去了生辰八字,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此非疾也,此乃命也。”
王爺王妃頓時急道:“這命局如何可破?”
神僧沉默良久,緩緩道:“唯有一法或許有用。”
神僧于是寫了一張紙條給他們,告訴他們将越隽送到此處長居五年。若五年內能有機遇,便能痊愈,若無,便沒有法子了。
無奈之下,縱使百般不舍,王爺王妃也只得聽從神僧的話,将越隽送去紙條上的地方養身子。
這紙上的地方,正是這破落的小山村。
越隽剛來的時候,村子比現在更窮更破。村民每日早出晚歸,日複一日。孩童們小些的就在家中,大些的就去地裏幫忙或是滿村瘋玩。
越隽那時也正是少年心性,胸中有一腔熱血,嘗試做出舉措讓村民過得好些。無奈村民們大都被這方寸之地困住了,難以做出改變。
正巧那時正是朝廷大舉建造書院,大興科舉之道的時候,越隽于是也請了工匠在這小山村建了個相當得體的書院。
建成那天,越隽本一腔激情,卻聽見有幾個村民在底下悄聲絮叨說這本不必要,鎮上也不是沒有書院,何必在村裏花費這麽多地盤呢;又說孩子們讀了書便都能做官麽,還不是要回家來種田。
越隽才明白,要改變固有的觀念并不是一朝一夕的。這地方實在是偏僻,走出實在有難度。所幸朝廷也在大力宣揚,這些年來來書院讀書的孩子也越來越多。
今年便是越隽來此處的第五年了。剛來的時候,他也是很期待,可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希望越來越渺茫,神僧所謂的“機遇”并未出現。
他也曾每日期待,喚了暗衛每日彙報村裏發生的可疑的大事,如今也幾乎失去興趣,只一月聽一次彙報,每次都聽得昏昏欲睡、心煩意亂。
聽了林大夫質疑不屑的話,越隽擡了擡眼,恹恹道:“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還能如何?在王府裏等死不也是等死麽?”
林大夫是與王爺從小一起長大的,又曾是皇宮中的禦醫,時常說話毫不客氣句句帶針,越隽倒也習以為常。
“說什麽不吉利的話?”林大夫不客氣地蹬了他一眼,“我還能讓你死麽?瞧不起誰呢?”
越隽微微勾起有些蒼白的唇,嘲諷道:“您也沒讓我活呀。”
“你這臭小子,看來還活力得很,還說得出這種瞎話來氣我。”林大夫摸了一把胡子,“你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麽?”
越隽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寫着:“這還叫活得好好的?”
林大夫替他拉了拉被子,“生場小病罷了,人家普通人還時常發燒風寒呢。”
越隽眨眨眼睛不說話了。
小厮端着剛煎好的藥過來了。“剛好,趁熱喝。”
越隽一口氣把藥喝了下去,又往口中塞了蜜餞壓苦味。
“吃完藥就好好休息。記得時常開窗通通風。有不舒服再叫我。”林大夫囑咐完就離開了。
今天正是一月一次的彙報。剛好無事,越隽索性就喚了暗衛出來彙報,正好充當催眠的作用。
這名暗衛名為暗一。
暗一先是說了幾件村裏大娘們争論的八卦,又說了幾件村裏的打架鬥毆事件。
越隽正昏昏欲睡,就聽暗一繼續道:“村裏近來有一個女子疑似性情有變,這些日子忽然變得有些口齒伶俐起來。聽村民說,這女子之前膽怯懦弱,話都不敢大聲說。”
越隽稍稍提起了點興趣,“哦?什麽時候的事兒?”
暗一繼續道:“大致是在半月前。該女子剛過了兩年的守孝期。”
“兩年啊……兩年時間變了性情也不算奇怪。”越隽又合上了眼皮,“多大了?”
“如今十四。”
“那就更不奇怪了。”越隽輕聲道,“年齡尚小,又痛失愛親,如此這般也合情合理。”
“罷了罷了,想來我這半零不落的身子是只能在這兒等死了。”越隽閉着眼,聲音愈來愈低,“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