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陶寧雨反應了好幾秒才想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青兒是誰?陶寧雨記憶裏沒有這一號人。無冤無仇的,她為什麽要陷害自己?
聽岔了她倒是信,背後推那一把可就說不過去了。總不能是那小厮偏偏在那時候腳滑了一下,不小心推到她了吧?
見陶寧雨沉默,何嬷嬷彎着腰,握住她的手,眼裏有淚花,“陶姑娘,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姑娘,不然也不會被公子看上,我們家公子眼光一向都是頂好的。這次是青兒犯了錯,青兒已經知錯了,也已經受罰了,挨了好幾板子了。陶姑娘你也是女孩子家家,也知道青兒身子骨弱,如今她還躺在床上休養着呢。”
“本就難受得緊了,又聽聞公子要将她逐出府去,一時氣急攻心,又撅過去了。陶姑娘,我求求你,就原諒青兒這一回吧!”
何嬷嬷說得情真意切,眼淚止不住地湧出,又被她擦拭去。她本就年紀不小了,如今苦着一張臉說着些可憐話也着實讓人狠不下心。
只是若不是越隽聽了她的解釋,去特意查了,怕是挨了板子的就是她了吧?雖然她心裏有數,若是自己犯了什麽錯,只要不是太過火的,越隽不會對自己幹什麽過分的事情。
原因很簡單,他看起來似乎有所圖,但是她目前還看不出,他到底想要從自己這裏得到什麽。
陶寧雨看了越隽一眼。越隽正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看她,眼神像在看戲。對視一眼,越隽對着她輕輕挑了挑眉,不置一詞。
陶寧雨收回目光,将自己的手從何嬷嬷手裏拿出來,淡淡道:“小雨不敢質疑公子的決定。”
短短一句話将何嬷嬷後面本想說的話都打了回去。何嬷嬷前面的話一句兩句都在說陶寧雨善良,又提到青兒的慘狀,好像她不求情就天理不容似的,還搬出越隽來壓她,好在陶寧雨壓根不在乎自己在越隽心裏是不是個善良或愚蠢的人。
他們主仆的事兒,自己鬧去呗,把她拉進來幹什麽?
何嬷嬷愣了一下,緩緩站直擦幹了眼淚,走到越隽前又喊了一句“公子”。
“何嬷嬷,本公子是考慮到你也算是府上的老人了,給你幾分薄面,才賜了她區區幾杖。若是普通人,少說也得杖責二十再逐出府去。”
“區區這點刑罰,你該感恩戴德才是,而不是跑到本公子面前說三道四。”
“你若是實在有異議,不如同你那好女兒一起出了府便是,我也不攔你。”
越隽仍是那副恹恹的模樣,眼睛半合着,說話時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态,口中的話倒是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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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嬷嬷面色一僵,眼裏閃過痛色,垂下頭應道:“老奴明白了。是老奴僭越了。”
說完她便轉身退下了。
“何嬷嬷也真是,人老了,腦子也開始糊塗起來了。”陳易在旁邊道,給越隽倒了一杯茶。
越隽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人有七情六欲,她也不過是舍不得孩子罷了。”
說得倒是很體諒的樣子,剛剛也沒見你臉色好看一點啊。陶寧雨暗暗腹诽道。
越隽放下茶杯,忽然道:“小雨,你怎麽看?”
忽然被點到名,陶寧雨愣了一下,道:“小雨沒什麽看法。”
“這樣啊。”越隽應了一聲,掀起眼皮,“我還以為小雨這樣善良的人兒,一定會同情她、為她求情呢。”
從越隽嘴裏說出“善良”兩個字,陶寧雨感覺自己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她讪讪道:“小雨不敢質疑公子的決斷。”
越隽輕輕笑了一聲,“今個兒可是為小雨洗清冤屈呢,小雨不開心麽?”
“小雨自然開心。”
“小雨不愧疚麽?只要你一句話,說不定那個青兒不會被逐出府,那個何嬷嬷也會對你感恩戴德。”
今日越隽好像話尤其多,陶寧雨回道:“罪有應得,以直報怨罷了。”
越隽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一聲,“好一個‘以直報怨’。”
陶寧雨被他忽然的笑聲吓了一跳,越隽笑完之後便猛地咳嗽起來,旁邊的陳易忙給他順背,又回頭對她道:“還愣着幹什麽?過來給公子倒杯熱水!”
陶寧雨忙走過去,手忙腳亂地倒了一杯水遞給越隽。越隽伸出手來,有些顫抖地抓住了茶杯,找到咳嗽停下的間隙就慌亂地就往嘴邊送。有不少水從他嘴邊溢出,沾濕了他一貫整潔精致的面容。
有水滴從他下巴處緩緩流下,滴落沾濕了衣裳。越隽也無暇顧及,只捂着口鼻不住地咳嗽着。好看的眉頭皺着,眼角滲出淚來。
陳易正要開口叫人,就見越隽的另一只手狠狠抓了他一下,陳易只好繼續輕柔地為他順着背。
陶寧雨也在邊上一邊為他順背,一邊時不時地為他倒杯水。
好一會兒,越隽的咳嗽聲才漸漸削弱下來,終于恢複平靜。
他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面色難得泛了紅,嘴唇紅得像是塗了胭脂。眼尾也泛了紅,眼周濕漉漉的,是方才咳嗽時流出的淚水。這模樣倒是我見猶憐。
陶寧雨看得有些愣了,只見那漂亮的紅唇忽然輕輕吐出一句:“真是呆子!還愣着幹什麽?”
陳易正在用越隽的手帕為他擦去下巴的水印,聞言便擡頭道:“還不去端盆水來為公子擦擦?!”
陶寧雨忙應了一聲,匆匆忙忙地出了門,很快便拿着水盆和帕子回來了。她拿起帕子絞了絞水,輕柔地覆上越隽的臉龐。
“真是蠢笨。”越隽淡淡評價道。
陶寧雨理虧,确實是自己經驗不足,這陣勢自己确實沒見過,屬于有點愣住了,不知道該幹什麽。
“是,小雨下次一定注意。”
“吓到了?”
擦到眼睛時,越隽合上了眼,纖長的睫毛像停止的蝴蝶。
陶寧雨不知道該怎麽說,只含糊道:“還行。”
越隽聞言嗤笑一聲,“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不要給這種含糊不清的答案。”
類似的話陶寧雨上次也從他口中聽到過。她嘴上應了一聲“是”,卻也沒放在心上。
很多時候,含糊不清的答案比準确的回答更适合。越隽雖然嘴上說着不要含糊不清的回答,說不定她說出來時又會不滿意。
“我不會不滿意。我就是不滿模糊的答案。你盡管說便是。從前是,以後也會是。”
越隽明明閉着眼,卻好似已經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陶寧雨的手一頓,讪讪道:“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越隽勾起唇角,“這還不容易麽?”
陶寧雨把帕子拿開,越隽緩緩睜開了眼睛,眼裏有未散的笑意。
“那你說,你是不是怕了?”
陶寧雨絞幹了帕子,看着他道:“老實說,是有點吓到了。”
然後她就清晰地看見越隽眼裏閃過一絲不悅,眉頭也悄悄皺了起來。
陶寧雨心裏好笑,剛剛還說不會不滿意呢,這會兒她說了實話就開始不高興了。
越隽眨眨眼,眼裏的不悅不見了,眉頭也松開了。他淡淡道:“哼,本公子早就料到了。”
“公子既然料到了,又為什麽要問小雨呢?”
“本公子想問什麽就問什麽。”越隽冷哼一聲道,“我累了,扶我去歇息。”
陶寧雨站起身,扶着越隽走到床邊,又為他脫了衣裳。一切就緒後,陶寧雨才道:“那小雨便退下了。公子今日下午還去書院麽?身體不适的話不若在床上休息一下午。”
“去。”越隽言簡意赅,在陶寧雨轉身時又輕輕道,“以後做事注意着點,別再馬馬虎虎被人騙了。”
陶寧雨笑,輕輕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越隽沉下臉來,看了眼站在桌邊的陳易,“怎麽?還不過來?要我請你麽?”
陳易這才走了過來,欲言又止。
越隽不耐地皺起眉,“說不說?不說就出去把門帶上。”
陳易支支吾吾地開口道:“青兒的事兒真的沒有餘地了麽?”
“你方才還說何嬷嬷腦子不清呢,怎麽,傳染了?”越隽顯然心情不佳。
“不是……我就是問問……”陳易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觸他黴頭,可他弟弟陳元,好似對那姑娘有些好感,托他來問問。
“今日她膽敢往我房中推進一個丫頭,明日進來的是不是就是刺客了?”越隽皺起眉,語氣狠厲,“這種做事拎不清的丫頭我留着她幹什麽?手段拙劣,心思不正,做事又沒有分寸,何嬷嬷這些年教出來的便是這樣一個丫頭麽?”
“是是是……”陳易連連應着,也不敢再問,只得說了告退後轉身走了。
陳易在門外待了一會兒,嘆了口氣。
另一邊,陳元正在李青房中。他看着床上趴着的面色蒼白的少女,面上忍不住露出心疼。
“你真是……怎麽就犯了這樣的錯呢?”他皺着眉,嘆了口氣。
“陳哥,”李青雙眼含淚地看他,好不委屈,“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是故意的,公子不會真的要趕我走吧?”
“別擔心了。何姨不是去求情了麽?公子就算看在何姨的面子上,也會考量一番的。何姨跟了公子好些年了,這些情誼總該是有的。你就別擔心了。”
“嗯。”李青低低地應了一聲,露出一個虛弱的笑來,“陳哥,多謝你來陪我,你真好。”
陳元搖搖頭,嘆道:“傻丫頭……”
正說着,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李青眼睛一亮,道:“是不是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