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陶安撇了撇嘴,不說話了,眼珠有些心虛地亂瞟,小聲道:“只是多吃了一顆而已啦……”
“今天你多吃一顆,明天也多吃一顆,十天下來就是十顆,就是多吃了一天的量。”陶寧雨道,“再說了,今天我允許你多吃一顆,明天你就會想着再多吃一顆也無所謂,久而久之,養成的自律習慣便會消失。”
陶安低下了頭,不說話。
陶寧雨在心裏嘆了口氣,她也不是一定要強制陶安每日吃多少糖。只是這個時代目前沒有補牙的技術,若是蛀牙破洞了,只怕只能就這麽頂着破牙一輩子了。
陶安雖然乖巧,但畢竟還只是個孩子,對于口腹之欲難免有些難以自控,尤其是陶安還特別嗜甜,不做一些約束陶寧雨實在是擔心。
“阿姊只是不想你以後牙壞了。你還這麽小,可不能頂着壞掉的牙呀。”
“我知道的,阿姊。”陶安低聲應了一聲,“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會注意控制的。”
陶寧雨聞言便揉了揉陶安的腦袋,心道陶安真的是分外懂事。
天色不早了,姐弟倆決定回村了。
他們尋了一輛牛車,路上經過一大片土地,大多是黑漆漆的,只有零星的一點燈光。陶安看了眼外面,又很快轉頭回來,低頭自顧自看着手上的小燈籠。
到越府時,陶安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了,他年紀小,今天也算是耗費了一些精力了,難免覺得困倦。
陶安還強撐着沒有睡着,只是眼睛都要眯成一條線閉上了。陶寧雨拉着他的手往前走,陶安放心地垂着頭跟着阿姊的腳步。
忽然他感覺阿姊的腳步停下了,陶安本想擡頭看看怎麽回事,但又實在困極了,死活睜不開眼睛。感覺到阿姊好像沒有動彈的樣子,便昏昏沉沉地轉頭抱住了阿姊的大腿,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陶寧雨看着靠在柱子邊的越隽,有些迷茫。她方才剛從院子裏走來,夜色昏暗,院子裏燈光并不多,她靠着那兩盞小燈籠倒也走得順暢。
越隽站在拐角處的柱子邊,臉色幾乎隐于昏暗的夜色裏,只後側面透出的一點光勉為其難地打在他臉上,微微照亮了他的身影。
陶寧雨眨了眨眼睛,努力去分辨越隽的神色。“公子,你大晚上的一個人在這兒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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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隽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只一雙眼睛靜靜地看着陶寧雨。
陶寧雨莫名有些起雞皮疙瘩,感覺有些滲人。她又喚了一聲“公子”,越隽才低聲應了一聲。
出聲了感覺就沒那麽詭異了。陶寧雨松了一口氣,道:“那公子,我就先帶着阿安回去了?”
越隽不答反問道:“怎麽回來得這麽晚?”
陶寧雨道:“在街上逛了一會兒。”
越隽又不說話了。陶寧雨下意識覺得越隽現在的狀态有些詭異,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忽然地上傳來一聲輕響,陶寧雨低頭看去,原來是陶安方才緊緊攥在手裏的燈籠因為他的昏睡松手而掉落到地上了。
陶寧雨低頭撿起燈籠,忽然想起了什麽,便道:“公子,小雨方才瞧見了一盞尤為可愛的燈籠,便買了下來,不知道公子能否賞臉收下?”
她沒有走上前,只是将手裏的小狗燈籠遞過去。
越隽同她還有一些距離,又站在昏暗處。不知怎的,陶寧雨下意識有些不敢靠近,只伸着手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越隽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從倚靠着的柱子旁直起身來,朝前幾步,從陶寧雨的手中拿走了那盞憨态可掬的燈籠。
陶寧雨沒有直視越隽,她的視線落在越隽伸來的那只手上。那只手自夜色中探來,在她的燈籠下一點點染上微黃的暖光,然後輕巧又有力地握住了燈籠柄。
“抓住了。”她聽見越隽道了一句,語氣很輕緩,又低,像是落在了風裏隐去了。
“公子……”陶寧雨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喚了一聲,“你今日是怎麽了?”
燈籠微微照亮了越隽的身體,可惜她今日買的本就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燈籠,照亮的範圍本就不廣。
光從下方照上去,越隽側着臉,陰影落在他臉頰的另一邊。陶寧雨瞧見他微微勾了勾唇,道:“休息了一會兒,怎麽,小雨今日過得不開心嗎,還是在外頭也心系着本公子?”
陶寧雨被他說得哽了一下,微微偏過頭,含糊道:“小雨關心公子也是應該的。”
越隽輕輕笑了一聲。陶寧雨莫名感覺耳朵有些發癢。
“希望本公子死後小雨也能記挂我一小會兒吧。”越隽輕飄飄地道。
陶寧雨頓時皺起眉來,轉頭看去,越隽的表情倒是一如往常的淡然,甚至嘴角還留有一絲笑意。
陶寧雨道:“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還能有什麽意思,不就字面上的意思麽?”越隽淡淡道,“我時日無多了,小雨。”
“怎麽,怎麽會這樣?怎麽如此突然?”陶寧雨有些驚慌地道,“林大夫不是醫術高超麽?他不是每次都能治好公子麽?”
“林大夫的藥只是治标不治本。”
“那公子不是被送來這裏休養的麽?難道對病情一點幫助都沒有嗎?”陶寧雨下意識道。
“小雨怎麽知道?”
陶寧雨沉默了一下,回道:“是奕公子告訴我的。”
“他倒是什麽都跟你說。”越隽淡淡評價道,“只是有沒有用卻是難說了。”
“難說?怎麽會是難說?”陶寧雨不解。
越隽微微動了動腦袋,神色不明地笑了一下,“如今便看上天想不想讓我活命了。”
越隽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讓陶寧雨覺得有些難受,她下意識地皺起眉頭,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又沉默了。
越隽倒是笑了一聲,道:“小雨想讓我活下來麽?”
陶寧雨擡起頭來,皺着的眉還未松開,聞言認真地答道:“自然是想的。”
“當真?”
“自然當真。”
“小雨覺得我能活下來麽?”
“能。”陶寧雨對于越隽的病情并不特別了解,又忽然面臨這樣的生死之問,頓時生出一股不忍和悲涼來,認真地點頭答道。
越隽又笑了一聲,道:“小雨說能,那我便能吧。”
“很晚了,早些休息吧。”越隽用燈籠遙遙指了指睡得正香的陶安,“弟弟都睡着了。”
說完,他便轉身走了。陶寧雨燈籠的光籠罩在越隽前方,被走過的地方很快迎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