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下

寧舒豎起一根手指,悠悠道:“其一嘛,你且聞聞自己身上的味道……你我同行一路,礙于那破鎖鏈,沒辦法換衣衫……在一處時聞慣了倒是還能忍,可一分開……哎呀,迎風沒有十裏,一二裏還是有的。”

韓曠聞言,忍不住擡起袖子,似乎是想湊到鼻子下頭嗅一嗅。但終究忍住了,垂下手臂,冷聲道:“其二呢?”

寧舒笑了笑:“其二就是……你性子多疑又執着,若當真肯信我,早在來金陵前就該離開了。至于其三嘛……我獨行多年,仇家遍地。江湖上的人不是想殺我,就是想捉我。跟在後頭默默相護的,你是頭一個。雖然是別有所圖……”他斂了笑,正色道:“我還是要謝你。”

說罷,将手中的寶刀向韓曠抛去。

韓曠一把抄住,神色變化幾番,終于抽開了刀鞘。只見刀身如白日新雪,在燈火下泛着森寒的冷光。

“分雪刀……”

分雪刀曾是燕藏山莊莊主李圭的刀。李圭醉心武學,是南武林的一代用刀高手,後來被朝廷招攬,脫離江湖。他身故後,子孫不争氣,一味只知敗家。最後為了生活,将他生前所藏的名兵利刃盡皆發賣,換了銀錢。

分雪并不是其中最好的一把,卻是最有名的一把。蓋因為這把刀是李圭一位富商好友所贈,他自得刀起便時時帶在身上,刀身不知飲過多少敵人的鮮血。

寧舒聽見分雪二字,也有些詫異。不過這詫異很輕,餘下的倒是不以為意多些:“這刀的刀身比你從前慣用的輕窄許多,不過眼下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韓曠凝目望了那刀身片刻,将刀猛然收入鞘中,向寧舒抛了回來:“無功不受祿。”

寧舒接住,反手又擲了過去:“總好過無刀可用。”望見韓曠神色,轉了轉眼珠:“你自認是大丈夫,怎麽婆婆媽媽地在這種小事上拘泥?”

韓曠握刀的手慢慢垂下,半晌,方低聲道:“多謝。”

寧舒一本正經道:“你要謝我,只需做一件事。”

韓曠擡眼:“恕難從命。”

寧舒嘆氣:“你這人好生無趣。我還沒說要做什麽。”他向房間側面的屏風擡了擡下巴:“你臭得要命,一屋子的熏香都蓋不住。若能洗洗幹淨,便算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韓曠皺眉:“大丈夫不拘小節……”

寧舒帶着一點兒輕笑看向他:“其實你是怕了吧?放心,水中沒毒。”

韓曠靜默半晌,忽然道:“你又跑了……怎麽辦?”

寧舒從榻上輕巧躍下,嘻嘻笑道:“這個容易,我陪你一塊兒啊。”

韓曠額頭跳起一根細小青筋,緊握長刀,一言不發向屏風後走去。

寧舒輕輕出了一口氣,在鼻子前扇了扇,擡手往香爐裏又加了一匙香粉。

屏風後傳來水聲,寧舒走過去,手臂繞過屏風,撈到了韓曠的髒衣服。正要抽手,腕子卻被緊緊鉗住了。

他笑道:“臭烘烘的,不扔留着生蛆麽?”說着手肘微翻,小指靈活彈出,去擊韓曠腕上穴位。

誰料韓曠并不退讓,竟然就這樣與他單手拆起招來。

水聲起伏,兩人隔着屏風以小巧功夫拆了十餘招。寧舒習練的拂花弄影手本來就是走這一路,是以對招時靈活自如,始終如逗貓引蝶一般。韓曠那邊卻招招淩厲,與他用刀的風格一脈相承。

漸漸的,屏風後的氣息卻有些不對。韓曠一把扣住寧舒手腕,厲聲道:“你又下藥!”

寧舒折腕,手指彈向他內關穴,将手輕輕松松抽開,不悅道:“說你多疑,你還真的是時時多想。同一個男人,我向來不睡兩回。”

屏風後讪讪地沒了動靜,半晌,才聽見韓曠略帶壓抑的聲音:“非我疑心……可此處香氣……”

寧舒略一沉吟,便生恍然。此處是青樓。歡場所用的香,自然或多或少都帶着一點兒催情之效。他是久經人事的,這點兒東西自然無用。可韓曠就未必了。

此中關節一想通,便自然而然生出逗弄之心:“可要我教你,如何平息?”

韓曠悶聲道:“不勞費心。”

寧舒聽他氣息,知道他不大好過。不過這一次終究比船上那次要輕松得多了。于是笑了笑:“不過就是勾欄裏尋常的熏香,飲一碗冷水也就解了。等下你自己去要水吧,免得又誣賴于我。”

說完手指一探,将那堆髒衣服勾出,拿衣袖掩住鼻子,喊門外路過的龜公丢掉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