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嬌梨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林嬌靠在真皮座椅上，車窗開了一半，蟬鳴聲鑽進她的耳朵。
這種靜谧和安然是在城市喧鬧中難得的清流。
林嬌在宴會的後半段找個理由溜出去了，又給滿世界找他的爸爸發了條身體不舒服，想先回去的消息。
她阖上眼。
林嬌懷疑自己有一點輕微的社恐。
她尤其受不了空洞的，以女人比美為目的的宴會。
夏夜的微風帶來一絲清涼，吹得人昏昏欲睡。
月亮投射的光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他敲了敲窗。
林嬌擡眸，看清來者是江黎。
“可以蹭個車嗎？”
林嬌歪了歪頭，示意他坐在另一側。
頃刻間，那種微妙的空虛感被填滿。
林嬌覺得空氣都在燥熱，她輕搖晃着頭。
一定是紅酒的後勁。
女孩的發絲随意散落在天鵝頸上，白皙的皮膚叫人移不開眼。
“去哪？”
林嬌不急不緩的口吻，不像六年沒見，反而有習以為常的錯覺。
“江城區三號路。”
江黎收回目光，報出一個地址。
司機在車內後視鏡征求着林嬌的意見。
“先送……江先生。”
聽到這個稱呼，江黎輕笑了一聲。
“打算在c城待多久？”江黎問。
林嬌愣了一下，不解怎麽江黎還反客為主起來。
“你知道，我不在c城發展的事？”
林嬌反問他。
“聽江叔叔說的。”
林嬌點頭，沒做懷疑。自己還沒有自大到以為江黎會關心她而去調查她的地步。
“過兩天吧，不會待太久。”
林嬌回了一句，她的胸口有些悶。
其實她還有很多想問的話，想知道這幾年對方的動向，想傾訴最近的不易。
但最終不知道從何開口。
他們一路沉默着，兩人各懷心事。
“到了。”
司機把車靠邊停了，這個住處還是江黎上小學時購置的房産，在c市最東側的城郊。很是簡樸，正值假期，周遭的燈熄滅了半數。
林嬌單手支撐在窗邊，徐徐而來的空氣中萦繞着生活氣息。
“那，明天見。”
江黎靜默了片刻，下車前留下這句話，随着車門的關閉，林嬌自言自語般回答了一句。
“明天見。”
江黎下車，林嬌一直看着江黎進入單元門。
“咱們，走嗎？”司機試探的問。
林嬌收回目光，鼻尖有點酸意。
“走吧。”
電梯空落落的從一樓升到十樓，江黎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追随着林嬌的車，直至沉入夜色。
他再一次按下電梯。
明天見……
……
舞會第二天，林嬌就在父母的催促下，以熟悉公司為由塞給了林久。
林久當着父母的面保證看着妹妹，背着父母就給林嬌一杯冰美式讓她自己一邊玩去。
林久的眼神像是猜到林嬌腦子裏在想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呢，故意挪揄她。
“才沒有呢！”
林嬌把腿蜷縮在椅子上，輕輕搖晃，把電腦椅躺出了吊椅的既視感。
林久也不知道妹妹什麽運氣，怎麽就沒人約自己呢。
說着，林久遞給她兩張票還感嘆了一把。
“一定是你天天板着一張臉！”
林嬌打趣哥哥多笑笑，小姑娘還不排成隊找他。
她随手接過，今天的邀約實在太多，但這封随着藍色妖姬而來的信格外精致。
那是c城有名的燈會入場券，限時而且限量，可謂是一票難求。
入場券是精致的手工定做，卡片的外包紙也是一藍一紅。
落款用鋼筆镌刻着江黎二字。
林嬌盯着票，有點心不在焉。
放在那兒吧，她心想。
夜幕降臨，林嬌被司機送回家。
浴缸的水溫剛好，她大半身子浸沒在泡沫中。
一側紅酒瓶旁安置着江黎的邀請函。
那燈會的門票被林嬌從一衆讨好林家的禮物中單獨挑出。
與此同時，江黎忍不住給林嬌發消息确定。
【江黎：票收到了嗎？】
【林嬌：哦？什麽票啊！】
林嬌莞爾。
【林嬌：今天約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記不清了。】
看着對方一直「正在輸入中」，又惡趣味的補了一句，恍然大悟般。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小許總的電影票，我關注那部電影很久了，正打算去呢。】
“嗡——”
對面沉默了很久，直接打來了電話。
林嬌接起，江黎的聲音溫柔又低沉。
“小騙子，你看看樓下。”
林嬌靜默了兩秒，深吸一口氣，似乎他們一直在一起，從大學玩到畢業般的安慰自己。
她随意披上浴袍，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往窗口挪動。
閣樓的位置剛好能一覽無餘。
江黎站在純色跑車旁邊，看到林嬌毛茸茸的小腦袋探出來，按下遙控器。
小無人機拽着一大簇氣球往林嬌的方向飛。
電話還在接聽，林嬌帶着笑意，“謝謝，你的氣球。”
或許還要謝謝我們重逢。
林嬌說不出那麽軟的話來。
“不用客氣。”
電話那頭傳來磁性的男聲，
“無人機也送給你了。”
江黎當下電話，朝着閣樓喊。
“我自己做的。”
林嬌怔了片刻，真是個幼稚鬼。
其實，只要是你送的，什麽都好。
……
林嬌最後還是跟着他去了燈會，畢竟一年一遇。
c城的燈會盛大而熱鬧，開車二十分鐘，就到達了目的地。
前方進入取景地，江黎把車停到停車位上，兩人并肩步行。
“這裏經常被劇組拍攝取景吧。”
林嬌四處打量，對眼前的場景有種莫名熟悉感，似乎穿越進了影視劇。
“嗯……這裏旅游業發展的也不錯。”
江黎順着她的話說，“要是能投資一下，受益應該會不錯。”
“再不濟也能争取個代言。”
“嗯？什麽代言？”
林嬌側頭，燈光的映射下，女孩的雙眸閃閃發亮，像極了嬌俏的兔子。
“沒什麽。”
江黎輕咳一聲，那雙手輕撫過她的發絲，在耳邊抓了抓。
“今天我們不聊工作。”
小攤的動物編制燈做工精巧。來往的人不少圍在一邊。
“可以定做字體，想寫什麽寫什麽啊！”
老翁手中拿着毛筆，已經寫了不少游客的名字。
“你們寫不寫？”
林嬌不知不覺間，站到了人群的中心，正對着老翁。
“啊，寫！”
林嬌思索了一下，她前面的人寫的都是名字。
“那就，寫一個林嬌，寫一個江黎吧！”
也不知是不是人流量太大，林嬌的本意是和江黎一人一個，沒想到他們的名字被寫到了一起。
是燈的正反面。
她提着燈，呆愣站在原地。
“借過借過。”
随着時間的推移，本就被小攤占據街道的一半的燈市更加喧鬧，游客肩挨肩，腳挨腳。沒一會就把林嬌擠到另一邊。
另一邊的江黎一個眨眼的功夫，就找不到林嬌了。
他四處看了看，周圍要麽是手牽着手的情侶，要麽是父母輕柔的哄着孩子。
左邊，右邊，通通沒有！
他掌心覆蓋一層薄汗，一種危機感和再次把女孩弄丢的無力感。
他沒注意到身後有一道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江黎！”
他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
……
女孩其實和江黎記憶裏的她很不相符，但有一樣，她的林嬌總能和自己不期而遇。
第一天上高中的時候，林嬌就遲到了。
畢竟一個假期的不良習慣，哪裏是一個鬧鐘就能改過來的。
林嬌把散亂的書本一口氣塞在單肩包裏，手中還不忘記攥着小鏡子。
一路上爸爸都在唠叨自己臭美。
“你不懂，我要給老師和同學們留下一個印象！”
林嬌看着自己的儀容儀表，相當滿意。
距離學校還有将近兩百米左右，就命令禁止不準私家車靠停，爸爸沒辦法繼續送，便叮囑林嬌沒完。
“記得買點早餐！”
林嬌應下，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就算爸爸不說，她也絕對不可能錯過葛大叔的鹵蛋。
一個女孩子對鹵蛋情有獨鐘，似乎奇怪了些。
不過林嬌才不在意這個，她勵志要把全班同學都同化成小鹵蛋！
新華書店的對過就是美味的小點心聚集地，別看林嬌記得書店，她可沒進去過幾回。
除了初考突擊的那些天，老被家教老師看着去樓上看書。
林嬌想想就覺得頭都大了。
抱怨歸抱怨，能和江黎考上同一所學校，只能說明他們水平沒差什麽！
一想到自己的學校是c城排名第一高中，全校倒着數的林嬌也能拍拍胸脯。
“學渣怎麽了，那也是全市重點的學渣，鳳凰尾巴！”
距離學校大門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林嬌就被紅色背景的大屏吸引住了。
那種教育局特別批準的大屏，只展示每年新生第一。
不茍言笑的江黎大頭照貼在上面，林嬌怎麽看怎麽奇怪。
他雙唇緊抿，像極了平時努力看鏡頭的樣子。
不過林嬌沒有被他帥氣吸引，而是揣着小鹵蛋，快快樂樂的上學去了。
“林嬌！”
诶，聲音好熟悉啊。
“林嬌！”
林嬌腦子只反應了一秒，就聽出竹馬由遠及近的叫喊。
“江黎？”
她下意識的拿出兜裏的小鹵蛋和江黎一起分享。
“你看我買了兩個，我們一人一個！”
江黎皺着眉頭，用眼神示意林嬌看後面。
托自己嗓音大的福，本來校長和江黎父親談笑風生，自己一句江黎贏得了校長慈祥的回頭。
林嬌迅速把自己沒掏完全的動作壓制回去，又因為震驚眼睛瞪的老大。
“校長好！”
林嬌自認乖巧，和校長打了個招呼。
校長沉默了兩秒，看着面前單手插兜瞪着他的小姑娘心裏默念。
現在的孩子不好管啊！
“這就是林嬌，林家的那位千金。”
江叔叔和藹的向校長介紹自己。
“我聽說了，突擊型選手，後生可畏啊！”
林嬌也知道江黎為什麽要把自己拉上停他們的寒暄了，因為一個人，太無聊了！
她從鼻腔裏也跟着笑了兩聲。
過獎了！
江黎用胳膊撞了一下林嬌，若無其事的追問。
“我在五班，你呢？”
“呵，人在外太空，坐高鐵連夜去的。”
林嬌把兜裏的鹵蛋「啪」的拍到江黎手上，頭也不回的跑了。
……
“江黎。”
林嬌又叫了一聲。
江黎回過頭，糖人邊上的女孩微笑着，她睫毛的弧度投射到燈籠紙上，半個側臉被陰影覆蓋。
半身裙的系帶耷拉到足尖，她輕輕提起衣裙，另一只手抱着墨色未幹的孔明燈。
林嬌那聲江黎叫的柔軟，頗有嬌俏可人的意味。
不知怎麽，就讓人想起一句話來。
衆人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